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被嫌弃的儿子就这样坐在桌边不想说话。顾妈妈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着夏川卿的眼神就像看着未来的儿媳妇。
　　不过，相对于见家长，这次更像是家访。
　　“我们家镊子是不是很皮啊？”
　　“他是不是从来都不好好上课？”
　　“帮我多管教管教他，他在家里从来都不听我的。”
　　“等等等等等等，我在家哪次不听你说的来着。”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顾妈妈的笑容里不知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化学物质，颇有几分甜死人不偿命的意味，“夏老师觉得我们家镊子你学习认不认真？功课做的怎么样？”
　　“他学习很认真，作业做得也很好。他是我教过最好的学生。”
　　顾妈妈依旧在笑：“夏老师是不是就教过他一个学生，所以是最好的？”
　　“妈，给我留一点面子好不好。”顾聂兴致缺缺的放下碗筷，“我先上车了，一会儿等川卿吃完了，我们言归正传，好好学习。”
　　“今天你还好好学习啊！以前也没见着你这么勤奋。”顾妈妈说着话锋一转，“既然我们家傻儿子要好好学习了，孩子他爸你就把书房让出来吧。”
　　小儿子和小儿子他爸都表示不服，但无奈并不是这个家的实权掌握者，只得听从聂鸣黎女士的安排：“……”

　　顾聂和夏川卿就是这样去了书房。书房里全是一堆一堆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和材料，不过还是给他们腾出了一个干净的书桌。
　　他们就这样并排坐在书桌之后，一个做着题目，一个对着笔记本，大概率是在出题目，或者编辑资料。
　　事实上，顾聂没有看的书还很多。或者说，他看的书只是凤毛麟角。除了书，他还需要慢慢地去涉及一些论文以及近几年的化学界大事。
　　“论文资料我帮你打印过了，这是安自行整理出来的那一份，里面大概有将近一百篇，里面给出来的数据和实验过程已经被删掉了，所以说剩下的大多是结论和机理，这个你只需要了解，但是如果你愿意全部背下来我也不反对。”
　　“之前看过的书，以后不用再看。我会整理出一份笔记来，这份笔记就是最后的复习资料，除了它，你需要学的就是那些提升性的，比如说《Art》这类。然后就是刷题和巩固基础。”
　　夏老师说起这方面来可谓是滔滔不绝，但抵不住这顽劣学生的一句打岔。
　　“是不是我可以拿到你以前的笔记本了？”
　　“差不多。”
　　“听说是化竞界的传家宝。”
　　“是啊，传家宝，所以传给你了。”
　　“还真是贴切。”
　　“所以传家宝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夏川卿想起顾聂说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倒是想清楚了其中的违和感，“是安自行还是江栾？”
　　“安自行。”顾聂实话实说。
　　“你怎么净和他聊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夏川卿嫌弃地撇嘴，“除了这个他还教你什么了？”
　　“还有……”顾聂突如其来地凑到夏川卿耳侧，“……教我如何取悦我的夏老师。”
　　取悦？
　　安自行和顾聂至少有一个是皮做痒了。
　　在北京那个现在打不着，在身边这个自己不舍得打。
　　进退两难。
　　还是等春节前到北京去再商量这件事吧。
　　夏川卿想。

　　江宜到北京的动车只要五个小时。
　　动车出发的时候，因为他来的时候，带着尖锐的轰鸣，然后轰鸣声寂灭，四下里只剩下一片安静。
　　夏川卿在火车上日常觉得困顿，于是拉下眼罩，戴上耳塞，往身边坐着的人身上靠着。
　　身旁的人非常自然地接住他的肩，低低地笑了声，换了个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
　　然后心有旁骛地看起书来。
　　二中期末考在几天前结束，先是语数英，再是政史地生，物化早被一群老师忘到了南墙外。
　　顾聂这次发挥得异常优秀。
　　他的夏老师也是如此。
　　顾聂本人考了语数英全班第八，小四门2A2B。他那闲的没事就在翻书的夏老师，更是在小四门上横扫全班，成了三个4A中的一个。
　　果然人家天赋异禀。连课都没怎么上，就得到这种逆天成绩的，都不是人。
　　而他就是不是人的男朋友。
　　想想都觉得刺激。
　　而且，不是人现在在他的身旁睡觉。
　　更刺激了。
　　想想张西风在讲台上说的话：“班上一共就三人考到4A，其中一个还是我们因为特殊原因不能来参加课程的夏川卿同学。看看他，再看看你们，这就是差距。”
　　“张老师，夏川卿同学不是一直在学校里吗？为什么他不来上课？您一开始不是说他是病假吗？可是他看起来好好的呀？”
　　班上的同学太多，也不知道是谁问的这一串问题。
　　张西风在讲台上当众哑火。
　　最后站起来救场的是顾聂。
　　“他和我一起在STEM实验室。”顾聂恰到好处的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们都是纯竞赛生，在学习化学竞赛。”
　　“之前请病假，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跟老师通报，家长也没有允许，所以采取了迂回的方式。”
　　“他这个学期一直是走读，在学校就是在实验室上课，所以错过了很多与大家见面的机会。不过等到今年的九月份之后，他就会回到教室，希望到时候大家多多包涵。”
　　顾聂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副大跌眼睛的模样，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称得上乖巧的顾聂。
　　顾大佬几乎没有在众人面前显现出过乖巧的模样，也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事情对同学解释过什么。最多不过是为了罗博和代丁彤的事，用过平淡无奇不带感情地语气做过解释。
　　如果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为这个夏川卿，顾聂破过很多次例了。
　　他在自己的底线上写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从此，过往的一切全部尘封，变成旧时代的印记，新的生活里多出了一个人。
　　顾聂向众人解释完毕之后，淡定的坐了回去。是同时，他的夏老师还在实验室忙碌着。
　　纸张上潦草写着火车发车时间，顾聂摩挲着左手腕上的表，在张西风宣布放学的那一瞬间就背上包，冲出了教室。
　　学校门口停着辆叫来的车，车边上站着的人冷冷地撩起眼皮看了眼教学楼方向，然后看见了从大门里背着包吊儿郎当走出来的顾聂。
　　“时间到了，该走了。”夏川卿往车上一钻，然后等着顾聂进来。
　　“东西都放好了？”
　　“后备箱里两个大箱子呢。”夏川卿看了眼导航，“大概还有三十分钟的车程，我睡一会儿，不然肯定要晕车。”
　　“我带了橘子。”顾聂道，“有用吗？”
　　“我不知道。”夏川卿靠在出租车座椅上，闭上了眼，“我们聊一会天吧。”

