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长夜

作者:渡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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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幕


      当叶祝落下最后一句话,大剧场里的人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离晓环顾周遭,那些如蝇虫般闹人的窃窃私语都于同一瞬间消失。

      “咔哒。”
      一声清脆的齿轮转动声,好像是命运悄然发生了改变。

      叶祝看到了观众席那一排排观众瞪得凸出的眼睛,有些在用种要吃人的眼神看他,有些则死死盯着第一排角落的维尔赛思。
      当他看到这一幕,他知道,他做出了一场成功的演讲。
      刚才暂时失去的知觉渐渐恢复。

      “多么眼熟的剧情转折。”
      慢条斯理的声音再次在剧场中响起,像一道旁白。
      “维尔赛思在一场魔术团交流表演上得到了一位大魔术师的指点,从此坚定了真善美的信念,明察人心,决定从此做一位单纯真诚的魔术师。”

      “这样看来,成长的他似乎不再可能接受统治者的邀请,酿成最后的大祸。”

      “可是,别忘了,一颗石子投入湖面,可是会引起无数波纹的振动……”
      “一圈又一圈,扩散至全局。”

      “维尔赛思命途的轨迹,会不会反而因此受到更多不可预测的动摇,甚至于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随着话音落下,观众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目中凶光更甚,却纷纷又扯开了嘴角。
      只是紧盯着台上,神色间带着点不耐,像是吃不到肉的饿狼。

      “好啦,诸位稍安勿躁,这不过是下半场略显乏味的开幕菜。就让我们迎接下一幕好戏开场~”

      灯光暗下,叶祝迅速一个翻身跃下了舞台,回到了离晓身边。
      谁知道在暗灯的舞台上会出什么状况。

      果然,紧接着,台上便响起了机械关节“咯嘣咯嘣”的声音,应该是在进行舞台布置。

      “……他到底想搞什么鬼?”离晓在边上开口,他就算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不对。

      雷声大雨点小。
      到现在他们在戏幕中所遭遇的一切,看似惊险恐怖,实际不过是考验心理抗压力,对他们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威胁。
      最危险的一刻不过是幕间观众朝他们扑来的时候。而他有顾栖、离晓两个资深敏捷、有道具自保的两个队友,在这样的境况下也能轻松度过。

      到现在,没有触发过一条必死规则。

      离晓所听闻、所见过的菲耶尔从不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人。

      这么多次弯弯绕绕埋下反转,可能只是在吓唬他们。

      叶祝摇了摇头。
      他说到底不过刚进公司没多久,对“十二席”知之甚少,也想不明白菲耶尔这样做的动机。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多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陪他演下这场戏,也没什么损失。

      灯光没暗下去多久,这时又重新亮起。

      【第三幕 泥泞】

      灯光开始闪烁,晃得人眼花,又好像闪在心头,如鼓点节奏般轻轻重重敲打着心脏,让人神经紧张。
      飘渺纷杂的声音随之响起。

      “哎,那老威尔的事……是真的吗?”

      “不能吧,名声好了几十年的老家伙,谁不知道一生无私济贫,我记得我父亲还和我说过小时候受过他的照顾!”

      “嗨!世上哪有那么伟大的圣人,不过也就是披着人皮的一头恶狼罢了!”

      “你们没听说啊?上头都发官方声明了,哪有什么慈爱无私、不屈权威,你们用脑子想想,他一直不去魔术团就任,不过就是因为他早知道魔术团水太深!天天在外面街头免费表演,他能穷到哪里去?背后也是个吃人的种!”

      “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威尔老威尔,你们听,这名字耳熟吗?……对,这不过是一个化名!你们想想这名字会化自哪里呢?”

      “不会吧,这太荒诞了……”

      “难道是……”

      “——挪威顿?”

      随着灯光闪烁骤停,那些声色各异的窃窃私语突然顿住了。
      一束聚光灯下,维尔赛思孤身站在舞台中央。

      他看着好像孤身一人。可周遭光影作用下显得黑影重重,阴影黏腻地攀在角落里窥视着。
      无数双偷看的眼睛藏在里面。

      维尔赛思眼神茫茫然,他略显无措又颇有些应激,不停转头四下环顾,微微发抖。

      古怪的是,看着他,就好像就能他共情,颤栗感从视觉传达到皮肤。

      “看啊,是维尔赛思……”
      “维尔赛思……那个老威尔留下全部遗产的孩子?”
      “是啊,据说他还用那笔钱开了个魔术团,哈哈!有老威尔打样,这魔术团从建立起就该是脏的了!”
      “本来以为难得有一个认真搞的正经魔术团,没想到团长还是这种东西……老威尔教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
      “维尔赛思……”

