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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屋
“师父!!!”
安纪惊乍大叫,做势要往榻上扑去。十九长臂一伸,将她和腰拦住,“你冷静点,他吐出来的是血!”
古由猛咳了好一阵,话说得断断续续,让安纪退至外围,不得近身。见安纪的模样,他又不忍心道:“血吐出来后,感觉好多了,你别担心。”
宁叙上前一步,古由喝道:“你干什么?退回去!”
宁叙道:“你吐出来的血颜色不对,我一定要看。”
古由强撑着身体,抵不过手臂虚浮,失了力气,瘫倒在床上,“给我多拿些面巾,我把血都擦掉。宁叙你去多戴一层面巾,再多穿一层衣服。”
安纪急忙道:“我也去。”
宁叙稳声安慰道:“古医师这里得留个人照看,你在这待着吧。”
“那你给我也拿些面巾衣物。”
“……好。”宁叙与十九交换了个眼神,见他点了头,他才放心出去。
古由拿起被子一角,胡乱在嘴上一抹,血污铺满了整个下半张脸,还未躺下,脸又涨得通红,涌出几口血来。
“师父!!”安纪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声,照这样吐下去,古由定会血尽而亡。
“让我过去,我得给他诊下脉,看看情况啊!”安纪甩开十九的手,却被他反复拦下,她朝十九吼道:“你拦我看什么?没看到他快死了?”
十九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跟块巨石一样,拦在她身前,岿然不动。古由又吐了一大口血,终于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你快给我让开!”安纪眼圈红得几乎要裂开,毫无章法地埋头往前冲。忽的一下,锁骨旁一痛,身体像被定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你别动,我来。”十九嗓音平静,说着将面巾又在手上绕了几层,只留出手指最前一截。
安纪定在原地,身子动不了,连嘴巴也张不开,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被他点了穴。她看见十九蹲到古由床前,小心翼翼地抽出他的手,细细探脉。
十九的表情阴晴不定,看得安纪心中忐忑不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从十九嘴里蹦出那个字。
十九抬眼看她,犹豫良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脉芤或散。”
安纪动弹不得,只剩眼泪簌簌往下掉,落在面巾上,染湿了一大片。她喉间不断发出嗯嗯声,可十九还没有替她解穴的意思。
怎么办?怎么能救回古由?十九还不放开她,她应该怎么做?
安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不受控制地掉下眼泪,一边飞速在脑子里搜寻止血的药方。可有了这一次意外,她也不敢贸然用药,万一药性相抗,便是雪上加霜。
她突然想起什么,嘴里的嗯嗯声更加急切,一双眼睛盯在十九身上,眼里全是焦灼。
“你冷静一下,你这样我不可能让你动的。”十九以为她听到脉象,急火攻心,更不敢解她的穴。
“嗯嗯……嗯!”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安纪似百爪挠心般,嗓音都沙哑不少。
十九忽然抬头,眼里似飞快的闪过一丝希望,安纪知道,救星来了,她立刻抬高了声音,背对着宁叙,不断“嗯嗯”叫着。
宁叙已经加了一层衣物,手中还拿着给安纪的衣服,听见她口中的怪声,赶紧跑到她身边,朝十九厉声道:“你点了她的穴?”
十九并不怵,说了句“我也是没办法,拦不住”,便闭上了嘴。
宁叙伸手一指,安纪总算能张嘴说话了。
她却并没有扑到古由榻上,反而朝门外的小厮吩咐道:“尽快备好马车,我要去天雾山!”说罢又朝宁叙道:“上次采药,我碰到了一位隐士高人,他送了我几颗假死之药,”
她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古由,下定决心,“能攻克生死难题的人,我必然要带师父去一试!”
“好。”时间紧迫,宁叙来不及多问,即刻缠好面巾衣物,委身将古由背到背上。
几人带上古由一道上了路。古由陷入昏迷,虽说惊现万分,但参汤喂下去,好歹吊着一口气,一路也没力气再吐血出来。
安纪一边照顾着古由,一边盘算到底应该怎么进去天雾山。上次顺利进入,是有了通行令牌,宁叙进山找她,想来也是提前打通了关节。
今日突然造访,若以身份相压,难保不会惊动州府,一方面古由这事儿藏不住,另一方面怕也会连累了山中竹屋里那三人。
正皱眉深思间,宁叙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臂,朝窗外扬起下巴。安纪凑近一看,竟是下山的苏栖,她带了一个小荷包,不知要去哪里。
“停车停车,”安纪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下车追上苏栖,喘着气喊道:“苏姑娘,还请救命。”
苏栖转过身来,见到是安纪,心中奇怪。她一直是个沉静的性子,散着礼法教养的气息,今日怎么会失态至此。
她听完前因后果,将手中荷包随手挂在腰间,“走吧,我带你们从小路进去。”
安纪没料到她答应的这样爽快,感激地点了几下头,便拉起她上了马车。
约两刻后,按照苏栖的指示,马车到了北侧山脚处。这一带山脚全是各种坟头,果然没有兵士驻守。
苏栖道:“这边小路虽快,但是路陡,马车怕是进不去。”
宁叙一边将古由抗上背,一边道:“我背他进去。请苏姑娘尽快带路吧。”
苏栖点点头,一刻也不敢耽误,领着几人上山,十九被留在山下看马车。
宁叙背着古由,脚步却不慢,安纪和苏栖两人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路程不远,约莫两刻功夫,可路上苏栖的话却让安纪心一沉。
老医师叫江深,苏栖也不知道他前半生如何。江深把她捡回来时,就已经鬓髯花白,虽只是知天命的年纪,乍看上去倒像是耄耋老人。且性格古怪,明明有着一身通天的医术,偏偏蜗居在天雾山的小竹屋里,每天就编编没人看的医书,教教苏栖和白头翁医术。
苏栖跟着他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他主动救人,救过的几次还都是靠她和白头翁合力。上次江深给主动给安纪跌打药和七草荷露丹,都是破天荒头一次。
安纪深吸一口气,握拳为自己打了打气,心道:“无论如何,也得去试试,若是不肯,便一直求他。”
两刻后,那座熟悉的青竹屋映入眼帘。白头翁正在屋外打水,看到苏栖回来,一脸兴奋地跑过来,“陈皮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给我带糖人了吗?”