　　事实上，当时具体聊了些什么，顾聂也记不清了，大概是没有什么重要话题，聊的都是些琐碎的化学方面的家长里短，让人的记忆习惯性放过这些漏网之鱼。
　　顾聂后来还是把橘子给剥开了，至于橘子有没有用，他是没有办法体会到的。
　　毕竟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夏川卿的脸色依旧不好看，苍白的让人有些心疼。
　　和他赶到宾馆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当机立断去找了安自行喝茶。
　　一只皮皮虾和两只皮皮虾，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两只皮皮虾和一群皮皮虾，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算上顾聂，安自行，江栾，一共三只。
　　而到场的有五个人。
　　其中除却安自行一只单身虾以外，另外四个人都是成双成对。
　　江栾和唐绘。
　　夏川卿和顾聂。
　　任安自行再巧舌如簧，也没办法为自己的形单影只辩解。
　　“我们能帮你们申请到的时间只有一周，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江栾任由唐绘点菜，自己向夏川卿和顾聂介绍着他们的安排，“我可以把校园卡借给你们，刷卡进出校门和教学楼还有实验室。”
　　“谢谢绘姐。”夏川卿礼貌地谢了真正的决策者，然后主动介绍了顾聂。
　　“这位是我男朋友，顾聂，高二，江苏国一。”
　　“国一是个什么玩意儿？”唐绘顺口一问。
　　“省一。”安自行插话，“说惯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江苏省一被叫做国一。”
　　“OK.”唐大小姐雍容华贵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勾选好了的菜单推到了夏川卿面前，“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反正今天他们两个请客。”
　　“还是我请吧。我一直承几位前辈的情才能走到这里。”顾聂笑着站起来以茶代酒敬了面前的三位，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真的非常的感谢。”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们不是这点，而是我们竟然这么放心的把夏川卿交到了你手里。”唐绘方才还在拿着手机刷朋友圈，这时却认真地抬起头来，“川卿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偏激了一点。”
　　“绘姐你也别说，他这人，偏激起来比我还厉害。”夏川卿打断了这番像是在托孤的对话，“绘姐这么说，弄得我好像是带他来见父母。”
　　“你先叫声爸妈来听听？”唐大小姐被逗笑了，然而他话锋一转，“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跟……一个同性在一起，有点惊讶。”
　　“江栾没告诉过姐？”夏川卿狐疑的看了一眼江栾，后者一脸“我不是我没有”地就往角落里缩。
　　安自行和夏川卿，连同顾聂不约而同的把头转过去，不想看家暴现场。

　　“安自行，大学生活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爽？妹子泡到了没？”夏川卿摇晃着杯中的大麦茶，“当初扬言追你的女生绕学校三圈的是谁？”
　　“北大校园那么大，怎么绕三圈啊？”
　　“哦，那你让院楼三圈也成。”夏川卿抿了口茶，“到现在这桌就你一个单身了。”
　　“我又不急，还有那么久呢。”安自行也学着他的模样喝了口茶，“而且现在功课也挺重的，我能申请免听的全部免听了，听他们讲课还不如自己看书。”
　　“那是因为你都学过了呀。”夏川卿叹了口气，“物理金牌共五十，四十八个去清华，还有两个去北大。谁说的我忘了，但不都是这样的情况吗。”
　　“夏川卿，说这些干什么？你大学是不想学化学了，对吗？”安自行看穿了他话语中没言尽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不想了，我想要这门学科永远保持我初恋的模样。”夏川卿笑起来，“哦，对了，顾聂就是我的初恋，也算是……我的信仰。”
　　夏川卿弯起的眼角写着些许缠绵的余韵，“如果不是他，回来的不会是夏川卿，回来的只是那个名叫氚神的躯壳。”
　　“除了我，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亲爱的顾同学，你说是吗？”
　　夏川卿微笑地看向顾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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