      维尔赛思怔怔站在原地,好像已经对这些无孔不入的声音麻木。
      他有些神经质地以一个身体蜷缩的姿态站着,双手抱头,低声重复着几句话,好像就能给自己支撑的勇气。

      “这不是真的……都是谣言。”
      “爷爷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突然,阴影中挪出几只木偶,红色的嘴巴大张着,向维尔赛思缓缓靠近。

      “我早就看出来了,虽然那老威尔之前资助过我……但不止我一个,大家都在背后讨论老威尔的钱到底从哪里来,原来就是因为这层关系,真是伪善!”

      “令人作呕!维尔赛思还接下了那笔来路不明的遗产,当时我们还背地里说他,老威尔至死不想入魔术团,他却用他的遗产办魔术团,这下想想也真讽刺。”

      “结果不是差不多?维尔赛思是老威尔养大的,能不知道他爷爷背后那些事?”

      维尔赛思呆呆愣在原地,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爷爷,是他最初的信仰。

      叶祝蹙眉看向离晓:“这是真的吗?”
      在他继承来的记忆里,那次交流会后,挪威顿魔术团的名声很快急转直下,因为它的一些内部消息被意外揭露了,可能是有人实在不堪折磨,拼尽性命传出了消息。此后,挪威顿全凭叶祝这张招牌苟延残喘。
      而菲耶尔呈现的,是否只是他自己编纂出来的即兴剧本,还是真正可能会发生的命运?

      离晓脸色也有些沉,他冷声说:“虽然菲耶尔被称为【梦魇】,但以我的了解,他不会胡乱对待‘剧本’,因为他所追崇的,就是真实的命运极致悲剧。”
      他会把那些光鲜表皮下不为人知的东西全都扒开来,血肉淋漓地曝晒在阳光下。这一作派,不像【梦魇】,反倒像个“正义使者”。

      这就是他难对付的点。
      这样一看,菲耶尔好像只是让世界走向了一种命运的可能性,而他们,往往难以阻止命运。

      “维尔赛思,要不要……”

      “——维尔赛思,要不要来打个赌?”
      一个年轻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打断了突然响起的一个苍老的声音。

      叶祝倏地转头看向从容落座观众席那人,心里一紧。

      刚才看起来恍恍惚惚的维尔赛思竟然有了反应,他僵硬地抬起头遥遥看向那位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眼睫微颤。
      “……什么?”

      顾栖还是坐在那里,虽然观众席第一排略低于舞台,他微抬着头与维尔赛思对视。可自其神态亦可轻易看出一种骨子里的矜贵,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毫无伪装的痕迹。

      “好久不见。”

      维尔赛思有些躲闪地偏开了目光,没有回应这份问候。
      虽然站在高高的舞台,他却感觉自己在这位身份尊贵的“陌生人”面前,像个跳梁小丑。
      自己在聚光灯下的阴影里蜷缩,而他在阴影的聚光灯下有些矜傲地抬着下巴。

      “我那位‘父亲’为你准备的结局太过绝对,所以,我在这里,为你提供另一种选择。”

      这是施舍吗?

      维尔赛思好像已精疲力尽,他的信仰摇摇欲坠,远处那人光芒万丈。他虽不想放下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却只能抓上这块仅剩的浮木。
      他没有看顾栖,背微微弯曲着,干涩地开口:“……赌什么?”

      “我会为你准备一场属于你个人的特殊仪式,我会向公众宣布,这场审判,你将证明你和老威尔的清白,我——统治者的继承人,将作为主持者和见证人。”
      “而评判结果的,将是维尔赛思魔术团全体工作人员——也就是,你的‘家人’。”

      “这是我作为一个‘打抱不平的看客’,也作为你的血缘至亲,给你自己选择结局的一个机会,也是唯一一个,最后一个。”

      顾栖仍然看着维尔赛思,视线未曾偏移,眼神看似平静无波。
      “这不是一个施舍。”

      “我找过你,看过你,在暗处里。”
      “我看你一点点在阳光下长大,却永远逃离不了童年缚骨的阴影。”

      维尔赛思仍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你在作茧自缚,维尔赛思,你病了。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这一点,作为与你同病相怜的至亲。”

      “所以,生存还是毁灭,你的结局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可以改变,而我只是想给你这个机会。”

      “这一次,你,敢赌吗?”

