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长安里（重生）

　　这时，宫人端了药进来。
　　姜华黎和姜宛书上前，姜宛书接过药碗，姜鸾轻扶起魏帝，两人伺候着魏帝吃了药，魏帝没了意识，也吃不进去多少，大半都洒在了外面。

　　“时候不早了，两位皇妹看过父皇后就去歇着吧，父皇这里有人伺候。”姜明桀坐下，端着茶杯看向二人。
　　姜宛书蹙着眉，一脸担忧地望着魏帝，道：“大皇兄，父皇如今这样，我实在担心，让我的侍女留下来伺候吧，替我向父皇尽尽孝心。”

　　姜华黎也说：“宛书说的是，如今我这身子，也撑不住为父皇尽孝，留个丫头尽尽孝心也好，就当是代替我了。”

　　姜明桀目看向她们，打量了几眼，又将目光落在她们带来的侍女身上。
　　“宫里不缺伺候的人，你们带来的人，留着伺候你们吧。”姜明桀的声音不容置疑，他缓缓放下茶杯。
　　姜宛书还欲再言，察觉到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臂，她便没有再出声。

　　姜华黎看了眼姜鸾，朝着姜明桀福了福身，道：“既如此，华黎和宛书就先告退了，大皇兄也不要太过忧心。”
　　“嗯，退下吧。”姜明桀转过目，指间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明正殿外，崔德录看到她们出来，恭声道：“二位公主慢走。”
　　姜鸾盯着崔德录，他也老了许多，跟在父皇身边几十年，他对父皇的忠心，姜鸾从不怀疑，何况前世父皇走后，崔德录也随着父皇去了。

　　从他跟前走过时，姜鸾故意从袖口露出一件物什，崔德录眼神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看了姜鸾一眼。
　　走出明正殿，到了太液池的假山附近，姜华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姜鸾和姜宛书，低声说：“你们也太胡闹了，昨日要不是二哥亲自将信送来，你们让我怎么相信是阿鸾来了长安？”

　　“皇姐，阿鸾也是担心父皇，她从梁都赶回长安，还未歇一口气便让方二公子给皇姐送了信。”姜宛书朝着姜华黎轻轻摇了摇头。
　　姜华黎叹了口气：“可是阿鸾，入宫了又如何，我们连父皇的身边都待不了，长安和魏宫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若是你被大皇兄发现了，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姜鸾上前，握住姜华黎的手：“多谢四皇姐愿意信我，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你和五皇姐去瞧瞧两位母嫔，保护好自己和两位母嫔，若是有人来找你们，除非拿着我的令牌，否则谁也不要相信，另外，我回长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还请二位姐姐先不要告诉两位母嫔。”
　　“你要做什么？”姜华黎反手抓紧她，怕她会以身犯险。

　　姜鸾松开她的手，目光坚定：“皇姐放心，我既然来了长安，就不会是一个人，只是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若有任何变动，我会差人来告诉二位姐姐，届时你们要尽快出宫去。”
　　虽然越早出宫越好，但她们闹了这一出才进宫，姜明桀想必不会轻易放她们走。

　　姜华黎与姜宛书相视一眼，都知道姜鸾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能点头答应了。
　　“阿鸾，一定要万分小心身子。”姜宛书嘱咐道。

　　安贵嫔的长信殿和纯嫔的秋水殿离得近，姜鸾和姜宛书将姜华黎送到长信殿后，才转身去了秋水殿。
　　刚踏入秋水殿，姜鸾停下步子，望着姜宛书道：“五皇姐，我就不进去了。”

　　姜宛书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进走。
　　姜鸾看着她进了殿，才转身去了秋水殿的后门，一路上都躲着宫人。
　　出了秋水殿，她绕到太液池后面到一条小道，身后传来脚步声，姜鸾警惕起来。
　　“姑娘，留步。”
　　姜鸾回头，只见一小内侍。
　　“公公有何事？”姜鸾打量着他。
　　“姑娘，奴才是大监身边的人，大监请姑娘随奴才走一趟。”小内侍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枚玉印递给姜鸾。

