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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前夕(三)
卫灵蕴晕厥过去。
扶瑄再度睁眼时,已回到了玉镜宫。麒麟兽嘴里咬着骨笛,与扶瑄面面相觑。
扶瑄虚弱地喘着气,他把卫灵蕴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朝麒麟兽摊出去。
麒麟兽摇着尾,小心翼翼把衔着的骨笛放在扶瑄手心,乖巧地伏在地上看他。扶瑄冷冷使了个眼色,麒麟兽便化作小石子,跳在卫灵蕴腰带上把自己藏了起来。
扶瑄很不解,他本意是想叫这麒麟小兽滚蛋的。可它毕竟咬裂了骨笛救了自己与卫灵蕴,便也由它去了。扶瑄收回骨笛,唤来宫人把慕如诉送回寢殿,自己则将卫灵蕴横抱起,送她回了朝夕阁。
是夜,卫灵蕴便烧了起来。传御医诊脉后,给卫灵蕴施针灌药。翌日清晨卫灵蕴的高烧便退去了,可她仍旧昏迷不醒,她面无血色,额头冒着冷汗。尽管御医说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可扶瑄仍坚持给她注入灵力。
古萦突然被禁了足。
玄沉临守在卫灵蕴的病榻前足一整日。他婚礼在即,扶瑄终于是看不下去了,道:“你不该在这里,有人更需要你。”
玄沉临并不理会他。
扶瑄接着劝道:“你了解灵蕴吗?她不会希望你留在这里。”
“那又如何?终有一日,她会看到我的真心。”
“她一直都有看到你的真心,可你却对她的回绝视而不见。这便是你对她的爱意?你尊重过她的想法吗?”
玄沉临头也不抬:“她只是被你蒙蔽了而已。”
“蒙蔽?”扶瑄哭笑不得,“玄沉临,你执迷不悟。你明明就不爱她,却偏偏想将她据为己有。”
“谁说我不爱?”玄沉临反驳,“我对她的爱慕不逊于你。”
扶瑄哑然失笑,“是吗?那你娶慕如诉做什么?”
玄沉临顿了顿,道:“多年来她尽心竭力照顾我,我娶她只不过是为了报答她。”
扶瑄不屑地冷笑:“有你这样报恩的?灵蕴帮过不少人,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报恩,她想必已经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填满了。”
见玄沉临无动于衷,扶瑄又道:“玄沉临,细想来,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自作主张将她掳至溯辛宫,她可曾为此感激你?你可曾为她做过一件真正让她喜悦的事?你心猿意马,又配得上慕姑娘的喜欢吗?”
扶瑄长叹一声,坐在桌前,自顾自斟了两盏茶,递了一盏到桌对面,示意玄沉临一道坐下。他缓缓道:“不要让灵蕴成为你和心中所爱之人的心结。你这样,不但伤害灵蕴,也伤害了真正爱你的人。”
见玄沉临有所触动,扶瑄道:“我也不指望你能断了对灵蕴的非分之想,但我真心实意地期望你——看清自己的本心。你对灵蕴,是怎样的情愫,对慕姑娘又是怎样的情愫?十余年的相伴,难道你要因过去的惊鸿一面,让自己真正的爱人永远生活在患得患失中?”
玄沉临默默不语。
良久,玄沉临开口道:“若不是你没有保护好灵蕴,她不会躺在这里。你爱她不假,她亦对你痴心一片,可你保护好她了吗?”
扶瑄蓦然一愣。
槐江山生死一线,玉镜宫万劫之痛,他皆未能提前防范,让卫灵蕴吃尽了苦受尽了罪。他自责自悔,咬牙为自己申辩道:“灵蕴的事,你也帮不上忙。”
“你的话我听懂了,但你保护不了她,又能比我好上多少呢?”玄沉临起身,拂袖而去。
直到慕如诉行完册封礼过后,卫灵蕴才终于醒过来。
她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指骨和皮肉,万幸道:“还好,都是虚惊一场。”
得知自己昏死了三天,完美错过了玄沉临与慕如诉婚礼,她欣喜自己因祸得福,反而躲过了另一场“浩劫”。
扶瑄哭笑不得,哄她喝下了药。
经历了万劫之阵,卫灵蕴都不觉得药味苦了。她斜眼一睨,见那支骨笛被扶瑄放在自己的枕边。
卫灵蕴埋着头喝药,心里又想起幻境中的事情来:“幻境中,璨音叫我‘灵蕴’;仔细想想,我在镜湖凭栏时,水中的倒影好像与我一模一样,就连丢失轩辕骨这事也……这难道,那幻境是我自己的记忆?”
见卫灵蕴心不在焉,扶瑄探过头来问道:“这骨笛,原本你是要送给谁?”
卫灵蕴骤然回过神来,她不动声色,却垂着眼眸根本不敢看他,心里嗷嗷直叫:扶瑄心思缜密,果然还记得骨笛要送人这件事!
“想必这是骨笛主人临死前的经历。”卫灵蕴讪讪地说。此时此刻她可不敢承认这是自己的记忆,往昔的事情她全都不记得,这骨笛是要送给什么人,她哪里说得清?
“是吗?”扶瑄不依不饶,“爱人?亲人?友人?你怎么认为?”
“喝完了。”卫灵蕴将空空的妖碗递过去。她知道扶瑄吃醋了,只想赶紧糊弄过去,道:“幻境只有片段的记忆,即便你问我,我也答不出来的。”
看卫灵蕴心虚的样子,扶瑄却忍俊不禁。他把药碗放在一边,握起卫灵蕴的双手轻轻揉抚,温声问她:“还疼吗?”
