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拒绝

　　乔岱离开的第一天，姜青云只是浅显的告诉了姜糖。

　　乔哥走了。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乔岱去了哪里，他只能浅显的说，也只知道浅显的说。

　　姜糖一反常态的没闹，而是和平常一样，乖乖的吃饭，写作业，自己回房洗漱，睡觉。只是她一个人的行动对比起往常，都要显得落寞了很多。

　　比起之前的双亲离开，她这一次的反应很安静，也更懂事了。只是这样的安静和懂事却让姜青云更难受了。

　　期末完这天曲雯给他放了假，让他休息。可他满脑子的乔岱，还不如去上班。起码忙碌可以压榨他的思维时间。

　　熬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姜青云才勉强入睡。

　　姜青云的生物钟很准时，最迟七点半一定会醒，醒的时候他头疼的不行，缓了一会才从床上起来。

　　洗漱完从房间出去的时候，姜糖已经坐在茶几边抱着画本画画了。

　　姜青云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走过去坐在姜糖后方的沙发上，笑问道：“醒了多久了？今天这么乖，没去找乔……”

　　话语戛然而止。

　　姜青云这才反应过来，乔岱已经走了，昨天就已经走了。而且自己还没有去送。

　　姜糖画画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接着画了起来，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听见。

　　姜青云脸上凝起的笑容早就消散的不余一丝。

　　他沉默起身去做早餐，期间脑子里一直回忆着昨天早上的情景。

　　乔岱站在他对面，轻喊着他的名字：“青云，考试结束就回来吧。别看着我走，为我逃次学吧。”

　　他当时做了什么？哦，他什么也没能做。他做不到拒绝乔岱，只能无力的点了头。最后按照决定一个人回来了。

　　“哥哥！”喊声扯回了姜青云的思绪。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姜糖的方向看过去。姜糖抱着画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气恼和不赞成。

　　姜青云问：“怎么了？”

　　姜糖小大人般的叉腰教训道：“哥哥做饭的时候不能发呆。”

　　姜青云这才发现他差点切到手，抿了抿唇，应了声姜糖，这才总算是凝了点注意力起来。

　　吃完早餐后姜青云照例出门倒垃圾，刚一开门就看见了有人在搬家。

　　而那人搬进的房间他无比熟悉。

　　姜青云一瞬间没控制住自己，飞快的冲到了506门口。

　　和女生四目皆对的那一刻，姜青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蠢。

　　乔岱的东西不多，昨天早就收拾完了，钥匙也都还给了物业。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女生很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看在姜青云脸的份上，脾气很好：“你好？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姜青云扯不出笑，只能摇了摇头，丢下一脸懵的女生转身离开了。

　　姜青云没有休息两天就继续回去上班了。

　　曲雯半开玩笑的说：“这是打算上年班，把我赚死啊?”

　　姜青云笑了笑，没说话。

　　曲雯意识到不对劲，就关心了下他，结果问了好一会也没能从姜青云嘴里问出些什么。

　　最后还是靠她自己猜的：“和小岱吵架了？”

　　姜青云黯然答到：“没，他……回去了。”

　　曲雯一愣，明白了过来。她知道乔岱是交换生的事。可猛然一听到乔岱回去了，曲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啊……”

　　姜青云当作没听到曲雯的感叹，自己干活去了。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21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的话，那姜青云和乔岱都养成了许多个跟对方有关的习惯。

　　姜青云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或者说他的任性，肆意都被两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他就是再痛苦也不会任由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只是就算他把生活打理的再好，他这个人的变化依旧大的明显。

　　不再拥有标志性能够感染人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波澜的表情。

　　变得少言，能简单回复的话绝不多说第二个字。

　　他身边变得很安静。

　　打破这种安静的是一通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姜糖幼儿园的老师，她说，姜糖和别人打架了，不，应该说是单方面被打了。并不严重，但姜糖一直没有说话，没哭没闹，比起打人的那个小孩，她更像打人的那个。

　　换在平时老师不会太在意，因为她一天要看的小朋友太多了，根本注意不到姜糖的异常。

　　而现在，整个幼儿园就只有几个小朋友因为家庭原因还待在幼儿园里，她不免会注意到多一些。

　　所以她给姜青云打了电话。

　　姜青云向曲雯请了假，朝幼儿园的方向跑。

　　姜糖的情况不怎么好，可爱软萌的小脸被指甲划了两痕。虽然只是细痕，但血迹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有些唬人。

　　姜糖看到哥哥来了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她走过去，站在姜青云身侧，小手扯着哥哥的裤管，但依旧没说话。