      良久,维尔赛思都没有反应,剧场内落针可闻。
      顾栖耐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微微抬了头。
      只是聚光灯下细碎的头发投下一大片阴影,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还能看到一些发丝被浸湿,牢牢贴在脸侧。

      他死咬出血的双唇,通红的眼眶,都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顾栖听到青年沙哑轻微的声音。

      “我赌。”

      哪怕前方或许是彻彻底底的深渊,他的潜意识里,不愿重蹈“过去的覆辙”。

      这一刻成为这一幕最后的场景。
      灯光渐渐暗了下去。

      黑暗中,突然,叶祝感觉一个身形靠了过来。
      微微冰凉的触觉附上了他的手,他的背侧落上了一点重量。

      不知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出于别的什么想法,叶祝没有第一时间避开。

      或许是演技太好,他觉得刚才观众席上那个人好像就是那位深陷泥污、隐忍疯狂的年轻继承人。
      只不过他对至亲,显露出的还是那一小片柔软。

      他要拉那位始终蜷缩在阴影中的弟弟走出泥潭,可是实际自己早已可悲地与泥潭融为一体。
      维尔赛思不知道,他所以为遥不可及需要仰望的那个“贵族”,处境从来都比他更无助。

      维尔赛思的成长至少常有阳光温暖照耀,而他的世界,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太阳从未升起。
      直到他遇到那位独一无二的魔术师。

      “别演了。”
      这一幕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离晓忍无可忍地扯开顾栖。

      他之前确实不知道顾栖也缺了魂魄,但相处这么久,他也私下问过陆忻,知道顾栖失忆后同时有了情感缺失的毛病。
      论演技,他毕竟本来时时刻刻都在“模仿”,自然手到擒来。
      可是论是不是真带着感情,即便这场戏幕再打动人心,他也是不信那戏中人是有真情的。

      现在这副场景,落到离晓眼里,就是顾栖在趁机占叶祝便宜。

      叶祝顿了一下,不大自然地拂了下刚才被触碰的地方。

      顾栖也没再靠过来,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自然地退了两步,与黑暗近乎融为一体。

      “就快结束了。”
      这场闹剧终于要引来终结。

      这次离晓没有提出反对的声音。

      顾栖很难亲身体会到情感,但这样反倒赋予他无限自由发挥的空间。
      旁观者清,他不能理解和共鸣情感,但不代表他看不清、利用不了情感。

      维尔赛思这个人的形象,在刚才那一幕当中,被顾栖三言两语揭示得干干净净。
      也难怪佩丝会在最后的最后,对他发表那样一番剖白。

      不知为什么,这次菲耶尔没有中间报幕,离晓感觉黑灯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只是如果仔细聆听,可以隐约听到一些痛苦的、压抑的喘息声和令人牙酸的钻刻骨头的声音。
      ——声音来自于观众席。
      只不过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雾,让人不禁怀疑是错觉。

      离晓却格外敏感,就在他刚要开口时,灯却这时终于亮起。

      他正好盯着观众席的方向,看清眼前景象后不禁抽了口气。
      叶祝和顾栖闻声也望了过去。

      ——只见短短一次黑灯,观众席已是一片血色。

      没有致命的伤痕,但是所有的观众的头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处像是被刺穿一般的血窟窿,有的甚至已露了骨,脖子上都有一道泛着红的勒痕。
      有的观众七窍流血,不知还有没有呼吸,大睁着眼睛半靠在座位上,嘴角不自觉流着涎水。

      “什么情况?”离晓低声,“我们的奖励,他们的惩罚?”
      说完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荒谬。npc怎么会有惩罚?而且理论上在这种局势下观众应该是刀俎,而他们是砧板上的鱼肉。

      叶祝摇了摇头,也有点想不通:“按理说刚才那次幕间应该有一场苦战。”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观众不可能不再出手。

      正常来说,他们应该会像之前那次幕间一样,走下观众席,群起而攻之。

      顾栖轻飘飘开口:“那就得问问那位飘忽不定的幕后导演了。”

      回复他们这段讨论的依旧是沉默,菲耶尔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但是舞台布置照常进行。

      舞台重新拉回了他们的注意。

      十来只身着正装的木偶排着队走下了舞台,在观众席前排落座。
      那些应该就是这场审判的“裁判”。

      依旧是维尔赛思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
      他换了身西装,看起来崭新体面,胸口别着一枝新鲜的玫瑰,那红玫瑰的色彩像心脏一样鲜艳。

