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匠：青烟破长安

　　通义坊的晨雾散尽时，张启在净水炭价目牌下发现了一截焦黑的炭条。指尖触碰的刹那，熟悉的灼烧感刺入血脉——这是青禾最后改良的那批防潮炭，边缘还留着她的牙印。

　　"张博士！"七娘的声音从坊墙外传来。她牵着一匹青海骢，马背上驮着昏迷的程处默。将军的麒麟铠已经卸下，粗布衣衫下露出心口敷着的紫芝药膏，那处"宥"字烙印正在结痂。

　　波斯匠人阿罗本跟在后头，琉璃眼珠里映着晴空："三百车净水炭已发往各州，但长安地下......"他忽然噤声，袖中抖落几粒蓝晶石碎屑——这些本该被净化殆尽的毒炭残渣，正在阳光下诡异地蠕动。

　　西市废墟传来骚动。张启拨开人群，看见炭行地窖的残垣间站着个佝偻身影。驼背老头不知何时挣脱了铁链，正用溃烂的右手在焦土上勾画河图。每道刻痕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靛蓝的蛊虫浆液。

　　"九宫阵毁了，龙脉镇物碎了......"老头嘶哑的笑声像夜枭，"但宇文弘那疯子，早把'宥'字烙进了长安城的魂里！"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太医署突然腾起蓝烟。孙思邈生前精心培育的药圃里，那些用净水炭灰救活的植株，此刻叶片背面爬满碧色纹路——与青禾腕间的星图疤一模一样。

　　七娘的火铳抵住老头后心："解药。"

　　"解药？"老头扯开衣襟，露出脊椎上剐蹭后的狰狞伤口，"三十年前骁骑营三百人饮下毒酒时，可没人给他们解药......"

　　程处默在马背上突然抽搐，结痂的烙印再度渗血。阿罗本急忙捧出琉璃瓶，瓶中紫金火焰却"噗"地熄灭——雷击木的余烬用尽了。

　　张启攥着那截焦炭条，指节发白。炭灰簌簌落下，在掌心拼出两个歪斜的字："炭毒同源"。他猛地抬头，发现老头刻画的河图中央，正是一枚炭块与蛊虫相融的图案。

　　"我明白了......"张启冲向太医署药圃，拽下片病叶贴在程处默心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叶脉中的碧色纹路竟如活物般钻入将军伤口，与"宥"字烙印纠缠成新的图腾！

　　程处默骤然睁眼，瞳孔里闪过青禾临别时的碧光："丫头...把星图疤...种进了长安地脉......"

　　太极宫方向传来钟声。众人回首望去，只见晴空下的宫墙泛着奇异光泽——那是昨夜净水炭与毒雾反应后，在砖石表面形成的琉璃质薄层。阳光穿透时，整座皇城宛如被封在琥珀中的巨兽。

　　七娘突然拔出程处默的横刀，刀身映出云层中若隐若现的轮廓：三百个模糊身影正随风流散，每人胸口都有个燃烧的"宥"字。最末那个纤瘦的影子回头一笑，腕间的星图疤化作细雨，无声地落入各坊水井。

　　驼背老头瘫坐在河图中央，溃烂的身躯开始风化。他最后掏出的物件让张启浑身战栗——半块带牙印的茯苓饼，与青禾常吃的那份完全相同。

　　"双生子......"老头的遗言混在风里，"一个镇在龙脉，一个活在炭灰......"

　　正午的阳光突然炽烈。阿罗本的琉璃瓶自行迸裂，碎片在焦土上拼出幅《天工开物》的残页——炭窑结构图中，通风口的位置被朱砂打了个叉。张启突然想起穿越那日，土地庙倒塌前，自己闻到的最后一缕气息。

　　不是霉变药材，而是最普通的炭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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