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在手，富贵我有

　　不论朝堂百姓，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军能够迅速镇压北狄时，现实很很给了所有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三日后，军队休整，陶妁等去军营支援的大夫折返回营地，带来这个噩耗。

　　走私铁器的数量被低估，北狄军力大增，李将军在晋州府外与北狄对垒，节节失利。如今军备并不充分，将士们或要打持久战，朝廷的辎重一来一回耗时半月，将士们只能勒着裤腰带抵御外敌。

　　陶妁上了前线，见识了战争残酷，所有言论忧心忡忡，王盼儿也听得眉头紧锁。

　　今上行事谨小慎微，沐川也不是莽撞的人，做出这样有重大偏差的决策，朝中很可能有人在谎报军情，蒙蔽圣听。

　　一时间，整个营地陷入死死的沉寂中。

　　将朝中有人通敌叛国的消息在营地中传播开，无疑是加重营地中人们的焦灼，王盼儿缄口，保持沉默。

　　她看了看王逍瑶，王逍瑶面色严肃地走了会儿神，捡了根树杈子，在地上涂涂画画好一阵，才抬头对着在场所有人道：“大军要打持久战，营地的发展也需要重新进行规划，还需辛苦九指先生了。”

　　九指仙人忙作一揖，应承下来：“老身义不容辞。”

　　有着王逍瑶重新拍板，营地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大伙儿打起精神，重新回去干活了。

　　陶妁没有随着众人离开，她将王澄曦推到王盼儿与王逍瑶跟前：“还有个小小的好消息，程曦，你自己告诉姐姐们吧。”

　　王澄曦在营地跟着陶妁上山下河，穿着粗布麻衣，在庄子上一碰就要破碎的瓷感去了七八分。她神采奕奕地走到两位姐姐跟前，甜甜开口道：“盼儿姐姐，逍瑶姐姐。”

　　“！”

　　“！”

　　王盼儿与王逍瑶均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皮实了许多的三妹。

　　王程曦见二人震惊到说不出话，又甜甜地喊了一声。

　　受过伤的嗓子，有些沙哑，不算好听。但老天爷给她开了绝对美貌的大门，又言红颜容易薄命，如今关了嗓音的小窗，叫老天收了些回去，是要她此生平安顺遂。

　　王盼儿喜出望外，抱住这个甜甜叫姐姐的三妹：“天呐，你嗓子好了！”

　　王逍瑶也忍不住嘴角飞扬：“这可是大大的好消息呀！”

　　姐妹俩拎着王澄曦转了好几圈，确认她浑身上下安然无恙。

　　兴奋过后，王盼儿问陶妁道：“陶大夫之前说澄曦不说话是心因，你们是在军营碰到什么事情了么？”

　　“倒也不是其他。”陶妁复述当时的情境道，“军营中多为外伤伤员，澄曦白日沾了许多血腥，夜里魇了，不曾想魇后通了心性。”

　　陶妁当时也被王澄曦梦魇的状态吓到，没想醒来，王澄曦竟能开口说话了。她看着满是担忧守在床边的陶妁，抹去梦魇中流出的眼泪，对着陶大夫说了第一句话：“我不想拖大家的后腿。”

　　王逍瑶听陶妁说完事情的经过，兴奋地抱起王澄曦，转了好几个圈：“我们澄曦可太棒了，今日姐姐要给你们这些去军营帮忙的大夫们开小灶！”

　　王盼儿也跟着搓了搓手：“我来掌勺！”

　　饱餐一顿后，陶妁留下，准备与姐妹们叙旧。

　　王逍瑶特意摸出了些王盼儿从京城带来的肉干，又变出来小小一叠油辣子，招呼：“来来来，营地人多，这些在平日都需要定量，今日放肆，我们就当来点小零嘴。”

　　这个节骨眼，油辣子可是极其稀罕的宝贝了。

　　四人围坐在一块儿，打开话茬子。

　　陶妁拿着举荐信来到军营时，李德诚很正式地接见了他们。

　　她在军营住下后，才知道军营不允许女子入内，并不是歧视女子，而是为了保护她们。不仅女子，孩童也是不允随军的。

　　曾有不少士兵拖家带口参了军，开始时，妇孺能帮着洗衣做饭，倒也其乐融融。但深入前线后，粮草不足时，首先节约的是妇孺的口粮，若军备粮草继续吃紧，孩童与妇人，则会相继沦为战士们的口粮，还被那些失了良心的玩意戏称“人牲”。

　　前镇国大将军麾下军纪严明，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保有人起其他心思，他便下令直接杜绝女子随军，从源头上掐灭这些可能。李德诚行军多年，见识过不少人在穷凶极恶时丧失所有理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直接将陶妁与王澄曦二人安置在了自己的营帐隔壁，以便随时看护。

　　王盼儿听闻后，不由阵阵后怕。她有些后悔自己在没有探明缘故前，就贸然写了举荐信，还支持陶妁与王澄曦去了军营。

　　陶妁安慰道：“还未到山穷水尽时，我们去军营，士兵们夹到欢迎呢。若是真到了将士们吃人肉喝人血的地步，百姓的日子，也不会比人吃人好到哪里去。”

　　王逍瑶道：“不是说军备不充裕，粮草短缺么？”

　　陶妁道：“李将军已飞书回京，并未陷入绝境。”