　　姜青云干脆把她抱起来，安抚性的拍了拍她两下背。

　　年轻女老师把姜青云引到休息室，和姜青云把姜糖最近在幼儿园的异常行为全都说了出来。

　　姜青云沉默地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姜糖就站在那。眼巴巴的盯着他看，样子看上去有些紧张，可怜巴巴的。就好像一只怕被抛弃的……小狗。

　　老师的最后一句话拉回了姜青云的注意力:“……我知道你们家情况有些特殊，你压力很大，但我希望你能多注意点糖糖，小朋友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们察觉家长的情绪往往是最快的。所以我认为糖糖变成这样可能有你很大一部分原因。”

　　姜青云微张了张口，最后闭上，轻声道了句歉：“抱歉，的确是我的问题，我会多注意的。”

　　女老师呼出口气，对于姜青云的理解，她松了口气。

　　姜糖被姜青云带走了。

　　姜糖牵着哥哥的手，习惯性的保持安静，而这次打破安静的人竟然是哥哥。姜青云捏了捏手中软乎乎的小手，声音微有些轻快，这是姜糖熟悉的语气:“今天中午糖糖想吃什么？”

　　姜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慌忙间选择把手抽回去。

　　姜青云把她牵的很紧，姜糖的恐慌消亡在哥哥手中的温度里。

　　姜青云继续道：“嗯……糖醋里脊怎么样？糖糖很喜欢这道菜来着。”

　　姜糖眨了眨眼，小声试探着道：“想吃面条。”

　　姜青云回答的很快：“好，那我们中午就吃面条。”

　　姜糖这次被带回家以后就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寒假，有时候在家自己做作业，姜青云回来以后就陪她玩一会，然后下午带着她一起去忆拾光。

　　在这样的陪伴下，姜糖很快就恢复了活力，整天围着姜青云叽叽喳喳，姜青云也会回应。

　　看上去兄妹俩都恢复了原样。

　　但只有姜青云自己知道，一切风平浪静之下早就已经残破不堪。

　　只是他没办法把这样的残破再摆出来，姜糖会害怕。

　　过年前一天，姜青云带着姜糖大早上出去走亲戚，或者说，是大早上去还钱。姜青云这两年不是没存钱，但乔岱替他还钱这件事他还是做不到不感动。

　　姜青云不喜欢欠着别人，所以尽管他这次把钱还完了得辛苦不短的一段日子，他也挺乐意的。

　　拒绝了亲戚的晚餐邀请，姜青云抱着姜糖往公交车站走。

　　姜糖这一天都跟着他东奔西跑，早就累的已经睡着了，此时趴在哥哥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临近过年，公交车上人都很少，姜青云用外套裹住姜糖，避免小孩着凉。

　　姜青云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乔岱，想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正好在想自己?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是和他有关的还是无关的，都能联想到他身上。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姜青云回神，掏出手机来看。

　　是一个他很久没有接到过电话的联系人。

　　姜青云接通电话。

　　轻声喊道：“……外公。”

　　电话那头的老年人好半响没有说话，终于在长长的一句叹息中，喊道：“青云。”

　　姜青云垂下眼皮，有些不知所措：“嗯。”

　　壬浇很少联系姜青云，自壬林去世以后，他就更少联系姜青云了。他本来就不喜欢姜棼，如果不是妻子和女儿一直磨着自己，他根本就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这个父母早亡的穷小子。

　　后来女儿去世，妻子痛不欲生，心脏病发作也离他而去，壬浇把对姜棼的恨意多多少少迁移到了姜青云这个和父亲很相似的孩子身上。

　　所以这两年来，壬浇很少关心姜青云以及姜糖。

　　姜青云也不是个笨的，他知道壬浇不喜欢自己，也就从不上赶着烦壬浇，所以接到壬浇电话的时候，他是有些茫然和紧张的。

　　壬浇和姜青云都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壬浇才缓缓开口：“你还真是……和你爸爸很像。都那么不会说话。”

　　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在面对壬浇，姜青云和姜棼都会没由来的紧张。

　　因为他们都抢走了他心爱的女儿。

　　壬浇问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姜青云听出来壬浇在关心姜糖，于是温着嗓子回答：“糖糖睡着了，最近都挺好的，外公不用担心。”

　　壬浇被拆穿了有些不好意思：“谁担心你们了……小孩子烦的很。”

　　姜青云短促的笑了一下，壬浇更加不好意思了。

　　“咳……明天就过年了。你，啧，小姑娘想不想要收红包？”壬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硬，但听完整句，姜青云却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壬浇在变相问自己，过年要不要和姜糖去他家一起过。

　　姜青云答应了。

　　他想见见为数不多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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