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殷怜寿刷墙时摸的鱼，都变成了行动前的突击补习。

　　看着随她动作而亮起的那一团红橙色光芒，古千秋点了点头，“已经很不错了。”

　　“「光」是个方便取暖的好铭文啊。”殷怜寿看着双手中间书写了铭文的金属骰子，感叹道。
　　她选择的意象是「电暖风」。

　　“它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古千秋解释道，“这个铭文被最为广泛地应用和记录，在学会目前的成果中，最早可以追溯到两万多年前。”

　　“那时候是……”殷怜寿回想道，“人类还没有文字吧？”

　　“「旧日主宰」那时大概和人类进行过主动接触。”

　　“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不主观揣测祂。”古千秋笑笑，“不过，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大概会是，出于好奇。”
　　“这颗星球几十亿年间第一次表现出高级智慧的生命……如果你是一位群星来客，难道不会对它们产生好奇吗？”

　　“就像看到长着漂亮花纹的小虫子一样？”

　　“那大概还是有些不同。”古千秋纠正，“我们无法摧毁虫子们的世界。”

　　殷怜寿点点头，“行，很有道理。”
　　她让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骰子上，练习今天新学习的铭文。

　　「质」，可用来改变目标物体的形状和体积。

　　殷怜寿谨慎地盯着那枚骰子扩大、缩小、变形，铭文被书写数遍，直至书写与意象的构建变得同步和谐。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

　　“我现在有点害怕你提问。”古千秋头痛地叹口气，“问吧。”

　　“如果我将自己变得足够致密……”殷怜寿毫无体贴之意，“会随着重力一直沉入地心吗？那里有没有「门」？”

　　那颗骰子在殷怜寿书写的铭文作用之下变得极为细小，接触面积改变后，在桌面上坠下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凹痕。
　　古千秋盯着那个凹痕，很想把殷怜寿的脑袋揉成一团塞进去。

　　“我们讲一下这次的行动地点。”她说。

　　“哦……”殷怜寿转转眼珠，倒也没坚持追问，“在很冷的地方，是吧？”

　　“北纬六十度左右，接近北极圈。”

　　“如果「钥匙」在冻土之下，大概很难发掘？”

　　“我们已经在调拨大型工程车。”古千秋语气怏怏，“还要提防无迹者教会的眼睛，大概速度不会很快，所以你们不必着急出发。”
　　“搞出这种声势，又有不少信息要被破坏了。”

　　“文物都会运回来的……”殷怜寿试图宽慰她。

　　“你这家伙究竟有没有认真上课？”古千秋瞪她，“遗址上的每一层土都是珍贵的历史文献，有些东西一旦被破坏，就再也无法读取信息了。”

　　殷怜寿缩起脖子，古千秋这几天的情绪大起大落，一会儿振奋于「钥匙」位置的确定，一会儿哀叹起考古遗址的命运。

　　她这会儿又转到文物架子旁边，伸出手在空气里描摹那些小东西们，黯然伤神，“我不配自称考古工作者，我没有办法保护历史。”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殷怜寿道，“毕竟……都这种时候了。”

　　古千秋显然没有被安慰到，甚至变得更心痛了。

　　“算了……你不懂。”她摆摆手，“还是说回「钥匙」。”
　　“根据辛芒带回来的信息，那是一个与前一个纪年时的地下防空洞相连的古代地宫，目前无法确认年代。”

　　“距目标地点最近的巢城是239号——那地方不是很宜居，是相对后期形成的小型巢城。”古千秋揉揉眉心，“我们会在那里补给，但是自从301事件之后，我们对巢城方的信任度有所降低，所以在行动结束前，不会以真实身份与对方交涉。”

　　“那我们在那里的身份是？”

　　“来自一号巢城的寻矿团队，搜索智能组升级需要的稀有金属。”

　　“……所以？”

　　“只需要记一小份资料啦。”古千秋笑眯了眼睛，“别担心，我跟行政部门那边打了招呼，他们会做个小册子，路上看看就好。”

　　殷怜寿咧了下嘴巴，苦笑。

　　“其实那都并不重要。等到你们能够熟练地书写那个归还钥匙的铭文，”古千秋向后靠，扬起脖颈，仿佛天花板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就立刻出发。”

　　“你还没有将那个铭文真正教给我们。”

　　“比起学习，那个铭文更需要领会。”古千秋闭上眼睛，“你们需要再次接近祂。”

　　殷怜寿思考许久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图陌出现在考古部门。
　　她和宁渊刚结束了当天的铭文课程，便听到门被敲响的声音。

