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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
“拜见天帝。”北离就这么带着祺凰化形的这段神骨径直走到殿上。
“此次辛苦离君，只是冥界为何突然暴乱？”天帝重生之后忙着独揽大权，凡事谨慎多疑，素来被他看得紧的北离突然进了冥界，最初他还是多怀疑的。
“冥界是是夸父献祭所成，上神余念未散去，搅起忘川狂浪来。进而引起亡魂暴动。不过陛下可以放心，这八十一日亡魂以生气滋养，冰泉用业火灼烤，已经安稳下来了。”
“好，得离君这样的左膀右臂，是天地福分，这次事发凶险，本君唯恐北离你伤着。”接着便不由分说的将一缕灵力送到北离体内游走。
说到底，按着当初北离和祺凰的关系，天帝对他还是难以完全信任，特地探探他体内可有异样。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带着这段神骨。”天帝感知到北离贴在袖中的神骨，却未曾感知到其中生命。
“自然，这神骨时刻提醒北离当初二位叛神烛九阴和祺凰对陛下的不忠，再者，听闻这段神骨是陛下所出，身为臣子，自该好生保存。”北离直视着天帝，身形挺拔如池中荷。
当初大战结束后，祺凰临死前将业火传给北离，从此，即便是天帝也无法驯服这团烈火，可北离本体为草木，偏偏又最怕火。
试来试去，只有带着祺凰本体的这段神骨才能克制业火灼烧，反正祺凰身死灵也灭，天帝也就默许了。
兜兜转转，记忆尽失，可爱人的亡骨却还是陪在他身边。
天帝确认北离确实没有搞什么小动作之后，便让他早些回去歇息了。
————
云凰殿书房内，业火熊熊隔开外界纷杂，北离端坐案前，将神骨随意抽出扔在桌上。
祺凰化出人形，看着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白发三千相衬，整个人几乎带着莹白的神光，唇珠恰是当年润泽，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不是轩辕池中的小小荷叶，是天山千年不化的雪山顶上的白莲。
“北离，这些年，”祺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声音一哽，只是定定望着眼前人。
“本君告诉过你了，无礼。”人神冥三界，就是天帝也只常叫他离君，除了当年旧相识，谁敢直呼他一声本名。
所谓离君，以一人之力渡百万亡魂重生，一声“北离”，实在显得不够敬重。
“离君。”祺凰犹豫一刻，试着叫了一声。
从前那样熟悉的人，如今自己却在他记忆中不占分毫，甚至连叫他一声北离的资格也没有，只能同他人一样，在下座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离君”。
看他眼神冰如寒冬，居高临下的浅浅点一下头。
“天帝设计重生，把持神界众神，肆意妄为，频频插手人间事，意图称霸三界，永生为尊，人尽为臣。”北离将祺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道。
“离君是要我做什么？”祺凰这会儿是明白了，自己抹去了北离的全部记忆和情意，这回北离费尽心思给他生机，不过是将他当做对付天帝的一把趁手兵器而已。
两次生机，到头来都是他人手里的刀而已。
还都是，最亲近的人。
祺凰无可奈何的笑笑，鸦色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落寞，自北离角度来看，这个高大俊美的战神，垂下头的时候，却像是一匹无家可归的小狼。
“杀天帝，安天下。”北离轻轻合卷，吐出六个字来。
“好，离君要我，那我便任君差遣。”祺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再说什么誓言。
“才得了这具躯体，想必多有不适，你可以先去歇息了，云凰殿有业火环绕，你可在殿内自在往来，听说这是你旧时住所，总管也并未更换，有什么事找他就是。”北离像是疲倦了一样揉揉眉心，开始撵人。
“我还是一事想要叨扰离君。”祺凰没有出去，看着北离手中那卷旧闻抄录，正是当年他们一齐看过的，心中突然多了些莫名的勇气。
“你说。”北离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还要白些，肉眼可见的有些虚弱。
“我本是天帝和上古八神逆天所创之人，并无魂魄，不知有缘何得来这性命。”祺凰一边问，一边看着北离的虚弱，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身边，想探探他体内可有损伤。
