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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半年后。
堀川斋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东方的妖怪只是短暂的美梦,迟早都会醒过来。
他将那少年收了下来,并取名小田切。
不过叫他感到失望的是,小田切并不会作画。
堀间府的下人时常看见堀川斋大人经常出入这个叫小田切少年的房间,一待便是一个晚上,而且在小田切侍宠的这段期间,堀川大人并没有宠幸其他人。可见大人对这少年的宠爱程度。
堀间府的大人在府邸举办了大型宴会,邀请了不少日本贵族和富商。
而堀川斋更是将小田切带在身边,与好友碰杯交谈。在宴会上,他们聊到了日本有名的画师折木良视鬼,据说那位画师有一双厉害的眼睛,他能看出人心中的鬼。
堀川斋好奇:“哦?”
“斋先生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见见。”
那天晚上,折木良视鬼就在宴会上,他的目光紧紧地看着墙上的画,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便过来:“大人,这幅画是从何而来?”
那是那名少年送给他的画,也是他们友谊的见证。堀川斋淡淡道:“是我朋友,他也是一名画师。”
“那,这画是用什么样的手法……”
“并不太清楚。”
周围不断有人朝他走过来打招呼,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堀川斋也不愿意跟一个小画师浪费时间,短暂交流几句便离开了。
又过一周。他在府邸和小田切共进晚餐,然后下人抱出了折木良视鬼送过的礼物,是蒙着一层布的画:“折木良视鬼说大人可以打开看一看。”
堀川斋不想打开,可是小田切却很感兴趣,亲自掀开的布。他没有忍住,还是看了,那画犹如妖怪的触手般,紧紧攥住了他的心。金红的底色,留白的人体,面孔模糊,微闭着的眼睛更是增添了一丝哀婉,泪痣更是点睛之笔。
不可否认,折木良视鬼看出了他心中藏着的鬼。
意外的,他将这幅画留了下来。
“大人,这画中的少年,为什么没有脸呢?”小田切说,“不过眼角这颗痣很美。”
堀川斋静静地盯着那幅画,狭长的眼眸似嗔似笑。明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可他还是被那双眼睛里的色彩所吸引,为一点而痴迷,更为这一点沉醉。他不知道那位少年在哪里,在做什么。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是否变过。
他鬼使神差的,对面前的小田切说:“将这画,挂在你的卧室吧。”
画便被挂在小田切的床头。
夜间,当他们在欢好的时候,堀川斋无意间瞥见了墙壁上那雪白的人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就被粘在了上面再也挪不开了,他幻想着,喘息着,在头晕目眩之际攀上了顶峰。
他倒在的身下这人的躯体上,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画中之人似乎低眸望着自己。
堀川斋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想要的小田切并不是这个小田切。
他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喃喃自语:“你去哪儿了?”
小田切垂下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抚道:“大人,我一直在这里。”
不,不对。堀川斋用力地拥紧着他,可是又无比思念他,折木良视鬼看出了他心中鬼,他的鬼在这间居室蠢蠢欲动,快要按耐不住。他到底在思念着谁?是眼前人,亦或是画中人。东方的妖怪已经将他吞噬掉,他逃不出来。
堀川斋低下头与身下人接吻,心中无比悲凉。因为他突然明白了那只妖怪,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之后的那几天,他只要一踏入小田切的卧室,便会看见那幅画,画似乎又变了,金色的底色变得更加妖冶,留白的人体此刻已经显现出隐隐约约的轮廓,就连那原本模糊的表情,也有了一丝笑意。他甚至感觉到那只妖怪化为了仙鹤,在云端之上久久盘旋。
他在灯下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近乎爱怜地抚摸着画中的人儿。他又听见画中的人低声轻语,道:“先生,你在思恋着我,对不对?”
堀川斋哀伤道:“那你呢?”