      这一次,他终于微抬起了下巴。

      安分站在一边的顾栖看见维尔赛思眼里的光彩,嘴角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还算争气。”

      他缓步回到观众席一排中央的位置,微微仰头看着维尔赛思,宣布审判的开始。
      “诸位久等了,相信不少人都对这件热点事件十分感兴趣。”
      “那么,我作为本次审判的主持人,在此宣布……”
      “审判开始。”

      “首先,请‘受害者’,维尔赛思,叙述你的陈词。”

      维尔赛思深吸了口气,平视着宾客满座的观众席,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姓狄拉克。”

      这短短一句,在一瞬沉寂后,如平地惊雷,炸起千层浪。

      “我没听错吧……狄拉克?”

      “那不是……之前因造反覆灭的那个贵族?”

      维尔赛思好像没听到下面的窃窃私语,他努力忽视掉自己周遭的一切声音。
      这是他最后找到的方法。

      “父亲死后,母亲改嫁,我和哥哥被送去了孤儿院。”
      “是爷爷——威尔收留了我。”

      “他教我魔术,天天出去在街头表演,我可以声明,在他尚在人世时,我从未在家中发现任何与挪威顿魔术团有关的东西,爷爷也从未和我说过。”

      下面议论声渐渐放大。
      “谁能证明!”有人喊道。

      维尔赛思神色不变,他冷静地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但我相信我的记忆。”

      相信他的记忆。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十分荒谬无理的答案,但是对于维尔赛思来说,这已经是他拼尽全力、穷尽所有后才艰难说出的一句话。
      他已经近乎分不清真假,被那个人点明后,他选择相信最后的直觉。

      这时,出现了近乎灵异的现象。
      ——在维尔赛思说出那句话后,全场寂静。
      没有人笑出声,没有人再放肆大声议论。

      当维尔赛思将视线投向那十几只木偶,他突然感觉鼻头一酸,心脏像窒息一样疼痛,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紧张干涩。
      他竭尽全力,声音颤抖:“但是,爷爷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上写着——当他给我带来麻烦了,就打开它。”
      他原本没有想起来这封信的存在,因为他当时就认为爷爷的意思是不要让他打开这封信——他怎么会给维尔赛思带来麻烦呢?

      “爷爷确实来自挪威顿魔术团……准确来说,爷爷其实就叫挪威顿。”
      “他告诉我,他从来远离魔术团,也告诫我远离,就是因为,他被‘家人’背叛过。”

      ……

      致我最亲爱的维尔赛思:

      虽然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打开这封信的机会,但是当你看到了这行字,肯定说明那些我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没错,他们说得没错……孩子,我本来叫挪威顿。

      但是那些胡编乱造的谣言,我要在此做个澄清,维尔赛思,我相信你会用到这份陈词。

      从小我就跟你们这群孩子说过,我不会进魔术团——准确来说,是再进魔术团,我也希望你尽量避免进一个魔术团。
      但我之前从来没和你们说过原因,就是因为不想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开荒谬的谣言,无论是我,还是你们这些孩子,都过不安生。

      或许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我之前在魔术团栽过跟头,就怕你们走回我的老路,狠狠栽一个跟头。

      没错,维尔赛思,挪威顿魔术团,最初是我创建的。

      我们几个喜欢玩魔术的毛头小子,不是很熟但是经常一起在街头玩点魔术赚钱,其中有几个攒起了钱,我们脑子一热,就建起了这个魔术团。
      至于为什么用我的名字,自然是因为你爷爷本领最强,那几个家伙在这方面从来不敢和我争第一。

      刚开始势头是好的,我们收的钱不多,招了很多外头的人来,魔术团也逐渐壮大,观众越来越多。
      后来……你或许现在应该也听说了,挪威顿魔术团那些背地里的腌臜事。

      源头,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起的。可能是最初的那几个人的本心在利益里变了味,又或许是招进来了几个利欲熏心又足够残忍的人。
      这也有我的责任,我太过信任那些和我并肩作战的家人们,从来没怀疑过他们,也没怎么注意魔术团内部的变化。

      他们是背着我干的这些事,欺压、贿赂、折磨、杀人、抛尸,当我听说这些事,我也险些被暗杀。
      但其中的参与者是有我曾经的“家人”的,他在这个小团体里位高权重,放了我一马,念在“旧情”,给我了一笔丰厚的钱,放我离开。

      维尔赛思,你常说自己懦弱自卑,应该没想到你爷爷也是这样的人吧。
      我没有告发他们……我一个人,没人听得见的,只会招惹杀身之祸。但这些说到底其实都是借口,我确确实实是个懦弱的人。

