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平安

　　张奶奶的冰箱坏了三天了。江明上门时，老太太正站在冰箱前叹气，里面的剩菜都发臭了。“小伙子，麻烦你了，这冰箱用了十年了，要是修不好，我就只能扔了。”张奶奶一边说，一边给江明倒了杯凉茶。

　　江明打开冰箱门，一股馊味扑面而来。他仔细检查了压缩机，又测了电路，发现是启动器坏了。“奶奶，能修，我明天去旧货市场淘个启动器，换上就行。”他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帮张奶奶倒进垃圾袋里。

　　“谢谢你啊江明，你真是个好孩子。”张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着江明收拾，突然说，“我孙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在深圳打工，一年就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帮我修这修那的。”

　　江明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垃圾袋差点掉在地上。“您孙子真孝顺。”他勉强笑了笑，继续收拾，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以前，也常帮母亲修东西，母亲总说“自知手巧”，可现在，母亲却巴不得他永远待在医院里，再也别出来。

　　从张奶奶家回来，江明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谢安收拾鱼摊，一句话也没说。谢安看出他不对劲，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怎么了？修冰箱不顺利？”

　　“不是。”江明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张奶奶说她孙子在外地打工，回来会帮她修东西。我想起以前，我也帮我妈修过洗衣机，那时候她还夸我……”他没再说下去，喉咙发紧，说不出后面的话。

　　谢安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进屋里，拿出一本旧书——是《论语》，封面都泛黄了，是他昨天在旧货市场淘的。“晚上没事，我们读会儿书吧。”他坐在江明身边，翻开书，找到那句“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轻声读了出来。

　　江明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这句话，父亲以前教他读过无数次，说“江家的人，得自己拎清是非”，可现在，父亲却连“是非”都不分了，为了利益，把他当成“疯子”送进医院。“谢安，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人知道，我其实没病？”他哽咽着问，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谢安放下书，伸手擦去江明脸上的眼泪，语气很轻，却很坚定：“我知道。张奶奶要是知道你修东西这么好，也不会觉得你有病。以后我们遇到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江明，是个会修电器的好小伙子，不是什么‘精神失常’的江自知。”

　　“可我爸不会知道，我妈也不会。”江明低下头，声音里满是委屈，“他们宁愿相信医院的诊断书，相信鼎盛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他们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

　　这个问题，谢安没法回答。他只能把江明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别想了，我们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他拿起书，继续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江明靠在谢安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声音，眼泪慢慢止住了。他看着书里的字，突然觉得，“自知”这两个字，真的好难——他知道自己没病，知道父母错了，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别人也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顶着“江明”的名字，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晚上睡觉前，江明把那本《论语》放在枕头边。他翻开书，找到那句“旧书不厌百回读”，用铅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圈，然后在空白处写了两个字——“江明”。写完后，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合上书本，锁屏时，心里默默念着：“江明，你要好好的，别再想‘江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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