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纪律脚步一顿，卫道几乎以为对方准备转身盯着他打一顿，毕竟，纪律拉住他的手腕非常用力，完全不是说出来的你可以换人那种意思，不过这里很窄，或许是行动不便？
　　卫道鬼使神差想到了卫鬼。
　　虽然也只是这么一想，除了这个名字，也没有更多。
　　纪律就拉住卫道往海水中去了。
　　卫道一惊，顾不得在水里，骂道：“我不会游泳，没学过闭气啊啊啊！”
　　纪律捂住卫道的下半张脸，低声道：“安静，大王，鬼族是天生就可以在海陆空三栖游玩生存的种族，我要往下去了，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睛，别半路上就掉了。”
　　卫道两只手抓住纪律的手腕，一时又想骂又想呜，想来想去，先住口，八爪鱼似的抱住自己。
　　咕噜噜~
　　“准备好，走了——”
　　纪律话音未落，卫道已经感受到自己被拉着飞速往下，感觉自己变成一只天上的风筝被一根线牵着在云和风之间乱晃。
　　要吐了。
　　卫道渐渐失去意识。
　　纪律将卫道安置在一张贝壳床里，海藻海草是幔帐。
　　卫道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砰，躺回去，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还没睡醒。”
　　纪律坐在卫道床边，低声道：“大王，该醒醒了，这里已经是海底妖族的地盘了。”
　　卫道闭着眼睛没说话。
　　纪律知道他听见了，担心他又睡过去，推了推问：“大王？”
　　卫道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蹙了蹙眉问：“这周围是不是很多鱼？”
　　纪律点了点头说：“如果大王信任我，大王就留在这里，我可以出去与妖族交涉。”
　　卫道皱了皱眉，且不说纪律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越俎代庖或争权夺利，万一妖族以为纪律单独去见他们是因为鬼族不待见他们，事情大概要完。
　　纪律看出他很困，贴心道：“大王尽可放心，在大王醒来之前，我已经和他们的守卫初步交涉过了，暂时看起来没有问题，即使有问题，我也在大王身边，他们要是不怀好意，我一定挡在大王面前。大王的状态不太好，睡一觉也没什么，妖族可以理解的。”
　　他不说也罢，一说起来，卫道比之前更困，然而这种时候，让他睡又睡不着，让他出门去做事，他更做不好，不说术业有专攻，就算是能者多劳也轮不到他去，再说他这样的状态，别说出门，就算是睁着眼睛，看起来也非常诡异。
　　卫道这么一想，心跳比之前更快，不由得蹙了蹙眉，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即将生病的糟糕状态。
　　纪律看得出来，安慰道：“大王这样，不必出去，就算是我让大王出去，他们看上一眼也会知道，大王不是有意怠慢，大王能来这里已经不错了，他们如今安置大王，说是怠慢其实不为过，但是他们将大王安置在这里，大概也不会特意再让妖族来找茬，大王或许可以休息的。”
　　卫道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拖后腿，即使非常困，但是他完全睡不着，这又不好说，又不能让纪律就在身边守着自己，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只能点点头，对纪律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千万办好这件事。稍微退几步，也没什么，他们要是说我不好，也不用在乎，你别委屈自己，也别为难自己，实在不行，就算这么回去，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卫道开始头疼了。
　　纪律点了点头，低声道：“大王千万别出去。好好休息，我很快能回来的。”
　　卫道点了点头。
　　一晃眼，纪律已经出去了，卫道不止头疼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完全睡不着，每当他困得闭上眼睛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就会忽然感到心悸，迅速睁开眼坐起来，左右观察，再躺回去，身后凉意阵阵，呼吸还没平稳，头脑就昏昏沉沉，稍微困得要睡，心中一阵慌乱。
　　反复几次之后，卫道比之前更累，但是睡不着。
　　他想了想，自己把自己打晕了。
　　这一晕过去，卫道就开始做梦。
　　他在梦里看见了陆地的事情。
　　起居大臣董明被挖眼割舌，梁一杜二被羞辱至死，军备大臣项锋死在了战场上，外交大臣祝贺义愤填膺后被人族斩首示众，屈花守在园子里，人族果然点了一把火，花花草草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连尸体也没有，那棵桃树还在原地，已经被烧得焦黑干枯，舒情被追击，人族将要认定他不知所踪的时候，发现舒情的尸体浸泡在水池里发白肿胀了。
　　卫道头痛欲裂，立刻就醒过来了。
　　他坐在床上，往后一靠，几乎睁不开眼，想了想，总觉得不对。
　　卫道再次躺在床上，打晕了自己，上一个噩梦还历历在目，不知是不是印象太深，他又一次看见了这些场景，比之前更细致，更真实了。
