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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抄经
十三爷到达皇城时,已经是夜里亥时。
整个皇宫也是一片寂静,只有夜里打更的宫人会扯着嗓子喊几句。
十三爷以为自己要去晟宁宫见皇帝,可宫人却将他引去了上书房。
皇帝并未歇息,整个上书房灯火通明,天上的月亮散发出的光辉都不及这里十分之一的光彩。
“毓秀王爷到——”
宫人的这句话打断了此刻上书房内的对话。
段暄闻言准备向皇帝告辞,可皇帝却制止了他。
“毕竟是你十三哥,一同见见吧。”
旁边的杨庭侦一抬手:“那方才赋税司提议的吏改文书,请陛下好好斟酌,下官就先行跪安。”
皇帝的视线转移到了桌子上,桌上恰好是赋税司纂写的一系列吏改的策略文书,从璟正王府吊完丧,杨庭侦与十八王爷便带着吏改文书进了宫,与皇帝议事从酉时一直到亥时。
皇帝:“杨大人也一同留下,一同替寡人教训那丘八!”
十三进入上书房后,立马对着端坐殿中的皇帝行了个标准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也不唤他起来,怒道:“你六哥刚刚薨了,你这丘八就去八大胡同,毫不顾及手足之情!简直鲜寡廉耻!”
“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你知罪?知罪为何还故意去犯罪?你这分明就是在打老六的脸!打寡人的脸!”
十三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老六去了!就是因为你那张破图!你一来身为王爷,公然违反不得嫖妓规定,是为不忠,二来作为兄弟,不静思己过反而去自寻乐子,是为不义,三来作为人子,毫不顾及皇家颜面,惹得群臣耻笑,是为不孝,淳于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依寡人看,你这内军总管,也是不必再做了。”
听闻此言,杨庭侦忽然一个行礼,硬生生的跪了下去:“陛下,容臣莽撞,十三爷固然有错,但错不至此,大晟千万内军断不可交予他人。”
段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庭侦,眉头微皱,但没有作声。
“有这样的将领!又将有何样的士兵?让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掌管内军,才是天大的错!”
“谢父皇恩典!”十三爷铿锵有力道。
杨庭侦:“十三爷不可!内军历来为皇族直接统帅!十三爷十一二岁便入了军营,摸爬滚打身经百战,一路做到了内军总管,谁人不服?若是因为这一件事而否认十三爷的勋功,那才是大晟的损失!”
“哼!大晟离了他就不行么!寡人这么多儿子,哪个不比他强?还是说,他手里有了兵,加上老六去了,老大被关了,这下任皇帝便是他!一个个都替他说话!”
“陛下息怒!”
段暄此时也是跪了下来,立嗣一事非同小可,此前朝中关于立嗣一事就议论纷纷,不少人上了折子,皇帝虽然发话不许再提,但众人依旧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
“淳于?从未奢望过帝位,”十三开口道,“六哥故去了,但朝里依然有比淳于?更合适的人选。”
段暄:“臣惶恐。”
皇帝:“怎么着,兄弟俩现在谦让了?孔融四岁让梨,你们这一个十七,一个二十九,也学起了黄毛小儿的德行?”
“父皇息怒。”
二位王爷又是齐刷刷的一句道歉。
皇帝忽然间咳了起来,旁边的宫人赶紧上前递上帕子与参茶,皇帝的身子是越发的不好了,整个人都是在强撑着一口气。
皇帝看着跪着的兄弟俩,眼底忽然起了一丝悲凉,“算了,都起来吧……”
淳于翤、淳于翾皆是不起。
“怎么?你们打算抗旨不尊吗?”皇帝微怒。
听了这话,跪着的三人方才缓缓起身。
皇帝轻喘了口气,“皇六子淳于翤,在璟正王爷大丧期间流连花街,品行不端,有违寡人旨意,着罚:入太庙为璟正抄经祈福,惩罚期间暂停一切职务,内军总管职务由毕云波毕将军代劳。”
毕云波?
