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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Chapter Ninety-one——Nature
……
“东京地区时间二十点十五分，美国西北部西雅图发生里氏7.8级地震……”
……
突如其来的一阵寒气涌进全身，包括莱拉岳人在场的三个人顷刻间顿住身形，紧紧瞪着上方偌大的屏幕。大脑只余一片空白。
忍足侑士的俊脸瞬间变得惨白，并带著语言难以形容的恐惧，下垂的碎发挡住里一部分眼睛，没人注意到他倏忽间的情绪变化。因为在瞬息之后，一贯的孑然再度回到脸上。
片刻，岳人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夏川……是不是就在西雅图拍戏……？”
莱拉眉头一紧，瞳孔中似有微波流动，连忙拽了岳人的手臂示意他禁声，然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忍足，而下一秒，她却完全惊诧于此时此刻忍足侑士流露出的神情，深邃无法触及的目光，夹杂着焦虑、疑惑与不安。
莱拉哑然地看着他，任凭心中五味杂陈，可是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心中除了空落落的不安便只看到忍足焦急后的痛心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出现在气氛诡异的三个人中间，忍足侑士却突然转过头，冲那两个人露出一个足以蛊惑人心的笑，表情看上去一派沉静，可那双眼睛里的情感像深海一样没有波涛，却反而带着一丝隐忍的犹豫。
莱拉没有丝毫的犹豫，拉着忍足快步走向停车场，岳人在疑惑了几秒钟也跟了上去。
忍足了然一笑，他怎么会不明白莱拉的用意。
“侑士，真理在日本用的手机号码一定被注销了，我们现在去公司的事务所打听情况还来得及，我们一起去一定会有办法打探到真理在西雅图的情况的！”
忍足一言不发的看着莱拉逐渐苍白下去的脸，心头漫过一丝又一丝的疼痛。事情的结果还无从知晓，可人的心却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明明没有发生的事，却总是喜欢事先预警。
坐在车里的时候，当微型电视仍然在陆续报道地震相关消息的时候，莱拉的心就这么突兀的越来越不安起来。如果是普通震级并且伤亡寥寥无几的地震，日本官方是不会加大报道美国的地震的，而且报道中提到的西雅图的地震区是靠近海边的X区……夏川真理……她肯定不会碰巧就在那里的，西雅图那么大，她又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合的在地震区？一定不会的！她一定没事的！！
这样想的时候，她将目光转移到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曾说话的忍足身上，然而他此刻的脸色竟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难看，莱拉很了解他，越是无法言语出的感觉，这个男人就越是喜欢隐藏于心。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仍旧是他。
……
窗外的灯光在汽车的疾驰中不断闪烁，一根根如同断线一般的光束生生的刺痛了眼睛。
时间似乎停顿，却又在飞快流逝。
忍足侑士粗暴地关掉了电视机，从他紧皱的眉宇中莱拉和岳人看到了他此刻的情绪。而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他们并没有看清楚那双掩藏在平光镜下的眸子究竟在蕴藏着什么样异常汹涌的波涛。
有时候越不愿意去想的东西，就越容易变成现实。
这或许是人世间千百年不变的无规则的真理。人，活在悲哀比活在喜剧里更加来得容易。
当莱拉一行三人驾车来到艾星艺人事务所的时候，他们见到了负责夏川真理在日本相关事宜的负责人，鉴于莱拉与忍足的身份，顺利的获知了夏川真理在美国的电话号码，但得到的相关结果却接近于大失所望——他们并不清楚美国方面的消息，在地震之后，如果日本艺人真的出事的话，他们应该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因此，没有消息传来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一是整个电影剧组并未发生危险；
第二种，就是整个剧组人员全部遇难……
忍足侑士凛冽的目光在这一瞬间迅速黯淡下来，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可他是忍足侑士，他是绝对不容许自己身上发生一丝纰漏的忍足侑士！在一切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凭空猜想出来的假象！
他扬起月光一样鬼魅的笑容，以最从容的姿态按下夏川真理的手机号码——
无法接通……
莱拉的大脑顿然一片混乱。