　　卫道果不其然醒过来，躺在床上，渐渐想起一些事情。
　　他意识到这里只是一个梦了。
　　他摸索到一把刀，随意在贝壳床边上磨了磨，深吸一口气，扎穿了脖子侧面的气管和血管。
　　头疼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卫道再次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往侧面一看，卫鬼就坐在边上，见他看过来，对他笑了笑。
　　笑意盈盈。
　　“梦里究竟有什么不好呢？无拘无束，锦衣玉食，人人爱护，安静又祥和的种族。你有什么不满意？”
　　卫鬼看着卫道问。
　　卫道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叹气说：“这怎么能一样。反正都是假的，假中假，我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完全看不出来，有隐患，所以我不喜欢。就算我完全不能分辨出真假好了，我不喜欢有人的地方，就算没有人，我不喜欢被人管着看得太紧，也不喜欢总是生病痛苦。你都知道的。”
　　卫鬼笑道：“大王原来还记得我这个属下？”
　　卫道看了他一眼，坐在床上笑道：“我又不是立刻失忆，怎么能忘了？你每月还给一封信安抚我呢。”
　　卫鬼问：“这么说，大王不生气了？”
　　卫道看向别处：“那可不一定。”
　　卫鬼叹气：“大王可真是难哄，要我做什么吗？”
　　卫道笑道：“你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我送进去，还不让我出来，我至于这样？”
　　他挑了挑眉，有点质问的意味。
　　卫鬼直勾勾看着卫道问：“那么，大王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卫道将他看了看问：“你现在不准备让我睡过去了？”
　　卫鬼低了低头，笑道：“大王不愿意，我就不做了，还是说，大王希望我帮忙再睡一觉？”
　　他抬起头看向卫道，眼神亮晶晶的说：“属下乐意为您效劳，我的大王。”
　　卫鬼顿了顿，看着卫道，慢悠悠问：“或者，我的朋友？”
　　卫道闭了闭眼，笑道：“用不上，我还有事，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但是我不会留在这里，或许我的事情结束之后，来这里再玩玩？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换住处，如果你不介意，不如你去我那里住着玩几天，我那里虽然没这么安静，也不怎么吵闹才对。”
　　卫鬼眼前一亮，只是看着卫道，一时倒说不出别的话来。
　　卫道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愿意？”
　　卫鬼笑道：“我高兴极了，很乐意去。”
　　卫道点了点头问：“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只要看看记忆，就算不看，外面的事情也不小了。
　　卫鬼点了点头说：“知道，大王想让我跟着一起？”
　　卫道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本应如此才是。”
　　卫鬼也笑道：“也对，除了自己，别人大概不那么值得信任。”
　　卫道微不可察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不不，除了自己，没有人值得信任。”
　　他看着卫鬼说：“你们也包括在内，只不过，比起陌生人熟人和朋友之类，灵魂碎片好歹是自己的一部分，比起他们，更值得信任而已。实际上，你们和他们本质上差不多，只不过，你们属于无限接近于本身，而他们从一开始就需要保持距离，再亲密友爱，也只是朋友。
　　不是自己。”
　　卫鬼胸腔内有些疼痛，面上却笑道：“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卫道有点困乏，想到卫妖还在岸上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打起精神问：“过去多久了？”
　　卫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数过。”
　　卫道叹气。
　　卫鬼看着卫道问：“大王这么想去见他，我也不拦着，现在就想去，我也可以帮忙，怎么不高兴了呢？”
　　卫道摇了摇头说：“不，不是不高兴。”
　　他的表情就不像是高兴。
　　卫鬼笑道：“那为什么叹气？”
　　卫道下床回答道：“想回家，不是很想出门。”
　　卫鬼笑道：“既然不想出去，留在这里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走？”
　　卫道已经站在卫鬼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他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仰头看着卫道，歪了歪头。
　　卫道摇了摇头：“说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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