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坍缩[ABO]

　　德闻做了一个梦，梦到好几年前，他和杨琪琪、应澜还在读大学，在一次闲聊中提到过自己的人生规划。
　　当时，他们坐在学生会活动室整理校庆的方案资料，里面列出了一串的拟邀请嘉宾名单，都是曾毕业于新月大学，现在活跃于各行各业的大人物们。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句玩笑，说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十年后的校庆拟邀请名单里，大家哄笑了起来，就着这个话题开始讨论自己对未来的构想。
　　杨琪琪说：“我的话，会继续升学吧，希望能在学术上获得不错的成绩，然后……将omega援助社团作为一项终生奋斗的公益事业，为那些遭受不平等待遇的omega们发声，提供帮助。”
　　“是要成立正式的公益组织吗？”有人问。
　　“对，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还只是个构想，具体的计划还没做出来。”杨琪琪腼腆道。
　　“果然是政治家的子女，觉悟就是不同啊！”那个提问的人感叹道，“之后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用客气啊，杨‘会长’！”
　　“应澜呢？有什么打算？和杨琪琪一起努力吗？”当时的学生会会长问一旁没个正形地摇晃着座椅处理手上任务的应澜。
　　“我？”应澜眨了眨眼，“做套系统吧，一套谁也做不出来，只有我能解构的系统。”
　　“好像很具体，又好像挺笼统？”会长干笑道。
　　“是吧。”应澜无所谓道，“反正就那么回事，有一个能让人记住我的成就就可以了。”
　　德闻时常为杨琪琪和应澜的出色发自内心地感到自豪，独属于他们的闪光点吸引着德闻，也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呆在他们身边的自己也应该是特别的。
　　“德闻又有什么好想法？”
　　“我？我的话……”当时是怎么答的来着？德闻已经记不清了，好像被他以一种糊弄的方式略了过去，但那应该是一个毫无建树，不值一提的答案，因为他在梦里复现了当时的场景，看到所有人都露出了乏味的表情。
　　由此可见，德闻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个很普通的beta。
　　德闻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忍受着后颈隐约传来的胀痛，打开了治疗舱的舱门。
　　“德拉图先生，下午好，”有医护人员向他打招呼，“您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德闻扯开嘴角笑了笑，指指走廊尽头，道，“躺了一天，我出去走走。”
　　“好的，疗养院内有个小花园您可以逛逛，”护士友善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通过您的手环呼叫我们。”
　　德闻应了声，走向尽头的花园。
　　那天，得知自己的腺体是被移植来的东西后，德闻与负责人奥兹葛兰迪发生了剧烈冲突。之后，他被制服，被注射镇定剂后送回了治疗舱。
　　也许是害怕德闻又对他动手，接下来每天的查房时间，奥兹都选在他进入治疗舱的时候。
　　面对德闻的愤怒，奥兹戴上了那张虚伪的和善面具，耐心地劝解德闻接受现实。
　　“虽然中途出了一点意外，但我们确实实现了让您变成alpha这个承诺，我想这点没有人能够否定。”
　　“您提到手术内容与初期沟通过的方案不一致……但这个问题，您若是认真翻阅过合同，应该就不会如此愤怒了，要知道，里面并没有提到手术的具体内容，而且我们也特意加粗提醒过您，实验室有可能基于受试者的身体状况作必要的方案调整……”
　　“不不不，这怎么会是诈骗呢？合同条款我们双方都多次确认过不是吗？另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也需要再次提醒您有关手术的风险项，当然这也是体现在合同里的。”
　　“手术……是存在失败可能的，也存在可能发生的并发症，这些都会对身体造成额外负担……”
　　“威胁？不，您怎么会这么想？只要德拉图先生能好好配合后续的治疗，我向您保证，一定让您尽快回到家人朋友的身边。”
　　德闻倚靠在花园长廊外的木椅上，对着举目冰冷的实验室发呆。他的终端机自进入疗养院后便被收走存放在指定的储物柜内，除非出院那天否则不予归还。
　　花园里有几个怀有身孕的omega正在闲逛，德闻刚来的时候还会向他们打招呼，但这些人大多性格冷淡，时间久了，德闻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突然，德闻的小腿侧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低头看去，见是一只足球滚到了腿边，此刻正因弹力小幅度地在地上跳动。
　　又一阵啪哒啪哒的跑步声传来，一个金发的小男孩沿着长廊奔来，看到德闻将足球从地上捡起，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高声对德闻道：“哥哥下午好，那是我的足球，谢谢你帮我捡到了它。”
　　“不客气，小朋友。”德闻笑着将球递回给了他。