“我也思恋着先生。”
“我该怎么办,我忘不了你……”
画中的人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手,嘴角带着笑意,看着他:“先生,来找我吧,你不来找我,我会伤心的。”
堀川斋道:“不要伤心,我……”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画中人的眼睛,那双黑眸带有蛊惑人心的美。鬼已经勾住了他的欲望,他的理智,每每看向它一次,内心的某种情绪再也掩饰不住。他曾冷静又理智,如今却被鬼扰得不安又烦躁。
他推开了鬼,可鬼竟然走出了画中,它穿着他送的那身和服,腰身不堪一握,乌发红唇,十分美丽。
它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放在它那柔软的脸庞,叹息道:“可是先生,我好想你。”
他再也忍不住了,将它拥进怀中。他抬头再看见那画,画中人不再面孔模糊,而是完完全全地浮现出他的原本样子。
他是一切欲望的源头,是虚幻如梦境,绚烂又妖冶,将他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要是再见不到先生,我想,我要疯掉了。先生,来找我吧,再来寻找我一次。”它说。
堀川斋下意识就要反对:你的身边已经有一位男人了,为什么要引诱他呢?然而话在嘴边,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并不是他。
这一切都是鬼在作祟。
或许去寻找他一次也是可以的。这样想着,堀川斋甚至对面前的它产生了感激之情。
次日,折木良视鬼来到他的府邸。
说起折木良视鬼,即使是日本最落魄的乞丐也听过他的大名。他是一名画师,名声赫赫,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却已经是日本画坛的翘楚,他长得清秀,看上去很舒服,出生于绘画世家,天赋异禀,那他不爱画美的事物却偏爱画藏在人心底的鬼。他喜欢丑陋、罪恶,恶心的东西,并总喜欢在这些丑陋之中找到灵感。
可是,折木良视鬼并不怎么会说话:“大人,您认为那幅画怎么样?”
“既然是折木良家的画师画的,想必是极好的。”
“当然。”他很得意,“大人心中的鬼,在下也能看见。”
“……”
“鬼信则有,不信则无。在下却觉得,虽然鬼看不见摸不着,但它无处不在。因为鬼是反应人性中的欲望,人人心中皆有鬼。大人,您,应该也见识过了吧。”
“……”
“我能看见,藏在大人最深底的欲望。”
堀川斋非常厌恶有人这么同他说话,他向来俯视人惯了,更何况是一个低贱的画师,居然敢这么大胆地跟他说话,像是在炫耀似的。
他将人驱逐出府。
可是不管他承认与否,折木良视鬼的画确实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画中的人已经完全显示出它原本的面目,下颌线是流畅的,侧目而视时别有一番风情。它时而微笑,时而流泪,对他露出哀伤的神色,孤零零地在画中凝视着他。
小田切在房间里,他坐在床上,穿着红色和服,他甚至还抹了口红,慢条斯理地在眼尾点了一颗痣。
画中的人在实体化,慢慢化作小田切。
可面前的小田切仅仅只是小田切。
堀川斋抬起小田切的下巴,吻落在他眼尾处。可他想要的小田切不是这个小田切,他与他拥吻,却刻苦铭心地思念着另外一个人。他思念那双黑眸,思念那只从东方飞过来的妖怪,又思念着这那个扰乱他心绪的少年。
他在思恋,在渴望。
这种无法触摸拥有的感觉,让他倍受折磨。他愈发恐慌。
终于有一天夜晚,他崩溃了。
尽数的欲望倾斜在画纸之上。
于是,他决定搭上邮轮去一趟中国,去北平。
身边的下人提醒道:“大人,如今两国正在交战,有太多的危险和未知的因素……”
堀川斋并没有答应他,或许他去一趟北平也好。如果他不去,才会带有遗憾。
他是清晨来到了码头,在沉雾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离开的那一天,那人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说保重。在那天的那幅画里,有一艘巨大的轮船和两个渺小的人影,但正是有个这人影,天空、水波、大鸟都似乎有了墨笔勾勒的浅青色的纹路。
小田切还是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原地望着他,用一种不能理解的表情。
只有堀川斋知道,他想要的小田切,不是面前的小田切。
原本小田切的名字,就不是为他取的。
海风渐渐吹散了云和雾,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小田切的面容却变得模糊。堀川斋说了再见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东方的妖怪近在咫尺,他必须要抓住。
奇怪的是,小田切却没有再挽留了。当大人愿意为了一幅画踏上陌生的土地之前,他便早有预料。
折木良视鬼的画,将画中的人影都勾勒得极浅,只见轮廓,不见其人。折木良视鬼不愧是日本数一数二的画师,寥寥几笔就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他的画中人不仅仅是画中人,他画出了大人魂牵梦绕的妖怪,画出了大人的业障,更画出了大人的执念。
小田切后背不由得泛起一阵阵冷汗。
那幅画……
实在是诡异。
折木良视鬼也登上了游轮,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对堀川斋说道
“我曾在大人的府邸见过一幅画,是由丹青勾勒的水墨画,寥寥几笔,表现力却很强。这种手法叫做留白,在下所绘的那幅画,也采用了这样的手法。”
最后,他还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跟随大人前往一趟中国,去拜访一下大人口中所说的那位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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