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你为何和洛瑶成为朋友？你不觉得她很矫揉造作吗……”
　　面对这种问题，希洲一律白眼伺候，后来直接懒得搭理。
　　希洲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洛瑶肯定属于那种很受争议的女生，她有自己的脑子，哪轮得到傻逼们指指点点。
　　洛瑶长得很漂亮，而且和顾勉不同，她受到良好的家教，知道自己漂亮以及如何展示这种漂亮。
　　即将踏入青春期的女孩们其实是很敏感的，一方面希望被保护被关注，当言情小说里娇娇软软的小公主，另一方面又渴望被认可被尊重，追求女汉子、大大咧咧一类的评价。前者她们往往羞于承认，而后者她们常挂在嘴边。
　　洛瑶是一个多么特殊的存在，打扮精致，举止端庄，说话细声细语，而且竟然不欺负男同桌，反而送他自己做的小饼干。
　　关于洛瑶，小学里传得最多的一则“黑料”是——洛瑶拧不动瓶盖然后交给了一个男生，说“帮帮我吧”。每传播一次，就有人捏着嗓子说“帮帮我吧～”，然后人群哄堂大笑，露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表情。
　　那个年纪的女孩，被骂一句“公主病”会难过很久的，“公主”从不是好词汇，而是代表娇滴滴，柔弱，不大方——不懂事。
　　弱者就应该被指责，大人们皱着眉头，飞扬唾沫，孩子们如此想到。因此希洲非常能理解，甚至同情那些说闲话的女孩，因为洛瑶是真公主，优渥的家境，良好的教育，还有非常非常爱她，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的父母。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个悠哉悠哉旁观者的絮语，希洲萌生一定要和洛瑶做朋友的想法，是在初中一场放学后的细雨。
　　一个知名“洛黑”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哭过，抱着凌乱的书包站在走廊下发呆，她没有伞。
　　挺可怜的，希洲想，微妙的幸灾乐祸。她拨了拨被压住的头发，撑开伞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洛瑶出现了，把自己的伞给了那个女孩，自己潇洒地走进了雨幕。
　　是的，潇洒，这是希洲那时的第一感受。
　　明知道对方讨厌自己，在对方最脆弱最不想被看到的时候随手把伞丢过去，然后不等对方反应就走进雨幕。
　　剑客出鞘，剑尖上挑直抹咽喉，不过如此。
　　好高傲的人，希洲发现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像表现出来那样是一朵小白花。
　　但是，毕竟帮助了他人，却害自己淋雨呢，真是不明智。希洲心中窃笑，追上了前面的身影，并递过去一半伞。
　　“你好，我叫希洲，初三十一班。”
　　“喔，我知道你，偷偷关注我的奇怪看客。”
　　后来，校花身边多了个死皮搭眼，把校服穿出老汉衫效果的家伙。
　　洛瑶给希州最深的感觉就是美，纯粹的美，铺展的美，像花朵，像春天，像清泉，“少女情怀总是诗”说的就是像洛瑶那样的人吧。
　　假期出门的时候，洛瑶会精心挑选穿搭，她并不避讳展示自己的喜爱，鲜亮的颜色和飞扬的飘带常出现在她的服饰上。日常爱好呢，有拍照，烹饪，追剧，对美妆一类的话题也游刃有余，在学校从不缺乏朋友。尤其分化以后，那种逼人的光鲜夺目化解了敌意，喜欢洛瑶的远远胜过了讨厌她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只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校花，不可能引起像希州这样偶读了几本小众书籍，眼光独到的阴暗逼的兴趣。
　　就像青春小说常写的那样，校花恋爱了，提到那个人的名字立刻脸红了。
　　“一见钟情？”希洲重复了这几个字，感觉有点魔幻现实主义。
　　无非和所有俗套故事一样，高一开学报道，洛瑶在树下休息，脚边放着行李箱。她喘着气抬头的时候，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见了纪戎羌，夏末的阳光和婆娑的树影掩映下，那只是一个看不清脸的金色人影。
　　但好巧不巧，阳光恰好就在他身上渡上金边，好像冥冥中的命运之手在她眼前画圈，对她说，这里有一个别人都没发现的宝藏，快去打开它。
　　心脏如鼓，血液澎湃，她昏了头，几乎跌跌撞撞地往教学楼走。
　　“咚咚咚”她趴在玻璃上，敲希洲教室的窗，见希洲回头，一个劲做嘴型。
　　太过慌张的她忘记了可以走门，背着妈妈偷偷做坏事的小孩都没有她这样狼狈。
　　“我该怎么办？”
　　“嗯……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
　　洛瑶迷茫摇头，见希州一脸无语连忙补充，“但我还记得脸。”
　　“哦～看来是个帅哥。”
　　“那当然，不是帅哥我看不上。”洛瑶骄傲抬头。
　　“既然如此，可以先到论坛上看看，也许有他的照片和信息。”
　　“什么论坛？”
　　“就是校论坛啊，你真是一点也不操心。”
　　洛瑶不好意思地一笑，试图萌混过关。
