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灵记

　　施灵双八岁的时候，她与季怀瑾已经相识了四年。

　　在她生辰宴结束过后的半月内，原本姐姐口中要离开京城回到封地的世子哥哥不知何故一直留在了京城。

　　端王一家没有回封地，而是在京中定居下来。

　　朝中一开始颇有微词，包括施清元起初面对施灵双澄澈的目光时还有些困惑，可见皇帝对此也持默许态度，一直到两年前传来北部藩王叛乱的消息时她才明白端王留京的原因。

　　施清元惊讶了许久，觉得季怀瑾小小年纪就心思缜密，端王一家都心思深沉。

　　但看着妹妹那么喜爱信任他的模样，劝阻的话又说不出口。

　　施清元本想着，总归等到季怀瑾回封地，妹妹就自然而然地和他断了联系，却没成想藩王叛乱之后，王爷们都被召回了京城。

　　她有时自我安慰道，总归两年前的那件事证明了季怀瑾，他是不可能害施灵双的。

　　只是，施清元还是时不时会扯一下施灵双的耳朵：“天天打着去和堂哥玩的幌子见端王世子，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和爹娘说。”

　　施灵双连忙恳求：“不要呀，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世子哥哥玩吧。”

　　“还想拉着我和你当共犯。”施清元松开捏着她耳朵的手，转为去挠她痒痒。

　　施灵双笑成一团使劲求饶，不过最后还是顺利钻进了马车里。

　　……

　　季怀瑾四年里看到父母疼宠、姐姐陪伴的小姑娘时，心中总会涌起一阵欣慰。

　　还好当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与这么细腻开朗的施灵双相处过后，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当初自己对这个预知梦置之不理会怎样。

　　他以后一定会后悔得无以复加。

　　季怀瑾看着今日特地来到学堂接她堂哥下学的施灵双，这样庆幸地想着。

　　在端王留在京中之后，季怀瑾便进入了皇室的学堂里与皇子们一同念书。

　　他当时做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选择施瑜方作为他的伴读一同入学。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在后来的几年里起了许多作用，让他经常能见到施灵双了。

　　施瑜方也是个聪明人，知晓了自己父亲的事情后与母亲共同选择尽全力补偿二房，而这样的行为在对待他的堂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便是事事都由着施灵双来，施灵双说一他绝对不往二。

　　不过如果施清元对他说二，那施瑜方还是会好生犹豫一下。

　　施灵双现在的生活过得幸福美满，不过课业压力依旧和季怀瑾那个预知梦中的一样。

　　上午会由夫子入府来教授她诗词书卷，而下午，那名名叫庆闲的游医会进入施府，向施灵双教授医术。

　　平日里还要学些女红琴艺一类的东西，倒是比施清元还要忙上几分。

　　庆闲在四年前的那件事之后继续在京城周围的几个城市里行医了两年，两年前回到京城定居下来。

　　当年二房的所有人都被宫里的御医诊断出来体内残留慢性毒药，每日都要服下药汤，隔一段时日还会有御医上门为他们针灸。

　　一番举动下来，成功地让施灵双对医术产生了兴趣。

　　她同季怀瑾说过后，季怀瑾想起来预知梦里的事情，就在庆闲定居下来之后帮她询问了一下。

　　庆闲本来臭着一张脸拒绝了，但施灵双知晓了这件事，每隔几日都会出府来找他。

　　小姑娘年岁不大，平时看着是个有些跳跃的性子，可一做事便能静下心来。

　　他接连五日给她成捆的好几包药材，施灵双都能对着医书一点一点分类。

　　不仅如此，施灵双平时贴心极了，时常关心他，给他带东西。

　　这样大约坚持了一个多月，庆闲便默许下来。

　　因此，施灵双每日下午都要等待庆闲入府学习医术。

　　“施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接我了？”季怀瑾把马车里常备的糕点盒拿出来，摆在施灵双面前。

　　“不是来接世子哥哥，我是来接我堂哥的。”施灵双咬着糕点，香甜的桂花的味道传遍她的口中，让她高兴得眯起眼睛。

　　季怀瑾顺从地点点头：“是，那你是怎么有空今日来接瑜方呢？”

　　施灵双把口中的糕点咽下，眯着眼睛笑着说：“因为我想你了。”

　　她说完之后闷闷笑了一会，看着季怀瑾顿住的神色后笑容渐渐收起来，老实地告诉他：“因为今日师傅好像有事，提前离开了，我就过来了。”

　　今日城南似乎有个市集，庆闲想着早日过去淘些东西。

　　他在医书上勾画了一些内容，嘱咐施灵双好好学习，不能因为他提前离开而松懈下来。

　　施灵双本来要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案前继续完成庆闲留下来的任务，但她忽然想起有好几日没有来找季怀瑾了，遂罕见地提前溜走。