向日岳人扑到忍足面前，酒红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晃眼，湛蓝的大眼信誓旦旦的看着他：“侑士，一定是夏川在拍戏所以没有机会接电话，或者是拍戏的摄影棚里信号不通……再或者……或者就是她根本就忘记带手机也说不定啊！！”
过了好一会儿，等忍足抬起双眼看向岳人时，莱拉看到岳人的表情突然僵硬。只有接近夜半的月光洒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来，刺得眼睛生疼。
她是他十年前便相伴在一起的人，她知道他此刻的无助，他此刻无法得知真相的恐惧和无助，他此刻无法获得心灵寄托的空虚和无助……
……
成田机场飞往美国的夜航顺序一片混乱，万般危急中莱拉调动一切人力启动了迹部家的私人飞机。
忍足侑士登上飞机的时候，挥手对她抱以微笑。莱拉没有弄清楚那个微笑的含义，可是她却知道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以一派浑然天成俊逸和淡然来踏上他人生中的无数旅途。国中二年飞往东京时候是，此刻飞往西雅图亦然。在他眼中，她看不出任何波动起伏过于剧烈的情绪，而在他的眼中，她永远无所遁形。
忍足侑士，你可恨和可爱的地方，是完全一致的呢。
他带着庞大的不安和焦虑踏上了异国的征途，时间给予最终的审判。他所需要度过的，仅仅是这八小时的长途飞行。
……
送忍足登上飞机后，莱拉毫不犹豫的拨通了迹部景吾在旧金山的私人电话。虽然这个时间因为别人的事打扰他很不忍心，可她还是无法做到安静等待忍足侑士到达西雅图。
很快，电话的另一边便传来那人一贯桀骜与慵懒的声音——
“喂。”
“景吾！你现在还在旧金山吗？你知道西雅图地震的消息吗？你们那边没事吧？你有没有怎么样？”
等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完毕后，迹部景吾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道：“本大爷当然还在旧金山，不过马上就要离开了。西雅图的地震又怎么会影响到本大爷这里，啊嗯？”
听他这么说，莱拉的心终于沉沉的落下，可不出两秒钟，又再次被一种前途未卜的恐惧高高的悬起：
“景吾，真理她……”
“你不用担心，本大爷现在正在飞机上。”
“……飞机……上？”
“刚才本大爷已经说了马上要离开旧金山，两个小时候就会到西雅图。”他顿了顿，低沉缓和的声音跨过广袤的太平洋，清晰的传到了莱拉的耳畔，“放心，本大爷一定会把夏差真理的消息统统带给你。”
一股暖流在胸口涌动，像是得到了最挚爱的珍宝，泪水悄悄涌上眼眶。
迹部怎么会听不出她在另一边的哽咽，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戏谑的时候。
“莱拉，忍足也一定知道了吧，他什么时候能到西雅图？本大爷打他手机竟然不通！”
莱拉定了定神，说：“他半个小时前上的飞机。”
迹部低头沉吟片刻，“本大爷肯定会比他先到，那么就先替他打探好情况吧！哼，忍足侑士，你又欠本大爷人情了！”
莱拉哑然失笑：“他这个人情我替他还怎么样？”
“你还？你跟他什么关系、你拿什么还、你为什么要替他还？啊嗯？”
莱拉对着电话讪笑一声，随即敛起笑容，琥珀色的瞳孔交替着窗外月光的叠影，变得更加蒙胧，笑容仍旧娇媚。她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了一句迹部景吾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为温柔动情的话：
“景吾，注意多照顾自己，打听消息无关紧要，我只要你在美国过得平安。”
迹部景吾的神情骤然顿住，目光逐渐温润下来，沉溺在莱拉刚刚的嘱托中，嘴角缓慢勾起弧度，带着难得的柔情，和常人无法触及的自信。
……
…………
等待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煎熬，打开电视后收看到的国际频道统统都是对西雅图大地震的相关报道，伤亡人数报告不断的刷新，每一次的纪录都是对命运的最终审判。残忍却又无助。
岳人蜷起双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电视屏幕，并且不时地看着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莱拉。
午夜。
别墅四周一片静谧。
由于是迹部的私人别墅，女佣和其他佣人明显比本家的住宅要少，偌大的厅堂显得格外空旷。电视屏幕上不断闪烁的蓝光打在脸上，透出诡异的苍白。
岳人抿了抿嘴唇，冲着莱拉说：“你去睡觉吧，我坐这里看就行了，有关键新闻的话再叫你！”
莱拉动了动已经麻痹的双腿，嘴角泛出一抹苦笑，在回答岳人之前又看了一眼安然躺在沙发上的电话，“这种时候我怎么睡得着。”
“可是你不休息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休息啊！”岳人愤然指责她，一双大眼睛紧紧瞪着她，丝毫不肯放过莱拉脸上的一切复杂表情。
