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 相留醉

　　一觉睡到明早上，天还没大亮，人却是睡足了的，再也睡不着了。
　　天才一片青亮，太阳还没起来的，垂了幔帐的床榻上更是昏暗。我醒来发现自己依旧是睡床的里半边，还是面朝里面。
　　醒来的一时混沌过去，我就发现不对了，明明面朝里面只睡了半张床，身后却是被东西顶着。
　　等再有些知觉，便清楚了背后是个人，贴着我的身子微微蜷着，一手搂着我的腰贴在肚子上，头离得我很近，轻轻的鼻息落在我的颈侧。
　　深宫敢夜宿在这种殿里的，除了皇上还会有谁？我不禁浑身一僵。
　　还未动，身后人便已觉察了，搂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一边稍稍低下了头，几乎是蹭着我的脖子问：“醒了？”
　　那声音竟不似平时般清越，尾音都咬在嘴里，有一些含混。我听着散了神，一时没有答话。
　　他搂着我翻过身去，面朝着他怀里，把下巴隔在了我头上，而后又不声响了。
　　我一动也不敢动，被他锢在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身子，两人身上皆只有件中衣，一丝一丝的温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过来，几要将人灼伤。
　　从未见过皇上宽衣解带到这副模样，松松的领口就在我眼前，中衣薄如蝉翼又是松垮，根本遮不住。即便是在这样蒙蒙的时候，也能模糊见了两道锁骨上的阴影。
　　这是那个皇上呐。生杀予夺，傲然视物，那个敛万物风华的皇上，单衫凌乱，不设防地睡在这里。
　　这就是那个少年，矢志不渝，死也不会背叛的皇上。
　　我闭上眼睛，静静蜷在那里，一动不动。
　　等到早上被人叫起来，我才知道原是又睡了过去的。
　　这一回笼觉睡得不甚舒爽，皱着眉头张开眼来，外边还有点蒙蒙的，没有大亮的样子，靠外的半张床已经空了，和前些天一个样子，却看到是楚冉含着笑在看我。
　　揉了两下眼睛，看到的还是他坐在床沿上。哼唧了两声，扭着身子挪过去，头枕在他腿上，闭眼躺着。
　　楚冉好笑地揉着我一团乱的头发：“前些日子不是说好了，还不起来？”
　　我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还是迷糊问道：“日子到了？”然后突然醒了出了一身汗，我连一点庆生的东西都没备的。
　　楚冉给我把胸前的衣服拢好：“知道你要动那些有阿没的心思劳了身子，索性就没同你说。”
　　我眉头拧到了一起：“不好这样的。”
　　楚冉只是笑：“皇上那里赏了重礼，是连了你那份子的。”
　　我知我眉头肯定拧得更紧了，只低下头去。
　　楚冉抚着我的肩：“我还记得你那几大筐子八脚东西，你有这心，其余我都不计较。”
　　我还没抬起头来，就听到旁边皇上的声音：“这倒是，连朕也没有这福气，满朝文武就能看着湘府流口水。”
　　楚冉倒是不紧不慢站起来，行了个礼，居然回道：“天下什么不是皇上的，难得的就是份心思罢了。”
　　皇上似是笑了下，只是太快地转过头去，没有看清楚。
　　还没说几句话，那宫女便抱了衣服进来了，看到楚冉轻轻地呀了声，不过立即便行了个礼，又直起身子来道：“姑娘该更衣了。”
　　用完早膳的时候我才想明白了，皇上这几日大约天天都是宿在这里的，只是他晚上晚早上早的，没有打过个照面，我竟是没有觉着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抬起头来看他们两个人，楚冉是吃了方来的，只坐在一边，面前皇上陪我用早膳这种事情，倒是从来没有过的。于是我又抬了抬眼，去看外面的日头。
　　楚冉见我好笑：“吃不好好地吃，又在看什么？”
　　我收回眼来，有些含混地问：“如何不必早朝了？”
　　楚冉笑着抿了口茶才说：“十日一旬，今日是旬休。”
　　以前碰到的都是闲散人员，还从未在意过这种事情，不由得反问：“十日才得一日的休？”
　　楚冉笑得眼里有些得色了：“春夏交替，我又向上报了病的，多讨几日的假。”
　　一切都妥当了打点行李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问楚冉，这是要往哪里去。
　　却是皇上接过了话：“去采矶看桃花。那里山高风凉，待到别的地方桃花都谢了，方才开花，这时候去，正当是全盛时。”
　　我前脚还在想皇上如何知道的，后脚就给他扶着，一同上了辆车了。
　　车上处处做的软包，让人觉得哪里都好坐下来似的。
　　两人还没坐下来，那宫女打开前面的帘子，塞了一个手炉，又提了个食盒放在里面，方才笑盈盈道：“我在前面的车里伺候着湘大人，姑娘若有什么事情，便差人来唤好了。”说罢便退出身去了。
　　我眼睁睁看那宫女退出去，心想真是奇了，放着皇帝在这里不管不问，去伺候楚冉做什么。
　　皇上拉着我坐下来，一边笑道：“盯她看做什么。”
　　我收回眼来，才记得起问：“皇上也得空？”
　　他只是笑笑：“不得空也有法子。”一边伸手来将我的斗篷解了去，“这一路要行去大半日，你困了便只管睡去。”说罢将那斗篷又盖在我腿上。
　　我抬头看他，清俊的脸上是淡得看不出来的笑，一双眸子都好似浸了水，便那么的看着我。
　　我不言语，垂下眼，却是往他身上靠去，伏在他的腿上。
　　他抚着我的头发，半刻后，轻轻摸我的脸，叹息一般道：“若离，你何须如此乖觉。”
　　我想忍住的，却是一颗泪，直直滑落在他手心里。
　　皇上，自以为是的苦头，若离已经吃过太多了，怕这辈子是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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