　　施夫人不知道庆闲还给她额外留了课下任务，听闻她要来接施瑜方，无奈的同时也答应了她的要求。

　　就是出府前被施清元遇到了，施灵双翘了翘脚，说完这话后，有些眼巴巴地望着他。

　　季怀瑾见到她收敛起来的神色，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想你了。”

　　他被施灵双的这句话惊讶到了，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展露出来。

　　反应过来之后，忙对她露出笑容，表达自己的欢喜。

　　季怀瑾的心情舒畅极了，眼睛望着前方重新扬起笑容的可爱小姑娘，心中踏实又舒服。

　　他回想起在那个梦里，他现在肯定没有这样幸福。

　　那个梦里的他，十二岁这年，好像正是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

　　那时候父亲常常来信，把京中的情形告知于他。他既要忙于自己的课业，同时还要抽出时间研究京中的情况。

　　家庭和学业的压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系在施灵双身上。

　　那时的施灵双，远没有现在这样开朗，她有些木讷，并且很敏感。

　　敏感到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让她胡思乱想，然后把错误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

　　季怀瑾一直在矫正她的性子，但是见效很慢。

　　梦境中的两人，似乎各有各的烦恼。

　　马车颠簸了一下，打断了季怀瑾的思绪。

　　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口气，听着施灵双用完糕点后问向他的一堆问题，慢慢地回答着。

　　“这里的学堂和外面的学堂应当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皇子们每人身边都有一位伴读。”

　　“夫子如若有需要讨论的议题，我就与瑜方一同讨论。”

　　“那世子哥哥在学堂里没有什么好友吗？”施灵双听完，歪头问着，然后细细地数着自己的好友，“徐家徐珠月，方家方瑶……还有姐姐的好友芷宁姐姐和长宜姐姐，也都是我的好友。”

　　睿王在藩王叛乱那件事后被召回京城，如今也已在京中两年有余。

　　某次宫宴上，施清元与季长宜结识后，这位亭山郡主好像很喜欢她姐姐，时常入府来找施清元。

　　她也很喜欢施灵双，总是给她带些小玩意小吃食。

　　前两日长宜姐姐就给她带了金橘糕，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施灵双说完之后，想着酸甜的金橘糕，咽了口口水。

　　季怀瑾耐心地听她一一说完后道：“施妹妹想一想，学堂里虽说是我的堂兄堂弟，但都是皇子，皇子身边的伴读也几乎只和皇子们讲话。这一来二去的，便和外头的学堂不一样了。”

　　闻言，施灵双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会不会很孤单呀？”

　　“我不孤单的。”季怀瑾双眼微弯，“我有瑜方做伴读，还能和你做好友。”

　　不过说到这里，他倒是想起来四年前的那个预知梦里是有一位男孩与他们一同长大的。

　　男孩的名字叫吴祺，他们叫他棋子。

　　棋子小时候圆溜溜的，长大后因为习武，个子窜高，身子也瘦了下来。

　　在梦境中，他在十几岁的年纪去从了军，后来便出现在镇西将军的军队里。

　　当年刚做到这个梦的时候，他有派人去暗中调查过。

　　现在经施灵双的提醒，他也想起来差不多到时间要为吴祺安排习武师傅了。

　　他得找一个好的由头让习武师傅能被吴祺遇见，被吴家接纳。

　　梦中的一切，在几年里不断翻阅小册子的情况下几乎被他背下来。季怀瑾仔细分析后认为，除却施德生一事，其他事情应当大致按照梦中的轨迹进行着。

　　想到这里，季怀瑾不由得对前方的小姑娘道：“施妹妹，你可真是个小福星。”

　　要不是施灵双刚刚提醒他，他才想不到吴祺，那吴祺的未来就会改变。

　　这样想着，他甚至觉得应当让五笛去春申镇传授吴祺武艺。

　　季怀瑾开始琢磨起了这件事，徒留施灵双一个人惊讶。

　　她眨眨眼，笑了起来。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世子哥哥忽然说自己是福星，不过这个夸奖她喜欢。

　　施灵双扭过头，高兴地拉开自己这边的窗帘，看着外面的街景。

　　京城的主街道繁华热闹，即便是父母不拘着她，她总是跑出来玩，也觉得怎么都看不够这里的街道。

　　现在正值秋季，外头的小摊上多了许多落叶制成小玩意。

　　施灵双看着外面，秋季的凉爽也通过马车窗户进入车内。

　　对于四年后依旧小小的她来说，现在每日的时光仍然快乐而悠闲。

　　有父母与姐姐的陪伴，有三两好友，有严厉但关照她的师傅，还有最好的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就像一个小神仙一样，在当时拯救了摇摇欲坠的施府。

　　他聪慧，果决，对自己还特别好。

　　八岁的施灵双最喜欢她的世子哥哥了，在她的心中，世子哥哥是和姐姐一样的存在。

　　她把头靠在马车壁上，感受着马车外拂进来的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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