真是的，一个侑士飞去西雅图也就算了，竟然连迹部也在这个时候去了那里……虽然说是事出有因，可他们两个这么一去，莱拉要担心的人不是更多了？
想到这儿，岳人偷偷瞥了一眼满脸写着不安的莱拉，心脏突然间就狠狠的疼。
刚刚莱拉说，美国西北部已经被确认为地震带，摆明了就是地震多发地区，而那个西雅图却正巧就在美国西北部……侑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因此才会那么匆忙的赶去西雅图的吧……
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的夏天。他曾跟莱拉一起坐在冰帝校园里聊天，记得他那时的愿望是希望他们这些朋友能永远快乐的在一起。
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永远其实也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
四年的时间改变的不只是日本的飞速发展，还有他们曾经天真与稚嫩的脸。
他认输，他承认当初的愿望不能那么完美的实现，那么至少要让他们这群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他也终于看清了一些事实，也慢慢懂得了无论多大的悲伤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化的，但是内心深处最初的芥蒂和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言语表达。岳人清楚的知道，有这种感觉的，其实不止他自己。
侑士、迹部、莱拉、纱纪、夏川。每个人、每个人，都是抱着所谓的爱与幸福努力活到今天的。
……
午夜。
当忍足乘坐的迹部私家飞机飞行至西雅图领空的时候，受到了美国军方的滞留。半空中的数架直升机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刺痛，本就焦躁难耐的心更加难以自制。忍足侑士的拳头越攥越紧，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毫无办法！
后来，不知道飞机上的随行人员用了什么方法与美方交涉，忍足侑士完全没有心思去顾虑，或许他们是抬出了迹部的本家，总之当天空一切都畅通无阻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西雅图受灾最严重的X区，一片狼藉……
……
真理，你不可以有事！
我已经到了这里，我是一定要见到你平安所以才来的，因此你绝对不能出事！
你想在我们还没有正式告别的情况下就先让大家失望吗？
这不合你的作风吧！
……
意料之中，市区全部封锁。飞机降落后忍足和随行人员突然无处可去。
依然是夜。探照灯的粗大光束在城市上空交织扫荡，照得建筑与机车如地狱般鬼魅森白。各种喧闹声不断传来，疯狂而绝望。
午夜的苍穹弥漫着气味骇人的浓烟，阴郁浓重如同暴雨将至。
警车与救护车的疯狂呼啸，码头的船舶停停靠靠，人们的呼救与哭喊声此起彼伏……
这个西雅图最繁荣的地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洗刷得面目全非……
忍足侑士低咒一声，拿起手机拨着夏川真理的号码，无论几次得到的都是机械的提示语，正当他一时怒火攻心欲摔手机泄愤时，尖锐仓皇的铃声打破一切阴沉气氛——
而来电者，竟然是迹部景吾——
“忍足！你赶快给本大爷来约克综合医院！快——！！”
……
忍足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她不会死的，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他不能率先自暴自弃。
身为医生的他走进这个环境熟悉的医院，第一次感觉到恐慌。
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现在的约克综合医院更因灾害变得更加杂乱。由于这里跟受灾地点的邻近，忍足侑士隐约感到这次的事件的结果，可能会让他一辈子都无发忘记……
不停的有蒙着白布的移动病床与忍足侑士擦身而过。他仍是做了做坏的打算。也许她，就在这些之中。
医护人员各个神情紧绷，他们不是神，他们无法挽救所有的人。有些人幸存，有些人离开。上帝对每个人的生存机会都是平等的，只是平等的太过残忍无情。
血腥与痛哭，失望与死亡。这是忍足侑士司空见惯的场面。他没有朝走廊的两边看，只是笔直的朝自己的目标前进，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
而站在走廊尽头，正用一种复杂视线望着他的，正是那个通知他赶来这里的迹部景吾。
在见到迹部的那一刹那，他的大脑恍惚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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