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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
大雪连续下了三天。
整个燕州城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寂静,仿佛整座城沉睡在大雪里。
朔北地势辽阔,分有东、西、南、北四个军营,环绕整个朔北疆域,十五万兵马分别驻扎在这四处营地,相聚颇远。
自镇北侯死后,东、西两营暗中隐隐有异动,丧礼过后,苏鸣就回到军中处理公务,三天都未曾回府。
镇北侯府的大院冰冷空荡,从前一堆近卫天天在院里舞刀弄枪,苏克每次回到家,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便被一群人拉去打架比试,闹得不得了。
而今,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接着一个走出去,久不回来,整个侯府死一般的沉静。
苏克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呆呆地望着大院门口,从早晨坐到现在,门口空荡,一个人影儿都不见。
长大了,个个都出去建功立业,只剩下他一个人,从始至终,浑噩度日。
“主子,吃饭了。”
还有仲宽。
苏克回头,看这傻兮兮端着饭碗的大块头,自个儿都替他可惜,“仲宽,你想不想出去?”
仲宽吞一大口饭,含糊地问:“出去哪儿?”
“去军中,跟我二哥。”
仲宽瞪大了眼睛,“主子,你不要我了?”
苏克自嘲:“跟我这个没用的主子耽误你,家里的近卫个个都有军衔,都长出息。”
仲宽立马梗着脖子说:“我不要军衔,我就要跟着主子你。”
“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
仲宽斩钉截铁摇头,“我不懂建功,主子去哪我就去哪。”
“傻子。”苏克不由得笑起来,笑容苦涩,“咱俩真是一对窝囊主仆。”
窝囊的主子站起来,拍拍屁股,瞄一眼仲宽的饭碗,边说:“有什么菜?”边伸手拿走碗里最上头的鸡腿啃。
“待会儿去二哥那儿看看。”
没等主仆俩出门,这会儿侯府大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呼喊声,喊声几充斥惊惶。
那是苏鸣的贴身近卫龙马,极度慌张地冲进侯府里:“三公子!公子!主子,主子他……”
苏克在看到他脸上惊恐又悲痛的神色那一刻,登时心慌,对方话没说完,他手里的碗脱落砸到地上,啪啦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半个时辰之前。
熬了两夜的苏鸣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刹那间无法喘息,以为连夜未睡的缘故,喝一口温水后,踉跄着倒去塌上休息。
小睡片刻觉心头缓和许多,精神渐佳,苏鸣又坐起来去忙军务。正逢午饭时辰,副将端着做好的饭菜进帐,布置完毕便退出去,守在帐外。
结果出去没多久,听见里头重物倒地的声音,副将冲进去就看见苏鸣昏迷倒在地上,嘴角流血,书案上喷出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手下将领们立刻派兵守在帐外,片刻后,北营的兵卫把守多出两倍,整个营地围得密不透风。
“将军……已无气息。”
“你说什么?”
苏克刚走到营帐外面,军医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里头传出来,他整个人呆住,下一瞬,心头犹如钉锥的钝痛。
疾步跨进帐内,嘶哑的声音低吼:“你刚刚说什么!”
跟着不停地呼唤兄长:“二哥?”
“醒醒,二哥……哥!”
“庸医!”苏鸣的近卫们不相信,上前猛地拽住军医,质问:“将军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就死了?”
身后匆忙跑进来的几个副将听到这话,霎时傻了眼,不敢置信,慌忙扑到床榻边上,大喊将军。
而横躺在床上的苏鸣眼眸紧闭,嘴唇泛紫,手脚已经冰冷。
苏克握着兄长的手不停地搓,不停地搓,眼睛紧紧地盯着,声音颤抖:“你睁开眼,二哥……苏鸣!”
两个军医扑通跪在地上,身体哆嗦,“将军……初查乃中毒……”
副将闻言,顿时拔高声音,质问:“将军的膳食从来不经过外人的手,怎么可能会中毒!”
前面送进来的饭菜仍完好无损的放置在一旁,军医早就验过帐内所有吃食,通通都没有毒。
苏鸣身上也没有新伤口,短时间内查不出毒素来源,军医磕头回禀:“属下还未查出毒因,但将军体内不止有一种毒素。”
苏克握着兄长冰冷的手,眼睛猩红,哑声问:“什么意思?”
一人小心翼翼道:“将军体内毒性紊乱,至少……有不下三种慢性毒药,依照脉象看,那些毒种下已有段时日,日积月累,毒性压抑不住相互冲击爆发,导致……暴毙。”
众人面如土色,跪在床榻旁边的两个心腹副将从地上起来,狠狠抹一把泪水,阴沉着脸即刻冲出去。
“查,给我查!”
不消片刻,所有人都为了抓住凶手叫骂起来,各派人马把营地内外通通翻了个遍。唯有苏克,自打再也叫不醒苏鸣以后,就变得安静无比,一声也不吭。
他擦掉兄长嘴角残留的血渍,沉默着替兄长整理衣冠,慢慢地站起身,低头定定地看着兄长的脸,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受伤了,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溢出。
“嘶!”