　　小男孩将球抱进怀里，看了一眼德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歪了歪头，困惑地问：“哥哥，你身上有很香很好吃的味道，你是不是瞒着护士姐姐偷吃了？”
　　德闻闻言摸了摸被绷带缠紧的后颈，苦笑道：“对呀，我瞒着护士姐姐偷吃了一整个菠萝。”
　　“哇！”小男孩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眨眼道，“一整个菠萝！我还没吃过一整个的菠萝！”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等你长大了，一口气吃十个菠萝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十个！真的吗？那如果我吃一百个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德闻扭头望去，一个金色长卷发的年轻女人穿着黑色无袖衫，米色长裙，搭配了一条彩虹色的丝绸领巾，慢悠悠地从小男孩的背后走了过来。
　　“妈妈！”小男孩抱着手里的球，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女人摸了摸男孩的脸，露出友善的微笑，对德闻道：“下午好，alpha先生，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你。”
　　听到这个称呼，德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勉强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对女人道：“下午好，我其实是个beta。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德闻。”
　　女人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但很快，她收回了这种略显失礼的行为，道：“你好，德闻先生，我叫爱尔莎，这是我的儿子洋洋，很高兴认识你。”

　　收到茹然拨来的语音通讯时，应澜正在研究“暗影”整理出来的星云实验室项目资料。
　　这些天，徐淮景因为布卢兰夫实验室的调查以及社维局年底述职与总结会议的准备变得更加忙碌。听说他们安排的人已经顺利潜入华云集团总部，目前正担任某位靳姓总裁的秘书，只要不出意外，就能在年底的实地考察中得到关键信息。
　　而另一方面，钟不落已经调查到了几个获得试验资格的政要，不过他们都尚在备孕期，只在收到资格申请通过的信息后抽空去过一趟实验室参加说明会，听了一大串让人直犯困的口头介绍，也打听不出其他更有用的情报。
　　也许是担心应澜一个人胡思乱想，徐淮景将“暗影”的使用权限共享给了他，忙着操控“暗影”提取有用信息，他的焦躁也确实减轻了不少。
　　“盖亚从认识的人那里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最近布卢兰夫医疗中心的确有在小范围地招募一批临床试验项目的受试人。”茹然在通讯里说道，她的声音还算冷静，在向多方求证过有关信息后，已经能理性地思考如何行动。
　　“他们说那个试验项目是联盟机密，标志着联盟在腺体与信息素研究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能被选为受试者是极其幸运的，让我们不必过于担心。”
　　这个消息和杨琪琪从医疗监督局的朋友那里得到的信息类似，布卢兰夫实验室为试验项目的可信度和安全性评估做足了准备，却又在严格控制与实验有关的消息流出，其真实目的令人费解。
　　“茹老师相信他们所说的吗？”应澜问。
　　“我应该相信的。”茹然在通讯里沉默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文森特一声不吭地参与了这么一项令人匪夷所思的试验项目，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们将项目内容密封得太严实，中途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很难被外人所知道，而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我和盖亚计划这周四去一趟华云集团。”茹然道，“盖亚约了华云的执行总裁靳明昭洽谈一项商业合作，我们想借这个机会要到文森特的探视权。”
　　闻言，应澜突然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姿。这是他和杨琪琪选择将实情告诉德闻父母的主要目的，由他们出面，肯定能引起更大的反响。
　　机会难得，或许还可以借此为腺体定向干预实验的调查助力。
　　应澜的手指在身侧的沙发上画了好几个圈，他沉思须臾，对茹然道，“茹老师，关于去找华云集团要探视权一事，我有个提议。”
　　茹然在通讯里疑惑地“嗯？”了一声。
　　“到时候，无论他们出示了怎样的材料来说服您，都请您坚决质疑布鲁兰夫实验室招募流程的合规性与试验效果的可靠性。”
　　“你是指……抱着闹事的心态去和他们沟通吗？”茹然问。
　　“是的，最好和他们发生一点人尽皆知的冲突，将这件事闹到社维局。”
　　茹然倒吸了一口气，不确定道：“可社维局会帮忙解决这种纠纷？”
