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短篇聚集地

　　雪夜。

　　肤色苍白的魔女裹着长袍于雪中漫步，高跟鞋踏击地面后便被厚重雪层吞去所有声响，尖细鞋跟只在鞋底花纹印记留下一个个黑漆漆的小洞。

　　她呼出一口冷气，白雾将那张无表情的面庞半遮半掩，显现出冰冷无情的奇妙美感。银白长卷发懒懒散散垂落胸前，被一条金色链条粗略束在一起。

　　“很冷吗？”

　　紫瞳关切地望着比自己矮上半头的魔女，男人手搭在自己的围巾上顿住，看了看魔女纤细苍白的脖颈，又望了望她目空一切的湖蓝双眼，终是落下手，放弃这个打算。

　　男人张张口，意图再说些什么去劝劝身旁将自己收养回家抚养长大的女人，然而还是在对方瞥过来时闭上嘴。

　　她总有办法令自己噤声，长谷部想。

　　许久未修剪的刘海半遮住自己的视线，长谷部抬手本想把过长的头发拨到耳朵上别着，却被魔女阻止。她拍拍长谷部的肩膀示意他蹲下，随后捧住他的脸，冰凉指尖随意在空中点了几下，长谷部就看见雪白地面多出几搓熟悉的发丝。

　　握住魔女的手，长谷部一时无言。

　　他是该劝阻对方别在这种小事上动用魔法好，还是该因为对方愿意为这种小事动用魔法呢？

　　手上不自觉微微用力，他唇角紧紧抿起，“果然还是——”

　　“长谷部。”魔女食指点在他唇上，止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我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我很担心。”尽管终于在魔女无表情的脸上找到几分笑意，长谷部却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感觉，“那些野蛮人——！”

　　轻笑着转身，魔女湖蓝色双瞳印出灰色天空。耳朵上一月一星的坠饰因她扭头的动作而轻轻晃动，殷红嘴唇对着天上雾蒙蒙的月吐出一口白烟，霎时天上月便如水中月一般扭曲，“你与他们没什么不同，长谷部。”

　　反驳的话被迫卡在咽喉中，长谷部咬紧牙关偏过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魔女说的是对的。

　　试图将对方拥入怀中的手无力垂在身侧握紧成拳，长谷部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过。哪怕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身上留着那群“野蛮人”的血统也是无法打破的事实。

　　“狩猎魔女，得财宝，得永生。”

　　“狩猎魔女，天气正常，五谷丰收。”

　　“魔女必死，以烈火焚烧之刑法即可令她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人类的恶劣之处啊，长谷部。”

　　就算说的是与自己相关的事，女人口吻淡得仿佛正在说他人之事一般。长谷部认为这恰恰是对方并没有把死亡一事放在心上的象征——换言之，魔女她并不认为所谓的火刑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觉忆起过往曾听到的部分传闻，长谷部心里一沉。他单手伸进大衣口袋中，攥紧里面一个小巧的盒子。

　　“没有谁不想永生，长谷部。”女人语调慵懒，落在她纤长羽睫上的白色雪花融为透明液体后沿着她脸颊线条缓缓流淌，从长谷部的角度看来宛如在哭一样，“这辈子都花不光的金银财宝和只能与世界一同被毁灭的不老不死的□□……你难道心里也没有一点羡慕的感觉吗？”

　　……有。

　　他当然有。

　　松开口袋里的小盒子，长谷部颓然地盯着自己的手。他掌心处纯白手套留有鲜明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身上正带着什么。

　　“……如果、如果你不再是不老不死的魔女——”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在发颤。

　　湖蓝双瞳讶异地望向充满忐忑的紫瞳，魔女愣了愣，“如果我没有不老不死的□□，我也就不是魔女了吧？”

　　长谷部听到她的回答后越发觉得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了。

　　像是察觉他的不安，魔女沉吟一声又继续补充：“但是啊，我或许也没有那么希望自己能永生呢。”

　　无法忍受精神上的持续煎熬，长谷部视死如归地飞速拿出小盒子捧到魔女面前，把头一仰，冲着天空大声汇报：“这是恶龙的心脏核心——之前我出任务的时候恰好遇到一只嚣张到极点的龙，我不敢帮你作出决定，就只带走了它的核心部分——”

　　“……诶？”

　　不敢置信地看着长谷部手上那个小盒子，魔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这么一份“大礼”。她的的确确是有想过要不要去尝试破解自己身上永生的诅咒，可这么突然的就要做出决定……她还真没想到自己收养回来成为骑士的小朋友会这么能干。

　　她应该如何选择呢？

　　魔女移开视线，脑中混乱一片。若是选择放弃不老不死的□□，从今天开始她就会变成名存实亡的亡国公主；若是选择放弃死亡的权力，从今往后恐怕她也不会再有机会摆脱这种诡异诅咒了。

　　恶龙的心脏核心并非一成不变的，倘若没有当场击杀龙，凭借它们顽强的再生能力不出三天就能让自己完全复原成受伤前的状态。从她面前的心脏核心色泽来看，最多再过一小时，长谷部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了吧。

　　要放弃吗……？

　　心里说不出来的慌乱，魔女指尖点在血红肉团上一言不发。

　　她是无法做出决定的，她想。

　　胆小鬼没有直面充满未知的未来的勇气。

　　一直紧紧盯着魔女的长谷部一眼看穿她所恐惧的事情，反而蓦地松了口气。只要仍能心怀畏惧，人就姑且可以算仍然活着。他就怕魔女已经无所畏惧，真正的目空一切，那么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追上她的脚步了。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沉声说，“无论你何时回头，我都在。”

　　“长谷部永远等着你，永远在你身旁——所以没必要害怕作出决定。”

　　魔女忽然笑了。

　　她的笑声被裹杂冰雪的寒风淹没，然而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笑意却被长谷部尽数收入眼底。

　　长谷部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他明白了。

　　“谢谢你，我的小男孩。”指尖绘出微型魔法阵，魔女轻笑，“你比我看得透彻啊，长谷部。”

　　“我的荣幸。”

　　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