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碧天静

　　连续多日阴雨，今日终于晴了，周琮打开了房间的窗户，让阳光进来。

　　天有些冷了。

　　风铃随风而动，桌上的纸被吹到了地上，周琮捡了起来。“今日有风，像是可以把一切阴霾都吹散。”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望向床上的人。她睡了三日，也该醒了，周琮走过去探了探脉，吻了她的额头。

　　“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初静？”

　　这次的药可以直接让她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忘了好，她能安心养病了，也能安心陪着他。

　　床上的人悠悠转醒，眸子清澈。

　　“你醒了。”

　　初静慢慢坐了起来，问:“你是？”

　　“我是你夫君。”周琮激动地抱了抱她，她连忙把他推开。

　　“没关系的，你忘了，但我没忘。”周琮道:“我们是夫妻，你前几日高烧不退，我是大夫，发现你可能会忘记之前的事，不过没关系，我记得，我们继续好好过日子。”

　　初静看着他，疑惑地问:“你是我……夫君？”

　　“是！”

　　“那我是谁？”

　　“你姓赵，名初静，是前武林盟主赵弦的女儿，我叫周琮，是这回春馆的大夫，我们成亲已经九年，伉俪情深。”

　　初静半信半疑，“我怎么了？我为何想不起之前的事？”

　　“你自幼身体不好，前几日发了烧，影响了记忆。”

　　初静想下床，周琮扶着她，“来，披上件衣服。”周琮给她披上了一件绿色衣服，“你呀，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青绿色的。”二人走出门，映入赵初静眼帘的是一片绿色，“我爱翠竹，你爱梨花，这院中便是如此光景。”

　　二人又下了楼，走到医馆，“我平日里在此为人治病，你则坐在我身旁，时常作画，你看。”周琮指着墙上一幅画，“这就是你的作品。”

　　周琮扶着初静进了厨房，“饿了吧，我给你做了吃的。”初静坐了下来，被动接过周琮递来的筷子，“尝了一口。”

　　“好吃吗？”周琮温柔地问。

　　初静点点头。

　　“那快吃吧，你三日不曾吃过什么，我只喂过你水。”

　　吃完饭，二人又去厨房，“这里是厨房，里间是浴室，这便是我们的家。”

　　赵初静说:“可是我，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的，慢慢来。”

　　夜里，二人准备安寝，周琮端来一盆热水，要给她泡脚，见她一脸震惊的样子，他笑着解释:“我们之前就这样。”看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周琮忍俊不禁。

　　“我想快些记起来，你多给我说说之前的事吧。”

　　“好。”

　　躺在床上，周琮揽住了她的腰肢，初静有些不安，周琮说:“我只想和你说会儿话。”

　　几日里相处下来，周琮发现初静似乎变了一个人，她之前的灵动，俏皮可爱全都没了，她变的很沉稳安静，整日里就在屋中坐着。

　　“初静，我们出去走走吧。”

　　初静站了起来，“……”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叫他夫君吗？他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可，她什么都忘了，他真的是她夫君吗？如果不是，他为何对她这么好呢？

　　看出她的窘迫，他解释道：“你之前，很少唤我‘夫君’，也很少唤我的名字。”

　　“为何？”难道他们真的不是夫妻？

　　“因为我大你十四岁，我们年岁相差太大，虽然你我早就相识，但你之前一直拿我当兄长，我们成婚后，不容易改口了。”

　　“我们早就相识？”

　　“是啊，都十七年了，你啊，幼时来过我这里看病，此后便一直来，久而久之，我们便熟悉了。”

　　周琮从柜子中拿出一件斗篷，“披上吧，我们出门。”

　　“等下。”周琮从桌子上拿了一支簪子，站在她面前，思考插在哪里，二人离得很近，初静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这场景曾经上演过无数次，但她一次都没回忆起来。

　　“好了。”

　　赵初静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这簪子挺好看。”

　　“是你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这倒是把赵初静说的不好意思了。

　　今日天气很好，二人走在汀江边说话。

　　“我们以前，经常来吗？”初静问。

　　“是啊。”

　　“不知为何，我来到这里，觉得又熟悉又难受。”

　　周琮知道，她虽然忘了之前从望江楼跳下去的事，但那痛苦的感觉，却是藏在记忆深处的，他立马解释：“你身体不好，曾经在这里发过烧，还落过水。”

　　“什么？”她快走几步，想尽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周琮也追上她的脚步。

　　起风了，周琮连忙带她到一处亭子，亭子外种着槭树，此时叶子已经变红，如此炽热的红色，初静看了有些刺眼。

　　“你不爱红色。”

　　初静回头看他。

　　“坐。”

　　周琮拿出水，“喝些水吧。”

　　“我不想喝，不渴。”她来到此处就觉得不舒服，如今越来越不舒服。

　　“怎么了？”周琮察觉到她的不适。

　　“头有些疼。”