　　不陷入绝境，人就不会彻底丧失理智，但等粮草和援兵，起码要半月以上，夜长梦多，中间会有什么突发情况，谁都难以预料。

　　王盼儿看向王逍瑶。

　　王逍瑶正蹙着眉头作思考状，感受到姐姐的目光，抬起眼来。

　　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考量。

　　王盼儿道：“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帮着给军队输送些物资，如今大伙儿居无定所，这样下去迟早坐吃山空。”

　　王逍瑶所见略同：“是，早一日击退北狄，我们就能早一日回家复工复产。不过州府内虽然富庶，但留在城中没来得及带走的物资，肯定已被北狄洗劫一空，大伙儿都要重头开始干了。”

　　几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纵使结局见好，也没人能生出好脸色。

　　王盼儿出言安慰：“人活着才有希望，我们的屯粮，能撑多久？”

　　王逍瑶掐指算了算：“眼下已少有流民加入了，按营地现在的规模，估摸最多两月余，绝对供养不起军队。”

　　“那屯粮不能动，等回了州府，还需要再撑一段时间呢。我在想，能否考虑停止营地的建设，让大伙儿去山间刨食物。”

　　王逍瑶道：“我也想过，营地建得再好，打跑北狄后都是要弃的，不如卯足劲支援军队一举把北狄赶跑。不过大批量进山的话，需要好好规划一下。”

　　只要能填饱肚子，野菜粗粮什么的，都是好东西。王逍瑶已经在营地下发了专门刨野菜的任务，王盼儿来时，流民已经将营地周围的山刨得七零八落了。

　　她提醒过王逍遥，进山的人，不能有把山薅秃的念头，山真荒了，十年八年都未必养的回来。

　　后面再下发任务都有强调花草树木都要留根茎，根茎类的蔬菜，则不能挖的一干二净，需要留种。山能养人的前提是，能不能把山给作死了，山不能动，但是人能动，一座山刨完了，就去更远的山里刨，

　　王逍瑶当机立断找来九指先生。

　　九指仙人开了罗盘，同着姐妹几人一道，将进山的路径好好规划了一番。

　　路径被规划好后，营地最主要的任务变成了进山打野菜。

　　灶台上搅迷糊糊的活没有太多含金量，王盼儿中医世家出身，认识的花草植物多，进山更加能发挥她的作用。她决定不再去灶台，然后带上红绡一起领了进山的任务，跟着大部队向着山里出发了。

　　王盼儿现在的这幅身体做惯了农活，在山里穿来穿去的相当灵活，红绡有武功底子，用起巧劲来割菜刨地，也手拿把掐，不一会儿，二人就把竹篓子装满了，比周围那些壮年的男性还迅速。

　　竹篓子还是会做竹篾的流民，连夜编织出来的，成品并不算多，王盼儿和红绡的竹篓，是流民们特意送过来的，许多进山的人，还在用衣服下摆兜着野菜。

　　下摆篼不了多少，一路上还得攥着，生怕里面的东西掉落，这么一来，效率自然落下了。

　　王盼儿随意拦了身边没有竹篓的几人道：“我们组成小队吧，你们背着竹篓来回运送，我们继续在山里找，任务量的话，小队的人平分。”

　　没有竹篓的人，一天也兜不了多少，自然是愿意的。她们有竹篓的，也不用来回跑，只管着找和挖就行，路上挖出的这一点兜在下摆里，也不至于碍事，双方愉快打成一致。

　　其他人也跟着王盼儿有样学样，纷纷自发组起了小队。最后分工越来越细，甚至每个小队都圈了自己存放物资的点位，有专人轮值看守。

　　轮到王盼儿看守的那天，竟然碰到了瘦猴，那个在大安镇，跟在莽哥旁边的狗头军师。

　　瘦猴狗狗祟祟地靠过来时，王盼儿还警铃大作，以为是什么猥琐男，这个山羊胡子实在太过于奸诈了。

　　见是老熟人，王盼儿放下心来，问道：“你们都还好么？”

　　话刚问出口，瘦猴肉眼可见低落下来。他红了眼眶，哽咽了好几下才缓缓开口：“不好，大安镇与北狄接壤，率先被攻，百姓没有晋州府的运气，遇上阁主这样的能人带着出逃。北狄进犯前，莽哥见形势不对，命我们一边逃一边叫人，但是完全来不及。我们前脚前脚刚刚跑出镇，北狄后脚就冲进来了，幸存者寥寥无几，大安镇顷刻间便沦陷了。我们逃出来后，本想投奔帮主，不料晋州府也被攻破，只能在郊外游荡。好在最后碰到了阁主的人，被收进了营地，我们来营地后没几日，帮主也带着兴龙帮上下也一起来了。”

　　若是只有行动敏捷的逃出，以北狄烧杀抢掠的尿性，其余百姓的结局已不容作他想。

　　无数记忆的碎片犹如决堤的洪水涌入王盼儿脑海中。

　　那些积极生活的、淳朴善良的乡邻；放学后总是光顾药卤小摊，把黎清宴拥蔟在中心的学子……

　　她的合作伙伴，给予田大娘一份收入，将黎清宴供入太学、总是乐呵呵的姚掌柜。

　　还有鲜活的、老爱打趣人的赵娘子，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拥有一个铺面，然后平平顺顺度过此生的此女，好不容易早起贪黑攒够了钱，结果铺面还没开多久，就这样殁于战火之中。轻飘飘的，也没有任何意义地天人一方了。

　　北狄固然可恨，那些视同胞为草芥，随意鱼肉百姓刮骨吸髓的权贵，更是罪大恶极。

　　王盼儿揪着抽痛的心脏缓缓蹲下身，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发黑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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