　　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希洲逐渐成了老妈子的形状，原则一破再破，纵容无限拉大。
　　“找到了，你看看是他吗？”希州把手机递过来。
　　“是他！”洛瑶激动地握拳，“原来他叫纪戎羌——而且竟然就在我隔壁班！”
　　接下来一整天，洛瑶都像一个疯婆子一样，时常没有缘由地露出幸福微笑，让帮她搬行李的希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第二天洛瑶就去表白，当天消息传遍全校，洛瑶这个名字自此和纪戎羌绑在了一起。
　　洛瑶的性格里其实是有一点娇蛮的，她追人大大方方，使足了力气。
　　礼物？安排！鲜花？安排！研究话术，打听喜好，精心打扮，打点关系，在追人这件事上洛瑶从不吝啬，以至于舆论倒向洛瑶，固然有性别优势的因素，更现实的原因是他们都多多少少受了洛瑶的好处。
　　那可真是轰轰烈烈，风光无限的一段日子，只要有洛瑶和纪戎羌出现的地方都闹哄哄的，空气中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情绪。
　　但是无论怎样的情绪拍在冰山上都无法撼动分毫，无论多么美丽的花朵纪戎羌都不屑一顾，毕竟花朵除了美丽一无是处。
　　“可是——爱就是美啊！”希洲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洛瑶，你毫无疑问值得被爱，那些标榜不需要无价值东西的人，那些嘲笑弱者的人，那些以冷血为生存法则的人，最终都会发现，她们看不起的洛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最勇敢的人！”
　　洛瑶惊讶地看着朋友，希洲很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
　　“你忘了曾经跟我说过什么了吗？你说你不在意那些人对你的中伤，因为你的自信不是来自你的家庭，你获得的爱，而是因为你发自内心觉得，柔软和善良就是一种美。”
　　“为什么要被世俗的看法框住，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反叛世俗？你说每一种美都有存在的意义，你说示弱不是软弱而是甘愿包容他人的强大，你说善良不是愚蠢而是预料到被伤害的牺牲。你说强大的alpha和努力让自己成为alpha的omega已经够多了，这个世界不仅需要战士也需要夜莺。”
　　“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啊……”洛瑶尴尬叹气，“这种中二黑历史不要提啊……”
　　洛瑶不会知道希洲为何这样激动，因为在那场相识的细雨中，希洲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助伤害你的人？”
　　“因为她需要帮助。”洛瑶简单回答，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有点较真的执着。
　　希洲发现自己错了，这个女孩的潇洒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不计较，在爱里长大的她不理解为什么人一定不能吃亏，为什么一定要以牙还牙。
　　真是一个散发着光芒的，看似软弱但其实是因为拥有足够多的令人讨厌的家伙，但罕见的，阴暗逼被感动了。
　　标榜不需要无价值东西的，嘲笑弱者的，以冷血为生存法则的家伙，其实内心也是向往宁静和美好的，不然怎么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经过希洲那一番激昂的安慰，洛瑶很快就恢复了精神，继续高歌猛进，寄希望于“烈女怕缠郎”的真理。
　　“你到底喜欢纪戎羌什么？”这是一个被问烂的问题，问问题的人也知道得不到有意义的回答，感情总是盲目的。
　　没想到洛瑶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就像玩拼图，每一块都不同，但都是整体的一部分，我每了解他一点，都惊喜于他和我理想的那个人一样。或者说不一样的地方，也让我觉得就是应该那样才更好。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让人盲目，让人激动，让人失败了无数次无法责怪他。”
　　希洲哑然，她从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
　　很幸福吧，她想，为什么人们都唾弃恋爱呢？因为世间庸俗的爱情太多，消耗人的精力，刻薄人的善良，剥夺人去爱的勇气。
　　洛瑶不会这样，洛瑶无论做任何事，都是诗意的，是美的。
　　希洲从不拍照，但洛瑶很喜欢让她帮自己拍照，镜头里的女孩总是笑容灿烂，比出各种姿势。有时是在一棵花树下，有时是在石像旁，有时是和路边的小猫，有时是在甜品店，有时是在玩具城，无一例外都是极优秀的照片。
　　把手机递还的希洲想，自己的青春可真是一点诗意也没有呢。
　　ps.希洲：小白花，哒咩－→小白花怎么了？就要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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