　　图陌穿正装半倚在修复室门口，疤痕一如既往掩盖住她表情。
　　“E区可以重新使用了。”

　　“图老师。”古千秋转着轮椅靠近，渐渐仰起头，“把原初文物交给她们吧。”

　　图陌沉默了一会儿，“你认为那没有问题吗？”

　　“我想，免疫天赋确实是特别的。”古千秋道，“除了尝试，我们也无路可走。”

　　她们一起抬起头来看向殷怜寿和宁渊，片刻后，图陌轻声说道：“那就试一试。”

　　殷怜寿从那轻缓的声音中读出近乎慈悲的漠然，以及无適无莫的决断。
　　无需更多解释，她立刻明白，如果跟随她身后走出这里，前方是一次关乎生死的试验。
　　而她们无可逃避。

　　考古E区，文物应用单元。

　　图陌换上了防护组，引领着她走进一个正方体房间。
　　墙壁呈银灰色，入口封死后甚至无法在墙角处寻找到缝隙，殷怜寿环视一周，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我们不一起吗？”殷怜寿侧了下脸，意指宁渊。

　　“最好一个个来。”图陌答道，“或许……安全些。”

　　“为什么不让古千秋在里面？”殷怜寿看向图陌身上的防护组，“你这样不也很为难？”

　　“让你们来到这里，是我的决策。”图陌回答道，“我需要对此负责。”
　　“整个考古学会内可用的原初文物都在这里，”她指向地面上与墙壁同色的三只金属箱子，“其实你没什么选择，但还是选一个吧——你的文物。”

　　殷怜寿绕着那三只箱子走了几圈，“说起来，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持有文物才行？祂留下那个戳记，我们不就可以使用铭文了吗？”

　　“对于抗性天赋者而言，是否持有文物，使用铭文的效果千差万别——这一点，或许你现在很难体会到，简单而言，在不持有文物的情况下，你在三楼驱逐无迹者随意画下的那个铭文，是大多数人永远也做不到的。”
　　图陌沉静地看着她。
　　“其次，进入「门」后，文物将是指引你们寻找到祂的感应器。”

　　“寻找祂？”

　　“归还物品时，总要让原主得知，同样的道理。”
　　“文物会告知你们，在何时何地写下那个铭文。”

　　殷怜寿侧耳听着，随手扶住了手旁的箱体，“就这个吧。”

　　“那就打开它。”

　　“这要怎么……”殷怜寿摸索着，在侧面发现了开关。
　　她再一次看向图陌，后者站着，分毫未动。

　　她打开了箱子。

　　一只眼睛。
　　无情无思，无物无我。

　　祂脸上的触须像叠积的层云，眼角的鳞片如围聚的峰峦。
　　——人类无法做出更为精准的比喻了，因为他们不曾见过比天空与大地更为广博的风景。

　　这半张脸构成了雕塑的全部，仿佛当日雕琢它的工匠无法看清自己眼中之物一般，倾尽全部的技艺，也只能记录下这一处管中窥豹的细节。

　　殷怜寿在震颤中本能地落下一滴泪水，而后才察觉自己身上的的畸变。

　　箱子中不只有文物，还有一只食尸鬼。

　　“接触文物。”图陌平静地看着在她脸上翻起的鳞片，提醒道，“让祂降临。”

　　殷怜寿上前一步，将文物抱进怀中。那只食尸鬼被固定在箱子里，眼睛依然无时无刻不被饥饿感充盈。

　　“好了……”图陌从防护组的袖子下方抖出武器，扣在板机附近的手指在枪身上书写铭文。
　　“希望我们赌对。”

　　她不担心免疫天赋者沦为食尸鬼或污染，她担心疯狂的信仰入侵那刚刚凝视过祂的心灵。

　　殷怜寿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感觉非常奇怪，仿佛打游戏时卡了地图，她知道自己仍在考古学会，却感觉灵魂飘浮，古老广袤的大地之上，神明在云端露出祂的眼睛。

　　祂是伟大的。
　　不需洗脑或告知，这是油然而生的想法。

　　但是，殷怜寿依旧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依旧记得自己是谁。

　　后颈传来灼痛感，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不仅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蛊惑，甚至还有思考的余力。
　　她意识到，眼前这一幕，只是幻象而已。
　　这一幕来自于雕刻了文物的匠人的记忆，恐惧与爱都并非来自她的真心。

　　她是不会忘记自己的异乡异客。
　　察觉这一点后，殷怜寿放松下来。
　　幻象顷刻碎裂。

　　最后，她听到了一声呼吸。

　　“祂在沉睡。”
　　怀抱中文物的触感消失，殷怜寿缓缓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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