　　“许是吹了风，我给你看看。”周琮给她把着脉，她在一旁静静的坐着。

　　“你是大夫。”她差点忘了，他说过的。周琮捋了捋她的碎发，“是，我们就是因为给你看病结的缘分。”

　　初静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风大，吹的我头更加疼。”

　　“我背你。”周琮对脉象了然于心。

　　“我自己走吧。”初静觉得不妥。

　　“无妨，我们之前也是如此。”周琮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赵初静看到他额头上浸了汗珠，她问:“我是不是很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不，今日天气有些热，不是因为你重。我若连你都背不动，真真是老了。”是了，他四十二岁，不年轻了。

　　她身上也没有手绢，只得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很坦然地享受，这是他这几年来做梦都想得到的温暖。一路上面对众人的目光，初静有些羞涩，周琮倒是大大方方的，回到回春馆，周琮也没放她下来，径直上了楼。

　　“你……还不放我下来吗？”

　　周琮直接把她背到了床边，给她脱下鞋袜。

　　“辛苦了。”

　　周琮笑道:“你怎么这么客气了。”

　　初静自从醒了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真的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这个男人说是她的夫君，对她的确是无微不至，他很温柔，看她的眼神也柔和。

　　“家里，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吗？”

　　“对。”周琮扶她躺下，盖好被子，“你休息一会儿。”

　　初静并不准备休息，她又问:“前几日你说，我们成婚九年，我们没有孩子吗？”

　　“没有。”

　　怎么会？

　　“我看这屋中是有小孩子的玩具的。”初静道。

　　“是你幼时的玩具，半个月前你说要拿出来擦了擦，上面落了灰，后来你就病了，一直没收拾。”

　　周琮吻了她的额头，“好了，你休息会儿，之前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

　　桃花客栈。

　　众人都已经站好，等待周琮到来。等了许久，周琮也没来，这很奇怪，先生向来准时，绝不会迟到，何况这次这么长时间，该不会是忘记了吧？更不可能，先生从来不会。

　　程翊赶到了回春馆，见医馆没人，他便上楼，敲了敲门。

　　“进。”周琮声音很小。

　　程翊推门而入，周琮在哄着赵初静休息，因为不方便，程翊便站在门口，低着头，等周琮过来。周琮其实不想过去，他不愿离开初静的身旁，但程翊一直在门口站着，他这才走过去打发他。

　　“主人，今日有……”程翊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取消吧。”

　　程翊一惊，但还是照做。

　　一连多次，周琮都没有出现在桃花客栈，每次都是他的属下等他许久，他也不曾来，也不说不来，他根本不想管，他也不想再管桃花客栈的事了，他只想和赵初静黏在一起，二人形影不离。

　　无奈，程翊只得宣布最近的会全部取消，让大家好好休息一阵子。不知道先生怎么想的，程翊这日找了他。

　　夜已深，初静已经睡下，周琮在医馆收拾东西。

　　“主人，客栈的事……”

　　程翊憋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

　　周琮不慌不忙，“最近可以让大家歇一歇了，有什么事你去处理就行，不要来烦我了。”

　　程翊没有想到，主人居然会变成这样。是想通了吗？想通了也好。

　　周琮只想和赵初静在一起，一刻都不愿意和她分开。二人白日里赏花，出游，夜里在一起读书作画，生活过的平静惬意悠然。

　　“……”初静还是开不了口称呼他，“夜深了，我有些累。”

　　周琮道:“那我们休息吧，你先上去，我收拾一下。”

　　初静点点头。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夜里十分安静，二人并排躺在一起，盖着同一床被子，初静看了看他，问:“我很想想起来之前的事，如今的生活虽然平静充实，但我总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有些不安。”

　　“我会好好想想，有什么方法可以恢复记忆。”周琮认真地说。其实不恢复记忆……挺好的，周琮是这样想的，而且她的记忆，可不就是他给她用药抹去的么？

　　“你对我，真的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可是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初静有些不自在，他对她太好了，她真的受宠若惊。

　　周琮握着她冰凉的手，“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你做什么的，你能每天和我在一起，陪着我，我便非常知足。”

　　虽然她忘记了他们之前的美好，但如今的日子真的不错，周琮很开心，她只要乖乖的，陪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愿意。

　　二人之间的隔阂无非就是他的真实身份，以及江蓝珊和赵乾一家人，这些如果都不在了，他相信，她会再次爱上他，什么桃花客栈？他已经想明白了，都没有赵初静重要，在他心里，赵初静是排在第一位的。已经失去过，他终于懂得珍惜了。

　　只是这毕竟是偷来的岁月静好，看着安静的赵初静，周琮心里隐隐不安，害怕这偷来的美好时光暴露在阳光之下。

　　周琮握住她的手，“初静，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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