他的葡萄眼滴溜滴溜地转到一旁,突然更加兴奋了,“安纪怎么也来了!”又看到站在最旁边背着古由的宁叙,一脸疑惑,“咦?安纪的家里人怎么又换了一个?”
苏栖懒得回他,问道:“白头翁,爷爷呢?”
白头翁将水倒进缸里,往屋里一指,“还不跟平时一样,在屋里写东西呢!”
安纪没空与他寒暄,朝宁叙点点头,三人一同进了竹屋,留下白头翁在背后大喊,“爷爷刚说了,别烦他!”
“爷爷!爷爷!”苏栖在外叩门,对白头翁的警告充耳不闻,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一连叫了十几声,里面终于忍无可忍,竹门砰得一声被打开,追出来的就是江深那怒气冲天的声音,“陈皮你要干嘛!每次我静心写书,都被你个小嫌皮脸打断……干嘛干嘛,你要干嘛?”
苏栖也不生气,带着宁叙直接进了房间,将古由放在地上。
江深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来得都是谁,抓起一只竹条追着苏栖跑,简直比上次白头翁晚归还要混乱。
安纪追着两人跑出竹屋,大声道:“江医师,江医师,先停一停,请您救命!”
“陈皮你给我站住!”江深像是没听到似的,追着苏栖绕了竹屋几圈,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用那支竹条撑着地,“你……算了……跑不过你。”
安纪赶紧跑到他面前,正欲开口,江深忽然一笑:“哎?”他终于发现了安纪,“你不是……是是,上次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嗯……马粪包,不对不对,那是那小子,也不对不对,那小子叫血见愁。你叫……哦哦,你是马钱子。”
“是是,”安纪一连串应下来,“麻烦江医师看看我师父,他失血过多,我担心他撑不了太久。”
江深直起身来,脸上还是累得不轻的痛苦表情,“救、救人?”他摆摆手,“不救不救……你别跪,跪了我更不救。”
安纪被他拉住,不知应该怎么办,“江医师,求您救命,您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办。”
江深走到缸旁,随手舀了口水,啧了一声,“说了不救,就是不救。”
“江医师,江医师!”安纪按下他手中的箪瓢,扔到缸里,激起一片水声,“身为医者,怎么能见死不救?”
江深嘻嘻笑道:“怎么,求不动,就开始道德绑架我了?别给我来这套!”他沉下脸道:“见死不救的多了,你年轻,没见过。我研究医术,是我乐意,凭啥救别人!”
软硬不吃,安纪一时间都没了主意,“那您到底怎么样才肯救?”
“我怎么样都不肯救。”
白头翁突然凑上来,哇哇假哭,嘴里嚷着:“哇——爷爷又成阎罗王了,哇——”
江深身子一滞,捂住耳朵道:“白头翁,我警告你啊,赶紧给我闭嘴!”他忿忿甩袖转身,又被苏栖拦下,也加入了假哭的队伍,她低低啜泣道:“爷爷给我们积的阴德,又要倒扣好多了,来世投胎,怕又是个孤儿。”
此言一出,白头翁哭得更厉害了,哇哇哇的声音震得缸中的水都在丝丝泛动。
见这场面,安纪被震得愣在一旁,原来苏栖说的,靠着他们俩江深才诊过几次人,原来是这么救的。
江深将耳朵捂得更紧,咬牙切齿道:“祖宗,都是祖宗!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顺手拿下挂在屋外的竹篾斗笠,胡乱套在头上,拔腿往外跑。
安纪已顾不得形象,上前将他拉住,往屋里拽。白头翁见状也扑到江深身上,抱着他的腿,继续哇哇假哭。
“你们在做什么?”宁叙安放好古由,听了动静,跑到屋外。江深一手被安纪拉住,一腿被白头翁抱住,还在艰难使力往外走,苏栖站在一旁,涕泣涟涟。
安纪许是被两人感染了,喊道:“你来得正好,快把江医师绑回去。”
“你要绑我?他不过快死了而已,你就要绑我?有人性吗?啊啊啊?”
安纪心道:“……到底是谁没人性啊。”
宁叙走到江深面前,让安纪放开江深的手,拱手道:“烦请江医师只看一眼,看完无论您救不救,我们都不会再纠缠。”
安纪:“可是……”
宁叙接住她的眼神,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江深抖抖袖子,道:“还是你讲道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大发慈悲瞧一眼吧!”他回身往内屋而去。
安纪跟在他身后,心中打定主意,他要是敷衍看一眼就跑,她只能把他堵住,不让他出门了。
几人几乎是簇拥着江深来到内屋。
可见到古由的那一刻,江深本写满了漫不经心的脸上,突然炸出复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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