卫灵蕴摇头,“不疼了。”
扶瑄小心翼翼帮卫灵蕴按摩肩臂,愧疚道:“是我不好,让你屡次涉险。”
“与你有什么关系?”卫灵蕴不解地看向扶瑄,“生死关头若不是你帮我,我九条命也不够。是我不好,将你卷入了这些纷争里,让你担惊受怕。”
卫灵蕴忽而想到什么,“对了,我坠入业火之渊后,突然间痛感与幻境斩断,是你帮了我?”
“嗯。”扶瑄点头,“我以灵力激荡幻境,震出了裂纹。后来麒麟兽咬坏了骨笛,我们这才出来的。”
“那你可有受伤?”
“无事。我还因祸得福,修为更进了一步。”
“那麒麟兽呢?”
扶瑄拿出一颗小石子,“它变成了这玩意儿。思前想后,应当是信妃机缘巧合得到这支骨笛,与信妃相伴的日子里,骨笛记下了信妃的乐律,复奏其声吸引你过去。麒麟兽痴醉于信妃的乐声,守在宫殿外化成石像,只是想再听信妃奏乐。不过,它恐怕将你错认成了信妃,怎么解释也不听,赖着不肯走了。”
卫灵蕴叹气,“日后寻个时机把它放去槐江山,与小山仆做伴好了。”
扶瑄将骨笛放到卫灵蕴手心,道:“骨笛你收好,它与你缘分莫名,灵力又如此强悍,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救你一命。”
卫灵蕴点点头,“既然我已经醒来,身体也无大碍,咱们今日便去辞行吧。”
梳洗后,两人便往紫宸宫去,与玄沉临辞别。
行至宫门,却见古萦像是被押解的犯人般,形如枯槁,面如死灰。侍卫将她带入殿内,不多时,里面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
卫灵蕴和扶瑄在宫门外等宫人前去禀报,心说自己来得恐怕不是时候,赶上了玄沉临清理门户。
只听古萦平静无波说道:“你要杀我,旧洹四郡的百姓不会答应。你与我父亲约法三章,如今,又要背信弃义了?”
不栽赃陷害于古河,不滥杀无辜于古家,迎娶古萦。
玄沉临忆起这约法三章,声音却还是冷冷的:“对外,只会宣称你病故了。”
约法三章时,古河天真地以为,成婚后他二人朝夕相对,想必玄沉临早晚也会对他的女儿心动吧?她聪敏端方,知书达礼,在少年时就独身游历大江南北,既勇敢无畏,又胸有沟壑。谁会不爱当时灿若骄阳的古萦呢?
“我本以为,你即便背信弃义,也会看在旧洹四郡百姓的份儿上,留我一条生路。我并非贪生怕死,可我的性命是个整个古家的命换来的,我不能轻易死去。”古萦长叹一声,心如止水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姜太妃。”
“陛下,”古萦抬眼望向玄沉临,“我愿将姜氏灭门一案的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你……敢听吗?”
见玄沉临望了过来,古萦徐徐说道:“姜氏一门,皆是兖国细作,无一例外。”
“姜妃宠冠后宫,你出生后,先帝甚至想封你为太子。可宠妃满门奸细,于整个晟国都是奇耻大辱。而身为细作之子的你,若是成了太子继承大统,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因此,为了保全皇室颜面,姜氏灭门案的真相,永远都不会真正地‘水落石出’。”
玄沉临猛然将手中杯盏砸向古萦,他目眦欲裂,几乎是咬牙说道:“你、说、谎!”
杯盏砸得古萦腿部生疼,她却大笑起来:“为了姜氏,你杀了那么多人。慑于先帝之威、皇族尊严,他们无一敢自辩。而万至诚,从始至终都一无所知,否则他不会敢帮你。”
古萦隐忍多年,此刻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她挣扎着,上前一步抓住了玄沉临的衣襟,噙着泪花委屈地大喊:“我的父亲,他没有做错,他没有做错!玄沉临,你还我爹爹!你还我叔伯婶婶……你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啊!”
古萦绝望地哭出声,像稚子一般撕心裂肺地号啕,眼睛哭得通红一片。她带着哭腔质问:“你明明与爹爹约法三章,为何言而无信?是你,你逼死了他!”
慕如诉见玄沉临已六神无主,连忙说道:“陛下,不要听她信口雌黄!”
古萦泪眼婆娑,“是,与姜太妃灭门一案关联的所有人都已被你斩尽杀绝,知道内情的太后也驾鹤西去,无人可以为我证辩。那么……”古萦红着泪眼挑衅般盯住玄沉临不放,“玄沉临,你敢去问兖国沧帝吗!”
宫门外,扶瑄长吁短叹,不由得头痛。有时候,神识过人也不见得是见好事。他托宫人向玄沉临转达几句话后,便懒得再讲这些虚礼,携卫灵蕴启传送阵出宫了。
“陛下。”宫人战战兢兢入殿,道:“沧帝托奴才传话。”
“说。”
“古妃所言不虚;祝陛下与慕妃白首永携;叨扰多日承蒙款待,终须一别,佳期再会。”
闻言,玄沉临竟跌坐在椅子上。沉默半晌,他自嘲般大笑起来,仿佛自己这一生的努力,都只是一个笑话。
见他这般,古萦冷冷嘲讽道:“玄沉临,你自己寡极亲缘,便也要我同你一样。如今,你可满意了?”
慕如诉却与古萦争辩:“可你要杀我兄长,我便要你抵命!”
“我何时要杀你兄长?”
“除了你,还能有谁!”
古萦无奈地笑着慕如诉的天真:“这深宫中,就三位后妃,你说还能有谁。”
“华清姐?这不可能!”
“总之,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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