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云霓师太一副了然的模样，然后将午膳的碗碟推到钟离娴身前，说道：“那就用完午膳再悟。”话音刚落，门外一片嘈杂，云霓不满地站了起来。

　　几个小尼姑慌乱地跑了进来，说道：“师太不好了，山下失心智的百姓朝这边过来了。”

　　云霓师太立马厉声呵斥道：“放肆！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尔等大声喧哗！”随后意识到似有不妥，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官府呢？官府难道没察觉到异样？”说着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忧心忡忡地说道：“既然朝福昕庵而来，你们几个将福昕庵内外的香客安置到禅房休息，锁闭所有的大门，并时刻留意那些不相干之人！”

　　几个小尼姑听罢便快速离开了。

　　云霓这才转身对禅房里的钟离娴说道：“钟离施主你暂且将门窗锁闭留在屋内，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钟离娴从蒲团上缓慢地站了起来，疑惑地问道：“师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失心智？什么官府？”此刻她一头雾水，对于云霓师太几人的对话很是困惑。不过看到云霓师太如此紧张，想必事态远比她们口中所说还要糟糕。

　　云霓师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钟离娴，洪荒之上人人自危，居然还有不知晓此事的。见时间紧迫只得长话短说，“半月前漓国就有人失了心智恶意伤人，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失心智之人越来越多，已经蔓延到洪荒诸国了。贫尼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钟离施主还是早些锁闭门窗。”说完就朝前殿方向而去。

　　钟离娴一惊，半月余为何她从未听人说起这事，难不成杜云皇城的安逸，让她早已忘却危险所在？难道尉迟凌霄不让她离开皇城就因为洪荒失智的百姓？既然如此，尉迟凌霄怎会还有心思过来寻她。钟离娴也不敢再细想下去，锁闭所有的门窗，便端起有些凉意的饭菜吃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娴昏昏欲睡之际，便听到云霓师太在门外用力拍门及急切地呼喊声：“钟离施主，钟离施主。现在情况紧急，施主随贫尼到地窖里避一避，官府一时半会还来不了。”

　　钟离娴慌乱地跟着云霓师太身后，周围不断传出敲打声、撞击声、嘶吼声……来到了地窖门口，里面香客云集，云霓师太便大声说道：“大家莫要惊慌，呆在这儿暂且安全。切莫出声，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惊慌失措的香客立马捂住了嘴。来福昕庵祈愿的大多是韶宇国的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哪见过百姓暴乱四处伤人，当即吓得不停地啜泣。当然地窖内也有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她们只能战战兢兢地蹲坐在离窖门最近的地方，她们也在害怕，但身份悬殊，也不敢与里间的夫人小姐挤在一起，只得认命得作为他人进入地窖的最后一道‘防线’。

　　钟离娴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然后认真打量着地窖中的每一个香客。

　　“师太，昨个来的那个男施主还在庵堂外站着，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他也不逃也不还手，你看要不要让他进来寻个地方避避？”小尼姑一脸征求的表情看着云霓师太。站在福昕庵门口门外的男施主丝毫没有踏入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仿若一块木头，不是昨个还留下不少香油钱，兴许她也不会如此上心。

　　云霓师太看了一眼钟离娴，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是毕竟庵堂，不是寺庙。”说着叹了一口气便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左手不停地拨动着念珠。

　　钟离娴听到二人的对话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拉住那个说话的小尼姑不停地摇晃着，问道：“可是满头银丝的公子？”穿梭在庵堂内的基本都是女香客，而且庵堂也谢绝男香客前来，唯一可能便是尉迟凌霄还在门外等她。

　　小尼姑被摇得有些晕乎，连忙示意钟离娴冷静，然后说道：“正是。”

　　钟离娴愣住了，昨个都把话说开了，尉迟凌霄怎么还不死心？难过之余又有些窃喜，推开了眼前之人便向着窖门口而去，嘴里念叨着道：“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失智的百姓会伤人，而尉迟凌霄不躲也不还手，倘若等到官府前来，尉迟凌霄恐怕撑不到那会，尉迟凌霄不能死，也不能死于他人之手！

　　云霓师太起身拉住钟离娴，呵斥道：“钟离施主倘若你踏出这个门，你又将大家的生死置于何地？外间危险不是双耳所能预见的，你可有万全的把握先死而后生？”

　　钟离娴挥开云霓的手，激动地说道：“他死了，所有的一切毫无意义可言！我心中自是有恨，但却不希望他死在此刻，求师太大发慈悲让我出去，他的命该是由我亲自了结！”钟离娴望着被堵住的地窖门，无助死失声痛哭起来。