      或许是为了赎罪,我成了老威尔,收养了你,帮助了许多孩子。
      但是这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心结。

      如今有人因为我找上了你的麻烦,只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了。
      说我与挪威顿魔术团有联系,参与利益链,拿的都是黑心钱,残忍冷漠,不过是个伪善者。

      维尔赛思,即使懦弱,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这些年我捐出去的每一分钱,为孩子们带去的每一份礼物,我问心无愧。

      挪威顿魔术团最初确实是我的心血,但是在我的职责疏忽下血液都成了黑色,这是我认下的罪行。
      但是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最多……只能说我缺心眼吧。

      太过信任别人,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维尔赛思,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之前就跟你说这句话吗?

      我相信你现在也已经有了“家人”,对吧?我说过,你和我很像。
      不管我怎么劝,你肯定会建一个魔术团,这是你的初心,就像我当年那样。

      那群我救助过的孩子,都会成为你的家人。
      他们可靠,你们熟悉彼此,你们不会重蹈覆辙。

      而你太自卑了,维尔赛思……你最致命的弱点在于怀疑、不信任,你经常不信任别人,甚至不相信自己。于是,你的记忆经常会出现差错,你只能把一个最可靠的东西当作锚点,才能正常生活。因为这个,我之前还焦虑过,等我死后,你怎么办。
      但在这群家人的陪伴下,我相信你会逐渐改观。

      如果你仍踌躇在真与假的界限上,闭上眼,听听你内心真正的声音吧。
      你要学会信任,如果没有任何外物可以死死抓住,就抓住你自己吧。
      你的记忆,就是真实。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一句告诫……或许这样说显得我有些自大,但希望我在死后仍能在你的黑夜里再做一回灯塔。

      永远爱你的爷爷

      落款不是老威尔,不是他的本名挪威顿,而是一个维尔赛思最熟悉的那个称呼——爷爷。

      “抓住你自己”。
      如同溺水的人抓不到任何外物,在极度的自我怀疑下,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认知是真实,灵魂几近陷于虚无。

      那就相信自己吧,哪怕“世界”都在与你对立。
      你至少可以堂堂正正地挺直腰板,仰起脸感受阳光的温度,切切实实确认自己的存在。

      这也是一次面对绝望的孤注一掷——走向灭亡还是拨云见雾,将于此时见最终分晓。

      “‘受害方’陈词完毕。现在,请维尔赛思的熟知起立,请你们进行最终裁决——维尔赛思是否清白。”
      顾栖沉稳的声音响起,他的态度难得端正。随着声音落下,一束聚光灯配合地打在了观众席的一角——那一处角落坐着饰演“家人”的那一群木偶。

      维尔赛思怔怔地望向那边,憋蓄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
      在他眼中,那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占满了他的心脏。

      没有机械化的声音响起,相反,整个剧场中渐渐回荡起了一些细碎又飘渺的声音,像是日常的寒暄,来自不同的音色,却饱含着同一种情绪。

      ……

      “维尔赛思哥哥,谢谢你带的糖果!威尔爷爷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别担心,维尔赛思,爷爷说不想让我们进魔术团一定是怕我们被人欺负,那我们就自己干,把爷爷教的魔术发扬光大!你的魔术本领最强,人也最好,大家都希望你来当团长,众望所归!”

      “团长,看看你的黑眼圈,你太累了……有时候放松一下吧,大家都会帮你的。”

      “嘿,维尔赛思,你喜欢佩丝吧,这么多年的兄弟,早看出来了,你到底在等什么啊,快去表白啊!没看出来佩丝也对你有意思?”

      “扣下扳机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维尔赛思。”
      “你不过是遭人利用,魔术团的覆灭本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极度的悲伤下扭曲了一切,是吗?”

      ……

      感激,鼓励,心疼,无奈。

      “咚”。一声闷响
      好像实在承受不住,台上的青年跪了下去。

      压抑哽咽的声音被放大,青年掩着面,不知究竟是哭还是笑。

      ……他赌赢了。

      随着那些熟悉的声音渐渐远去,木偶哗啦啦倒下,本就虚假的生命被抽离。
      聚光灯下,观众席的那个角落空茫茫的,没有人。

      “你醒了,维尔赛思。”

      就像电影的结尾,这句话落下,灯光慢慢暗了下去,照着青年的那束光最后才慢慢消失,泛着微光的轮廓模糊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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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终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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