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封烜又一次坐在了这个居于石堡中央的会客厅里，与上次不同，这次招待他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而非幻术。
　　侍女给正中间的巴彦城主端了一碗奶茶后，给他也端来一碗。封烜微笑着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举手时腕间露出一个黑色的线圈，上面隐隐有极细的金色光彩在闪烁。普通人看见了只会以为是贵公子们心血来潮的配饰，若幻术师看了便能发现这个黑绳的奥秘——一个十分精妙的防御符咒。
　　佩之可抵御幻术。
　　巴彦城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封烜的神情。只见他神色自若，举手投足间仍然是一派教养良好的贵公子气度，一个糙碗盛的奶茶也被喝出了品鉴的味道。
　　巴彦城主放下碗，终是先开口了：“靖华君准备什么时候走？”
　　封烜微微一笑：“事情已经办完，不日便能离开了。”
　　“嗯。”巴彦城主砸吧了两下嘴，“靖华君的事确实已经办完了，办的很‘彻底’。”说罢灰色的眼睛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封烜，想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城主何出此言呢？”封烜笑了，好似还有些无奈，没露出丝毫可供他琢磨的反应。
　　巴彦城主挥挥手，侍女便都撤下去。
　　等到大门关上，巴彦城主才说道：“旭日干覆灭的第二天，整个胡和鲁城就已经传遍了，我估摸着近几十年内，应该不会有刺客敢接针对封家的活儿了。靖华君好手腕。”
　　“旭日干现在结果并非我的本意。原本是诚心要与他们摒弃前嫌共同合作的，奈何他们自己内部出了岔子，却连累的我们差点全军覆没。”封烜淡淡的对上巴彦城主，又说道：“唤作城主易地而处，局势已然如此，为了守护家人和追随自己的人，您又当怎么做呢？”
　　巴彦城主没接封烜的话：“你也别跟我兜圈子，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封烜只笑不语。
　　巴彦城主觉得再跟眼前的这个小年轻兜圈子只怕得耗到明天去了，这些个中原来的惯常爱藏着掖着，祁连琰那个混球也是一样的德行。
　　巴彦城主冷笑着开口：“那个叫巫星纬的，他本身并不是个很出名的术士。但我手下有个云游术士恰好对他有些许了解，从他那儿我知道了这个叫巫星纬的修炼门路杂，样样都会一些，但最擅长的却是追踪术。他的追踪术已修炼到极致，可隔空标印记，且能在远距离精准追击。”
　　“靖华君赴旭日干的约，不带其他能打能抗幻术的术士，带这么个人是要做什么？”巴彦城主看着纹丝不动的封烜。
　　“另外，我还打探到了当天靖华君开出的条件。想敲定长期合作，不远万里的给物资、给钱，还愿意支付比买凶高三倍的违约金，甚至同意将旭日干的人带到身边一起回昭国。”巴彦城主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封烜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靖华君是来胡和鲁城做慈善的，可我确没忘记你是商旅出身。商人重利，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又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吗？”
　　封烜垂下眼睫，面上没有一点变化，好似带了一个微笑面具在脸上。
　　巴彦城主接着说：“旭日干的那些刺客被圈在雪域太久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个个都成了见钱眼开的白痴。他们看不明白，我却看得清楚，当一个人面对贪婪的对手有求必应，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一开始就根本没想着要兑现承诺。”
　　巴彦城主一口气将他想说的都说完了。终于，封烜懒懒的抬起眼皮，重新看向巴彦城主，只是这次他的眼里没有方才的和煦。面上还保持着微笑，眼睛却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墨色，搅动着一场乌黑的风暴。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眼睛，以及他做的事情，让人莫名有些胆寒。
　　良久，封烜冷静地开口：“所以城主现在是想要什么呢？”
　　巴彦城主：“我不想要什么，也没那个闲心思主持公道，我只想知道我是否说对了。”
　　封烜摩挲着奶茶的碗口良久，眼神复又变得冷淡：“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靠给钱解决，岂不是谁都可以来追杀封家的人。”
　　巴彦城主明白了，他下意识瞟了一眼墙上那个隐藏的青铜暗格。
　　敲山震虎。
　　一个胆敢对封家下追杀令的刺客组织，计划的最初到最后，就没想给他们留活路。南轼的投诚是意外之喜，使他能更早的接触到主事人，不用花费时间去搜索老巢。
　　巫星纬的追踪术出神入化，能察觉到的人没几个。在谈判时巫星纬就暗暗给伊老做了标记，使得众人能在与援军汇合后直奔旭日干老巢，能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打个措手不及。
　　封烜冷然道：“这次的事会随着各路情报组织散播出去，传回中原各国。”
　　接下来就不用明说了，懂的都懂，从今以后但凡对封家人打歪主意的，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屋子里寂静无声。
　　巴彦城主于首座上巍然不动，北地人高大威武体型如大山一稳重坚毅，只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灰色眼睛里涌动着纷乱的情绪。
　　“靖华君果真足智多谋。”
　　封烜的微笑面具复又戴在了脸上，端坐在石椅上谦虚的一笑：“过奖，若论雪域枭雄当属城主才是。这些日子我也知道了不少城里的事，这胡和鲁城里藏龙卧虎，要想所有人都平心静气的和睦相处，城主居功至伟。”
　　“封某甚是羡慕陶格沁家族，只后悔没能早点来雪域，若能与城主有商业上的合作想来会是一桩互利的美事。”
　　“靖华君现已知道此处，可直接派人过来。我能保证你的人在城里的安全。”
　　“当然是相信城主的，不然封某也不会在石堡内安然无恙的住到现在。”话锋一转，封烜又微笑着说道，“只是乱石路上难走，物资在途中肯定会受影响。”
　　巴彦城主没有接封烜的话：“是啊，路上就得小心。靖华君这几天受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吩咐石堡内的下人就行。”
　　封烜看巴彦城主的态度，心里也明白了，只能在离开前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看着封烜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出会客厅，巴彦城主长出一口气，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看着青铜暗格所在的地方，说道：“你满意了？”
　　一阵细微的响动，祁连琰从一扇暗门后走出来。
　　“如何？”
　　祁连琰一声叹息，有些夸张的说道：“既生瑜何生亮！”
　　“少废话，你心里有主意了，还是要继续静观其变？”
　　此时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三短一长，这是情报来的意思。巴彦城主当即招呼人进来，来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退出去了。
　　巴彦城主说道：“图门巴雅尔私下约见了靖华君身边的那个影卫。“
　　祁连琰眉毛一挑。
　　“你不动，有人动。能看清局势的人不少，图门巴雅尔已经下手了，你带着消息赶紧回去，让松小子好好掂量掂量。”
　　听得城主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祁连琰也没脾气，这位老大爷在家族联盟中声望很高，在他眼里自己估计是个连毛都没退干净的黄口小儿。
　　祁连琰伸出食指，蹭着新长出来的胡茬，惆怅地说道：“啧，图门巴雅尔不会把我调查亦鸢师门的事给透露给人家吧？”
　　“她会像你一样不靠谱？”
　　“……”
　　好吧，祁连琰觉得再说下去只会从内而外各个方面都被无端指责一番，遂选择闭口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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