　　云霓师太见钟离娴如此便说道：“既然如此，那贫尼随施主一道离开。”

　　不等众人反对，云霓师太开了窖门扶着钟离娴迈出了地窖大门。

　　福昕庵外有人不停朝里攀爬，不停有石块从天而降，整个福昕庵一片狼藉。云霓师太扶着钟离娴绕过围墙躲过翻进来的人，废了好大功夫才走到庵堂的大门。

　　望着随时可能被推开的大门，钟离娴哭着喊道：“凌霄，你还在不在那里？要还手的，你不还手我怎么跟你回去，你让我以后怎么办？”此刻她只想将那扇门打开，然后冲出去看看，看看尉迟凌霄他究竟怎么样了，可是碍于云霓师太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云霓师太已经冒着危险陪她出来，她不能让云霓师太再犯这个险了。

　　外面许久都没有人回应，那些翻过墙进到庵堂之人正面无表情地朝她们靠了过来。

　　“云霓师太，趁现在你赶紧回地窖去，我是不走了，要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钟离娴流着泪望着摇摇欲坠的大门。生离死别——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饱含了太多的辛酸与苦楚。从生到死，从离到别，她都已尝尽，回味其中的酸涩，总会让人泪流满面。

　　“人生苦短，活在当下。”云霓师太说着将钟离娴滚落而出的泪水一一擦净，说道：“所谓世俗，不过三千世界，你即世俗，何畏世俗。苦难因缘而起随缘而灭，既知有恨，何故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说着看向一脸迷茫地钟离娴，叹了口气，又说道：“放下即是圆满。若心之有异，难成正果，于你于他皆是如此！”

　　钟离娴思索了片刻说道：“云霓师太如今都太晚了。”

　　“顿悟不在先后，而在于你，何时自有心而定，一切不晚！”云霓师太拍了拍钟离娴的手臂安慰道。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墙头正欲翻越之人仿若定身，从天而降的石块也不在出现，门外传来了尉迟凌霄的声音：“娴儿，把门打开。”

　　钟离娴颤抖着把门栓拉开，云霓师太则反身对付扑过来的几人。尉迟凌霄站在门外，满身伤痕地对着钟离娴敞开了双手，钟离娴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尉迟凌霄怀里，哭着说：“为什么不躲不还手。”

　　尉迟凌霄将钟离娴搂紧说道：“你若躲着，便要有人出来承受伤害，诸事皆由我而起，当由我做了断，自是不会让你伤到分毫。”然后指指被定身的众人说道：“况且错不在他们。”

　　“我怎就嫁了个如此愚笨之人。”钟离娴用力回抱着尉迟凌霄。

　　云霓师太解决了那些失智百姓，走了出来问道：“钟离施主可还要受戒剃度。”

　　回过头看向云霓师太的钟离娴摇了摇头。

　　“那可知为何贫尼会让你去禅房悟禅。”

　　钟离娴依旧摇头。

　　“目空一切方能静。目空并不是要摒弃三千世界，而是身处其中，却能泰然，那便是一种静。钟离施主你凡根未净，贫尼此前并无说错吧。”说完云霓师太折身回了庵堂。

　　尉迟凌霄对着转背而去的云霓师太说道：“多谢师太教诲。”

　　云霓师太停下脚步，道：“年轻人，善恶到头终有报。”说完便收拾起杂乱的庵堂。

　　尉迟凌霄有些错愕，不过立马牵过钟离娴的手，说道：“娴儿，你若介怀，以后我便每日到钟离氏先祖牌位前忏悔可好。”钟离娴一直介怀杀父之仇，才会到这清修之地寻解脱。他也曾介怀蔚岩诺让他母妃含恨化竹，甚至不肯原谅蔚岩诺，可为何他却想让钟离娴轻易忘却仇恨，兴许他太过自私，唯一能弥补的便是向钟离氏先祖谢罪，以求得钟离娴的谅解。

　　钟离娴吸了吸鼻子说道：“好，我们一起忏悔。”放下即是圆满，她此生只求一个圆满。

　　庵堂内陆陆续续有小姐夫人出来，很是胆怯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庵堂外围满了人，立即又躲了回去。

　　钟离娴大声喊道：“大家都出来吧，我相公会护大家周全。”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尉迟凌霄问道：“是吧，相公。”

　　尉迟凌霄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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