“当初后稷上神在我体内留下一颗五伏珠作为莲子，不知怎么因缘巧合有到了你的体内，数年滋养，硬生生为你种下了一缕生魂来。”北离淡淡说道，拼命压制自己体内翻涌的气血。
一股熟悉的灵力汇入体内，缓缓滋养过他躁动的灵脉，嚣闹的快要炸开的脑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是祺凰用温热灵力滋养着他。
“放肆。”北离想要推开他，却被祺凰一把按住肩头，不容质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别动，你要是强行抽身，反而会伤的更重。”
他的小荷叶啊，哪里来的这满身伤痕，又怎么少了一魂一魄？
灵力游走，他们隔着记忆的天堑，用伤痛封住一颗热忱的心，只有两道灵力脉脉相环，带着本能的亲切。
“多谢，你去休息吧。”压制住体内翻涌气血，北离开始赶人，看着他的戒备，祺凰也只好离开。
门外无歌总管早就候着了：“参见殿下，老奴此生还能再见殿下，实在欣喜的很呐。”跟了他千年的老人，带着文人的平和，时时都笑眯眯的总管，也终于绷不住的留下泪来，声音都跟着颤抖。
“春神句芒已经在偏殿等着殿下了。”无歌擦擦泪，收住心中酸楚，将祺凰往偏殿引去。
祺凰看着无歌和云凰殿，像是做了个梦一样，一场生死变迁，可旧人旧物却是丝毫未变。
只有他的北离，再也认不得他了。
“呦，这一脸碰了壁的样子，是被我那北离小徒弟赶出来的？”句芒也还是老样子，什么时候都带着看热闹的懒散，唯恐天下还不够乱，有情人还不够坎坷。
“北离怎么会有那么重的伤，我尘封了多少年了？他的头发怎么回事？”祺凰没心思听他贫嘴，单刀直入的问道。
“啧啧，你怎么就不问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亏得我还专门跑来看你一回。”句芒收起扇子，缓缓树起三根指头来。
“三十年，怎么伤的？祺凰，一株荷叶为了你在冥界里受忘川和业火一冰一火的煎熬八十一天，但凡他再弱些，都得把自己交待在里边。”
“冥界？”祺凰不解。
“你当初殒命后，夸父献祭自己，融了五伏珠建造一个结界，将天地亡魂都容纳其中，谓之冥界。小北离又抽出自己一魂一魄，整整二十年建造魂器，将百万亡魂投入轮回，得了还阳的机会。”句芒摇摇头，“头发就是那些年白的，伤根也是那时落下的，本该好好静养，又惦记着替你炼化，旧伤带着新伤，看着人还精神，可伤的有多重，我们几个也猜得出来。”
祺凰心里一揪。
“他不记得我，也不信任我，你能留在这里替他看着吗？”祺凰习惯性的想要摩挲手上玉戒，却落了空。
“他忘了你？”句芒一脸惊讶，随即回过神来，“确实，当初还是你这块木头抽了他的记忆，该，就该他忘了你，你可知当初无启寻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哭出血泪来。”
难得威风凛凛的祺凰殿下也被人说的满脸惭愧，无可反驳。
“天帝不信任我，北离带着你给他的业火，天帝也还对他有所戒备，我不能常来这里，反正你常住云凰殿，日日相对，这事儿吧，求人不如求己。”句芒一脸欠抽的总结。
“……”祺凰沉默的看向书房的方向。
“对了，你要做什么北离应该也告诉了吧？”句芒扯了半天，这才想起今日前来的正题。
“嗯，杀天帝，安天下。”
“此事无启和北离早有安排，只是最后还需靠你，如今你新得躯体，灵力尚未恢复，先在这里好生恢复，日后该怎么做，北离会告诉你。”句芒细细探查祺凰的灵脉后说道。
“好，大家都好吧？”祺凰点点头，他自己也感知得到，这具躯体比起从前，似乎蕴藏着巨大的潜力，此时经脉却好像全被封住，勉强可有从前五成功力。
“嗯，都好，但和天帝相处并不好，还是时时受着监守。”句芒递过一个小小玉瓶，“此药三日一颗，帮你疏通经络，此地不我可多待，过些时日再来。”
“好。”祺凰接过玉瓶。
“对了，好好看护北离，你不知道他为了你这个无魂的混蛋费了多少心。”一缕春风消散殿中。
“好。”祺凰轻轻答应，那声音只有他自己可以听见。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当初就在这云凰殿内，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他的小北离红着脸问他要不要吃莲子，他们耳鬓厮磨，一吻辗转间情意相通。
如今也是这样好的月光，他是祺凰，他是离君，咫尺天涯，白发隔开三千丈。
他的记忆里，他们从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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