　　姜鸾认出那是总管大监的掌印，宫里只有崔德录有此玉印，她伸手接过，眯眸想了瞬，道：“劳烦你回去告诉崔大监，不必来找我，今夜我会去找他的。”
　　小内侍惊讶，却也只是点点头，朝着她躬身后走了，半途还回头看了姜鸾一眼，见她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鸾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后，转身继续走，这是通往扶云殿的小道，好在从前她找哥哥时总是避着宫人，才发现了这条僻静的小道。
　　扶云殿外的锦鲤池边上，有两个身影在忙着扫洒，他们身上穿着青色的内侍服。

　　看到姜鸾从小道出来，一人凑了过来，压着声音问：“娘娘，没事吧。”
　　这人是牧九，旁边还在扫地的内侍，便是乔装打扮后的牧七，虽低着头，但注意力也在姜鸾身上。
　　“没事，我们进去说。”姜鸾道。

　　牧九点点头，目光巡视了四周一圈后，朝着牧七使了个眼色，牧七盯着两处宫道，牧九护着姜鸾走到扶云殿门口。
　　从前的扶云殿有姜鸾照看，不时还有宫人来清扫除尘，如今姜鸾和李长渊都离开了魏宫，这处便荒废了下来，本就处在偏僻的东南角，就连这条路上，也鲜有宫人过路。

　　当初牧九和牧七来魏宫找李长渊时，也曾多次来过扶云殿，对这里还算熟悉。

　　牧九推门。
　　姜鸾抬脚走进去后，牧九和牧七也先后进了，关上了门。
　　院中杂草丛生，藤蔓爬上了屋顶，但藤蔓下的石桌石凳上的落叶被人清扫过，想是牧九和牧七收拾了。
　　“娘娘坐着说。”牧九将姜鸾引到石凳上坐下，“娘娘可见到了魏帝陛下？”

　　姜鸾蹙眉：“牧七，给父皇看诊的太医说，父皇是旧疾复发引发心脉受损，可我还是觉得有蹊跷。”
　　“娘娘莫要担心，属下今夜便潜入明正殿为魏帝陛下看诊。”牧七道。

　　牧九揪了一片藤蔓上的叶子，道：“娘娘若实在担心，不如今夜我带人将魏帝陛下背出来，寻一处地方，待为陛下治好了病，再由公主护送陛下回魏宫。”

　　“牧九，不可胡说。”牧七道。

　　姜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崔德录的玉印，蹙眉道：“姜明桀既然敢用父皇病重的消息引我来长安，想必早就做好了准备，禁军在他手中，想将悄无声息地父皇带出宫，恐是不易，牧九，让人探一下，几位大臣现在何处，还有我二皇兄姜风琰，又被关在了何处？”

　　牧九将叶子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哨响。
　　屋顶上跳下来一黑色身影，拱手道：“回娘娘，大臣们被关在九曲殿，二皇子的下落还未探明，属下们正在找。”

　　姜鸾点点头，依她对姜明桀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留着二皇兄的性命，只是现在他还没坐上皇位，不知他会不会这般早对二皇兄下手，希望二皇兄还活着。
　　还有洪兴武，前世他是杀了二皇兄之后，有了平叛的功，才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如今怎会早早就成了禁军统领？

　　姜鸾想得头疼，她揉了揉额角。
　　牧七以为她在担忧二皇子，安抚道：“娘娘莫要心急，或许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待今晚过后，我们再行商议。”

　　暮色四合，明正殿外，宫女端着汤药走到门外，被禁军拦了下来。
　　“今日送药的人怎么换了？”

　　宫女停下来，低着头说：“回大人，送药的秋玉姐姐犯了下利之症，奴婢是明正殿的二等宫女秋霜。”
　　禁军打量了她几眼，放了她进去。
　　殿内，崔德录看到她进来，紧紧盯着她，目光如炬，从她手里的托盘中取出药碗，却迟迟没有给魏帝喂药。

　　“秋玉去哪儿了？”他问。
　　崔德录眼底闪过厉色，大皇子虽控制了魏宫，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魏宫总管大监，手底下自然有能用的人，秋玉便是其中之一。

