[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挣扎
景瑛黯哑着一把嗓子:“周大人说说,你觉得我是产生了什么样的错觉呢?”
屋里火炉跳动,热得人眼烧心慌,外面的雪还在下,白惨惨的光隔着窗子漏进来,顺着影子变换,先照在周悬那濡湿的鞋袜上,再是薄腰系着的锦色带子,最后是一张雪样白的脸。
冬日天黑得早,但有了雪的加持,确实不必再掌灯。
周悬倒是静下来了,他抬眼看着对方:“陛下堂堂天子,何等尊贵,不必在我身上费心。”
景瑛抓住那拨浪鼓,也迎着目光直直看过去:“我不强迫你,但只想问一句,难道......半份情意也无?”
如同抓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周悬笑得洒脱:“君臣有义。”
君臣有义!
一股心气从心口涌出,麻麻地贯通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然后随着这四个掷地有音的字,倏忽间消失不见了,景瑛的手脚都酥软了下来,只剩着个胸口微微起伏着。
周悬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虚扶了对方一把,再次轻声唤道:“陛下?”
景瑛目光哀哀地看过来。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出去罢。”景瑛嘴角在笑,“让我一个人待会。”
“我本来还想着说,话在肚子里留一留,不必急着点破或者......”他声音越来越轻,软软地把手搭在周悬的胳膊上,“或者逼你应我,可是到底没忍住,是我不好。”
周悬碰了个软钉子,原本准备摊开说出来的话再也出不了口,就这样由着景瑛半趴在自己身上,犹犹豫豫地想伸手拍拍对方的背,还是忍住了。
“你说过自己命硬,其实我才是最命硬没福气的那个,爹娘都走得早,幸好先帝疼我,”景瑛几乎快要伏在周悬膝头,“稷哥哥也疼我,我那时候想和你们玩,可你都不看我,只嫌我是个累赘,现在也是把我看做累赘......你别急,听我说完好么?”
景瑛是声音又软又轻,还带了点绵绵的哭腔:“磕磕绊绊地长大,没一个人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硬生生按在这里,我何尝不想出去呢,谁想一辈子被困在这紫禁城呢?前怕狼后怕虎的,也没个骨血亲人,好容易发觉自个儿的真心,就、就像个梦似的,这梦怎么一直不醒呢......”
他从周悬的膝上抬起头,哀戚着一双含泪的漂亮眼睛:“周大人,你教教我,梦该如何做,才可以不用醒来呢?”
周悬从未见过景瑛流泪,简直都要结巴起来,本能地伸手摸着对方的脑袋,柔声宽慰道:“陛下是天子,怎么会把你当做累赘?不可妄自菲薄啊。”
景瑛由着对方揉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里的哭腔更重:“你都不知道,我夜夜噩梦醒来,梦见你们嫌恶我了,要把我丢掉......”
“没有没有,”周悬这辈子没哄过孩子,手足无措拍了拍对方的手,“你是我大齐的天子,受万民景仰百官爱戴,臣绝无二心。”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被景瑛抓住了。
“真的吗?”景瑛凑得近了点,“你真的绝无二心?”
周悬想也没想地就应了:“绝无......”
他被对方吻住了。
景瑛半靠在周悬身上,紧紧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慢慢勾住对方的脖子,抬着小巧精致的下巴,很轻地亲他。
甜。
景瑛亲得也很甜,近乎虔诚地微微碰触他,仿佛对待个易碎的琉璃盏儿似的,连摩挲都舍不得用力,而勾着脖子的那只手却逐渐带了点力气,大拇指颤着摸他的脸颊,分不清是谁这会儿更加得烫。
他被压得弯下腰,景瑛却顺势坐了起来,欺身按住对方,不料带倒了一个小杌子,那不大的声音在殿内响了一瞬,终于使两人都恢复了丝清明。
周悬喘着侧过脸,一掌推在景瑛肩上,却没推开,反而又被捉住手,强硬地拉了过去。
景瑛把周悬的手放在自己心窝处,脸颊微微泛红,整个人确是一种奇异的安静,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对方,目光水汽盈盈。
大意了,周悬胸口剧烈起伏,压根没预料到小瑛子居然以退为进,这样大的胆子。
“胡闹!”他想往回缩手,却被对方按得更紧。
“真的半分情意也无吗?”景瑛看着他,嗓子更哑了。
周悬的手被狠狠扣住,能感觉到薄薄的衣衫下,那同样剧烈起伏的心跳,像只羽翼颇丰的鸟兀自挣扎,烫得他掌心发疼。
他脸红得要命,又是惊惧又是羞赧,还带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使劲儿把手往回一缩,这下对方没有再坚持,看着周悬收回手站起来,整了衣裳,又退了两步。
“如今你若是说,对我真的没有情意,”景瑛一字一顿,“我以后,便死了这条心,再也不招你。”
周悬的衣裳下摆被滚皱了,他很少这样狼狈过,居然紧张到手指都在打颤,只好借着整衣的模样掩过去,不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慌乱。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周悬没来由地想起景瑛刚刚那句话,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但此刻他却觉着,自己也想说出这句话,小瑛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瑛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替他整了衣领,贴心地轻轻掖好:“算了,看你这样我也难受得很,我不逼你,慢慢来好不好?”