杨庭侦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听见皇帝接着道:“今日就此为止,尔等跪安吧。”
于是三人只能一同跪安离去。
毕云波是西北将军府的二爷,此刻还未到京都,毕家这个时候又安排了一个儿子回京,显然是对京里的这些事更上心了。
十八爷等人从宫里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子时,等十八爷段暄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子时一刻。
十八王府此刻也是静悄悄的,十八爷没有回房歇息,反而是进了书房。
书房里是一片黑暗,这黑暗不让人觉得可怕,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慰。
“阿暄。”
黑暗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是胡言吾。
段暄:“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
段暄走到烛台前,从兜里掏出火折子,想把灯点燃,可刚伸出手,胡言吾就拉住了他。
“别点灯……”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这声音透着一股子怯意,可想而知胡言吾的脸是有多难看。
方才,胡言吾拉着一队人马去八大胡同捉奸,这完全就是胡言吾自己的意思。段暄的暗卫虽然不在十三王府里看着了,但还是在周围溜达,那个暗卫发现了十三带着平去了八大胡同后,就擅作主张,直接找了胡言吾。
段暄一再告诫这些人,他没吩咐的事情,暗卫们不准动手。
但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伙伴,平被十三爷扣留了那么久,段暄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暗卫们急了,便去找了胡言吾,让胡大人帮忙把平救出来。
段暄:“我不怪你。”
“那你也别怪他们。”
段暄此刻的脸在黑暗里,但胡言吾知道他的脸色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暗卫们的天职就是服从,这头一次的违背了主子的意思,擅自作主,按理说这些人都不能留了。
“他,”胡言吾犹豫了一下,“他回十三王府了。”
平也知道其余的兄弟们,为了他,不惜于用命来违抗命令。
平也是和兄弟们一起长起来的,他也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去死,所以,他还是回去了。
“我不怪他们,”段暄淡淡道,仿佛是意料之中,“如果换成你,我做的会比他们更过分。”
春江潮水连海平。
这七个暗卫从小就被大法师收养,他们从小就被告知要成为这个国家的背面力量,每一个暗卫都要成为合格的杀人工具,他们不允许拥有私人的感情,否则,便是失职。
胡言吾渐渐往门口移去,“行吧,那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先——”
回这个字还没说出口,胡言吾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的往后一拉,黑暗中,他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灼灼目光。
段暄把他按到墙上,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吻上了他。
罢了,胡言吾心想,这次也让他当一回小孩,让他撒一回气吧。
***河***蟹***中***
皇帝的命令从第二日便开始执行了。
太庙里,皇太孙淳于琳珉跪在淳于家的列祖列宗的灵位前,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经文,无比虔诚。
太庙,乃皇室的家庙,供奉的是历任的帝王以及皇室成员,当然,也有少部分的大臣,天下文人皆以死后能‘配享太庙’为无上光荣,太庙是无比神圣的一个地方。
几天前,璟正王爷薨了,太庙里便又多出了一个牌位。
一个男子身着素衣,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走进了太庙,太庙里的散官见了他皆是拱手作揖,并客气道一声:“十三王爷安康。”
十三爷“嗯”了一声,进去了太庙,见着皇太孙淳于琳珉跪在那儿,也没与他打招呼。
散官早已将纸墨笔砚备好,十三也跪好,认认真真的抄经为璟正王爷超度。
一个诵经,一个抄经,十三与皇太孙各做各的,双方未曾有过一句交流,好像完全就是陌生人。
幼年时期,虽然淳于琳珉与淳于翾是关系极为亲密的玩伴,十三那个时候还没出宫,也会经常带着这俩小鬼一起玩,可岁数见长,淳于翾又被送去了钱塘,十三与这大侄子关系便疏远了。
日头不经意间从东边移到了西边,然后换上了月亮。
散官们已经是回去了,只有太庙院子里有几个值勤的老人,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夜里变得凉爽起来,执勤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家常,根本没注意到,这太庙主殿里,又混进了一个人。
但混进了的这个人有着绝妙的轻功,正常人都无法发现他,就连皇太孙淳于琳珉,也还在心无旁骛的诵经,根本没发现这里又多出了一人。
十三停下抄写经书的手,对着空气道了句:“你来了。”
这样的场景看的人是寒毛直竖,他莫不是对着六爷的鬼魂在说话?
淳于琳珉也是停止了诵经,但是并没有转过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平从房梁处飞跃了下来,身轻如燕,竟然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这些日子,淳于?被罚入太庙,所以也没人继续给平喂药,平几日下来,功夫虽然不似从前鼎盛时期,但翻身上梁还是可以的。
平并未搭十三的话,反而转身看了看皇太孙淳于琳珉,淳于琳珉意识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他,也是转头看去。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里似乎产生了一丝火药味儿。
对于聪明人而言,挖掘出一件事情,一个眼神就足够。
淳于琳珉不屑的笑笑,继续背脸过去诵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这俩情敌见了面倒是没眼红,皇太孙虽然年幼,但在感情中,这小鬼有绝对的自信。
无人有那个本事!能把他的太傅从他身边给抢了!
十三尴尬的咳了一声,“你来作什么?”
平盘腿坐下,正视着十三:“咱们已经赌了,赌没结束,我来看看你。”
十三想了片刻,“那个赌已经失效了,我被关到了这儿,你随时都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是老十八让你这么做的吗?”
平没有反驳,但也没有点头,只是静坐,然后道了句:“这是我的事,与主子无关。”
“行吧,”十三点点头,像是也做出了决定,“那本王就当,这个赌还在继续吧。”
淳于琳珉转过头看着这二人,一个是尊贵的内军总管十三爷,一个是长着十三王妃一张脸的刺客,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王爷与刺客?王爷与阶下囚?还是?阶下囚与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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