　　“大监，奴婢来送药也是一样的。”宫女放下托盘，露出她手中的玉印。

　　崔德录目光凝住，瞧了瞧她，道：“既如此，你来喂陛下药，其他人都下去吧。”
　　宫人们退了出去。
　　崔德录这才问：“你是谁？”
　　“我说过会来找大监。”
　　她只说了这一句，崔德录便知道了，但还是疑惑：“可是姑娘的样貌与方才……”

　　前面那张脸已经进去过一次明正殿，方才在扶云殿，牧七为姜鸾重新易了容，牧九在明正殿盯着，看到宫女秋玉端着药从偏殿出来，便打晕了她，姜鸾便代替秋玉将药送到了明正殿。

　　“只是多擦了些脂粉罢了，大监可能告诉我，陛下如何会有旧疾？”姜鸾问。

　　崔德录却关切道：“姑娘是九公主的人？九公主现在何处？还请姑娘传信九公主，切莫来长安，陛下深知自身已回天乏术，嘱咐老奴，一定不要让九公主涉险。”

　　“大监，已经迟了，九公主已经到了长安，公主让奴婢带了医师进宫，大监可有法子让医师为陛下医治。”她隐下身份，并非怀疑崔德录，只是不想格外生枝。
　　明正殿内外被禁军围得密不透风，除了原地守军，还有一直来回巡逻的禁军，尤其是正殿，牧九和牧七竟一时找不到机会进来。

　　崔德录眼神灰暗下来，摇了摇头：“姑娘不知，陛下的身子，早已经灯枯油尽了，如今不过是用药日日吊着一口气，是因为大皇子要用陛下引九公主来长安，倘若九公来了长安，便走不了了。”

　　“怎么会？”姜鸾一瞬间心悸，父皇的身子怎么就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她重生回来，不仅没有改变父皇的命运，还让他早早陷入绝境。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姜鸾摇头：“不会的，大监，我带了医师来，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崔德录见她坚持，只好说道：“姑娘，医师在何处，我让人过去传话，再去请宋太医来为陛下诊脉，让宋太医带着姑娘口中的医师一同前来明正殿。”

　　姜鸾点点头，道：“大监派人到偏殿后院中的树下，学三声鸟叫，会有人接应。”
　　崔德录颔首，转身去安排。
　　姜鸾坐在榻边，眼泪滴落，串如细珠，缓缓将头低了下去，倚在魏帝手心。

　　“父皇，阿鸾回来了。”
　　您一定要醒过来。

　　没过多久，崔德录回到明正殿，姜鸾已经擦掉了眼泪，恢复了神色，低着头在给魏帝喂药。
　　待喂过药，姜鸾起身放下药碗，问：“大监，陛下是何时有了旧疾？”

　　崔德录叹了口息：“约莫二十多年了，当时陛下还只是太子，奉命治理江南水患，归程中遇到了刺杀，险些便醒不过来。”
　　姜鸾了然，父皇虽为太子，但皇祖并非父皇一个皇子，夺嫡自是少不了。

　　门外有了动静，姜鸾和崔德录一同望了过去，只见太医宋靖远带着牧七和牧九两个人走了进来。
　　崔德录将目光落在了牧七和牧九身上，他问：“不知哪位是九公主带来的医师？”
　　宋靖远猛地抬头，惊讶问：“九公主殿下来了长安？”

　　姜鸾淡声道：“宋太医，公主殿下没有来长安，但牧七医师是殿下从大梁派来的医师，宋太医可将陛下的情况说与他。”
　　宋靖远似是松了口气，才说：“陛下是怒火攻心，引发旧疾，又迟迟未得缓解，延误了病情，这才回天乏术了。”

　　牧七闻言，皱着眉走近榻边，仔细为魏帝把了脉，良久才朝着姜鸾点了点头。
　　姜鸾身形晃了晃，牧九从后面撑住她，她摇了摇头，攥紧掌心稳住心神，定定凝着牧七：“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牧七她的目光中，实在难以开口，良久才道：“我只能让魏帝陛下清醒片刻，只是清醒过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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