这时候周悬才松下一口气,好像被逼到悬崖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条生路。
景瑛比他高小半个头,此刻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对方正强按住那灼人的呼吸。
“只是今日雪大路途难走,你今晚别再回去,就在偏殿留一宿休息罢,”景瑛继续道,“小心旧伤复发,就受罪了。”
没等周悬回话,景瑛往后退了几步,眼眸中带了些狡黠:“你放心,我等你。”
周悬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年老力衰的念头,否则怎么会被这个眼前这个小子弄得团团转呢?
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周大人,你忘了皂靴。”景瑛在后面叫住他,笑得天真无邪。
*
凌云从黑暗中醒来,浑身汗涔涔的。
“荷香,荷香!”她低声叫道,门口守夜的小丫头迷迷瞪瞪醒来,一溜小跑过来,就熟稔地爬上公主榻上,把浑身僵硬的凌云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凌云的身体才慢慢软下来,她喘着粗气:“我又梦见景获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荷香打着呵欠,“那恶人也死了,他娘也疯了,都是报应。”
“不甘心,我还是不甘心!”凌云咬着一口银牙,“我是他的亲妹妹呀!怎么能畜生到这种地步,在外面混账就罢了,却......却要......”
她再也说不出话,呜呜地哭了起来。
凌云爱哭是出了名的,先太子薨逝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就哭得差点断了气,哭得先帝都忍不住亲自抱着她安慰,而平日里太后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她都亲自端汤侍药,红肿着眼睛贴身伺候,泪水总是和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掉。
但其实,凌云真正的哭,从未在白天里。
都是深夜,当她做了噩梦,小小的女孩儿不用那催泪的药粉,依偎在侍女的身旁,才敢小声地哭一场。
“淑太妃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乎风中残烛,”荷香用帕子擦着她的眼泪,小声低语,“陛下怜悯,人参黄芪让她当饭吃,但我瞧着,近来疯病越来越严重了。”
“我不要她死,”凌云抬起头来,“我要她活着,活得比谁都长,让她每天都在为自己死去的儿子发疯,让她每天都能想起来自己生了个这样好的儿子!”
先帝时期最为受宠的嫔妃,狐媚子脸杨柳腰,抱着如珠似玉的景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小的凌云伏在地上,哭着说哥哥摸我,淑妃娘娘打他。
公主身边一堆儿的教习嬷嬷,没一个敢吭声的,都瞎了眼似的装看不见,小女孩感觉到了疼,才跑去大人那里拉着袖子告状,央人为她做主。
欺负完小黄门就用鞭子打马,看见个太学生不顺眼上脚就踢,娇娇儿景获百无聊赖,干脆想着法子折腾自己这个弱小的妹妹。
不为什么,就是好玩。
荷香把公主搂得更紧了,轻轻叹了口气。
“那奴婢最近就留神些,”荷香声音细若蚊蚋,“给她缓缓,别那位娘娘吃不消一命呜呼了。”
凌云轻轻点了头,泪水在脸上已经干涸。
靠谁都不如自己,先帝在时谨小慎微地讨他喜欢,太后跟前就扮演乖巧可爱的女儿,如今眼瞅着陛下羽翼渐丰执掌权柄,嗅觉灵敏的公主立马转投阵营,面无表情地用药毒死了个十来岁的小太监。
“我得为自己打算,”凌云低声道,“严垚应该明日就回来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雪。”
她挣开荷香,自己坐了起来,如瀑的长发倾斜下来,被月光照得如同绸缎一把。
“有时也觉得没甚意思,”凌云幽幽地看向窗外,“我对他明明也没情意,却只能选择他,别的男人更是不行。”
荷香忙接话道:“严大人无论人品相貌,学识出身,都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算辱没了公主。”
凌云冷笑道:“是啊,好容易择了这么个......”
夜深似水,凌云不再说话了,而是静静地看向远处,仿佛想一段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目光深幽。
插入书签
周悬:轻抚狗头...卧槽!
感觉不太对劲
还是那句话,好想写点脖子以下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