　　“当然会。”应澜说着翘起了嘴角，“到时候，局长先生会亲自来为这场纷争做下裁决。”

　　星轨到站的播报音响起，杨琪琪背起随身的背包，随着人流出了车厢。出了航站，一阵冷风刮来，她不禁打了个喷嚏，连忙捂紧了身上的外套，往悬浮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刚迈开步子，有谁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杨琪琪吓了一跳，紧接着一种欣喜从心底升起，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微笑着转过头去看叫住她的人，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被急停在嘴巴，她的眼睛又重新暗了下去。
　　“杨小姐怎么这副表情？”年轻的alpha站在杨琪琪身后，谦逊有礼地向杨琪琪摆手打招呼。
　　“张先生晚上好。”杨琪琪笑了笑，转过身面向他道，“这么巧，你也是出行归来吗？”
　　“我是听杨伯母说你今天晚上的航班，刚好我今晚有空，便过来接你。”这位alpha，杨琪琪的相亲对象，张智航坦白道。
　　“你太客气了，”杨琪琪的手指微蜷，她抿了抿嘴，带点拘谨道，“现在还有公交车，我自己也能回去的。”
　　“我来都来了，”张智航笑道，“就让我送送你吧。”
　　杨琪琪叹了口气，只好向他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张智航将杨琪琪送回她居住的小区外，杨琪琪再次向他道了谢，就要下车，却发现车门依旧是锁定的状态，便疑惑地看向前座副驾驶位的alpha。
　　“杨小姐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们可以稍微聊两句吗？” 张智航维持着正坐的姿势，透过后视镜观察杨琪琪的表情。
　　“请说。”杨琪琪只好又坐了回来，迎着后视镜里张智航的目光，带点尴尬地笑了笑。
　　“杨小姐明明和我见过这么多次了，好像下次再见依旧和我保持着距离。”
　　杨琪琪被他说得微微抬起了头，道：“抱歉，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以直接说的。”
　　“啊，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张智航摆摆手，道，“我只是遗憾，我们明明见过这么多次了，却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本以为，你既然没有拒绝我的邀约，就是接受了会与我有进一步发展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我……”杨琪琪犹豫片刻，紧了紧握住背包肩带的手，正视着张智航的视线，道，“很抱歉，张先生，我想，你会找到更合适的伴侣。”
　　张智航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道：“杨小姐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杨琪琪像是因为这个问题感到了困惑，她眨了眨眼睛，沉默许久后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
　　张智航却在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他遗憾地垂下肩，将车门解锁，对她道：“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和你成为普通朋友。”
　　在杨琪琪离开前，张智航哦了一声，扭过头来对她说：“作为普通朋友，有件事要提醒你。”
　　杨琪琪的脚才刚踏出车门，又收了回来。
　　“你最好还是对杨伯母和书伯父表个态，告诉他们你的真实想法，不然我怕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你说的不好的事是指什么？”
　　“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张智航眉间微皱，苦笑道，“我可真不是挑拨离间，但是……”
　　“杨伯母之前隐晦地向我提出，让我找个机会尽快标记你，他们似乎很执着地希望你可以尽快受孕，为杨家传宗接代。”
　　杨琪琪因他的这段话变得脸色铁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仿佛被什么劈作两段，心口发疼。
　　“如果你是别的omega，我说不定会听从他们的建议。但这段时间和你相处，我发觉你很不一样，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未来交出去，所以……”
　　“谢谢你的提醒，张先生，之后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杨琪琪的声音变得冰冷，她说着抬脚落了地，在张智航无奈的笑容里朝他道了别，转身走进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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