正在房中刺绣的沈令姜,一个不慎,针尖不小心戳到手指头上,冒出一滴血珠。
擦拭后她下意识吸吮手指,手上有轻微的灼痛感,莫名又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沈令姜攥着手指,看着眼前的刺绣,半晌后,似是下定某个决心,吩咐桃夭:“托人送一份月记斋的点心去给韩公子。”
自打她自请取消婚约的流言传出去,再一次沦为笑柄。
如今没了刘胆,其他人对她便没了忌惮,背地里的嘲笑变明晃晃,阉女攀附苏家不成,被抛弃的风言风语成堆。
有些人想要上门欺辱她,然而又莫名出事,半途上摔胳膊断腿的,很快沈令姜一个阉奴腌臜,晦气不吉的声名传遍,谁沾惹她就会倒霉。一时间人人对她避之若浼,屋子大门外终于清净许多。
沈令姜知道,当中有缉察司人的手笔,她承了这份心意,叫红烟亲自去谢谢黄茂彩他们,顺便透出消息,自己会离开盛都,以后不会再麻烦他们。
几日后,沈令姜收拾好行囊,只带上桃夭,加上一个车夫,总共就三人,驾驶一辆马车低调出城。
但再怎么低调,把守城门的士兵依旧认出她的马车,从前顺畅进出城门无数次,这回实实地被拦在门口。
“去哪里?”
沈令姜看着面前一副嚣张态度的士兵,没有不快,相当配合着走下马车,任由对方搜查。
“越州。”
前方两个士兵听见她回答,嗤一声笑,当着她面,肆无忌惮,“离不了阉人。”
“阉人养的玩意儿,比妓馆里的女子好使。”
“说什么呢你。”
“说又怎么?这脏的,我嫌恶心。”
对话不堪入耳,桃夭忍了又忍,这才忍住不拔刀,她看一眼姑娘后,复低下头。
领头的士兵见状,不怀好意地上前,看来,今天这个城门她注定难出。
“怎么回事?”
守城士兵正要动手,就听后头来人,看到是北城兵马司的指挥后,那几个人立刻卸下嚣张,连忙问候:“大人。”
也就在这时,前方又驾着一辆马车来到眼前,接着车帘掀开。
坐在马车内的人正是韩秀林,他探头看过来,瞧见这阵势,“哟”一声,乐呵道:“好生热闹,捉贼吗?”
“原来是韩公子。”守城的士兵见着韩秀林,态度自然是转了个百八十度,谄笑问候。
“娄兄弟,今天你当值啊,辛苦了,晚上一块儿喝酒啊。”韩秀林先是朝着领头的士兵寒暄一番,才扭头问候一旁的庄屿,“庄指挥。”
韩秀林老爹是刑部尚书,平素这些小兵便不敢得罪他,加之韩秀林也是个混不吝的,常常和一堆人喝酒混一起,不拘身份,许多小兵小将多多少少都和他喝过酒,叫过几声兄弟。
今天守城的领头士兵,恰巧同他喝过两回酒,被韩秀林这么给面儿,虚荣心一下子载满,“行,晚上不醉不归!”
“那必须。”韩秀林昂头,仿佛才发现沈令姜,笑容散了些,问道:“沈姑娘这是要远行?”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沈令姜点点头,道:“去越州。”
“如此啊,那这是……”他看了眼围在马车旁边的一群士兵,疑惑道。
“各位军爷例行检查而已。”沈令姜语气轻然地说,倒真的一点也不慌张,随即转头,问庄屿:“庄指挥,我可否能走了?”
“不能,你的马车还没搜查完。”姓娄的士兵立即傲慢说。
韩秀林听罢,立马道:“我这儿,也给我搜搜我马车,不耽误诸位兄弟当差。”
娄士兵刚想开口放行,撇到一旁的庄屿,于是点头上前,粗略地看一眼韩秀林的马车里头后就退下,笑嘻嘻冲他说:“韩公子马车自然没问题,您慢走。”
韩秀林嬉笑回:“有劳娄兄弟,晚上别忘了啊。”
“哎。”
“那沈姑娘,在下先走一步。”韩秀林把窗帘子一撂,吩咐车夫驾车走。
剩下沈令姜的马车依旧被拦着不给走,庄屿见状又重复问一遍,士兵便上前说马车有异,怀疑里头藏有东西,这才不给放行。
庄屿扫一眼马车,“有什么东西?”
“这……翟指挥的命令。”
今日当值的这帮士兵原属南城兵马司,并非庄屿亲信,虽明面上尊敬,但也只听令南城兵马司的指挥。
沈令姜听到这话,目光微动。
庄屿二话不说,直接叫人去搜马车,他身后的士兵点头,即刻跳上马车查看,“禀报指挥大人,车上无异常。”
庄屿目光一一从桃夭跟红烟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沈令姜身上,很快又移开目光,沉声命令:“放行。”
见此,其他人便不敢再阻拦,立即放行。沈令姜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上了马车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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