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清毒
姜叔暂时放下手中的针,用最轻柔的力道,为扶伯庸翻身。
一个成年的男子,姜叔只用了三成的力气,便轻松为他翻了身,轻飘飘的实在骇人。起身拿过放置在架子上的蜡烛,银针放在火焰上炙烤。
随即撩起里衣,露出骨瘦如柴的脊背,找准位置,缓缓将针刺了进去。
银针拔出,棉帕拭去上面的血迹,针头漆黑,就是毒。
按照多年的从医经验,姜叔很快便推断出是什么毒。
是幻藤。
取自常年长在悬崖峭壁的藤蔓结的果子,配以悬崖峭壁寄居的剧毒蛇蝎,才能制成幻藤。此药凶险在并不会即可要人命,一次一次的叠加,会让毒效在慢慢累积,麻痹身体,使得体内脏器不运作,直到身体支撑不住。
可见皇后是真想取人性命。
但也不算没有转机,眼下中毒程度七成左右,只要将其逼出,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机关转动的声音传来,是扶锦回来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碗里是刚刚熬制好的米汤水,她的眼角微红,细瞧也有些发肿,一看便是又哭了。
行至扶伯庸身边,姜叔将他抱起,调整好姿势,斜斜倚靠在自己身上。
由于幻藤的作用,他现在连张口的能力都没有,姜叔伸手扶住下颚,迫使他张嘴。
扶锦斜坐在床榻边,用勺子挽起一勺,吹了吹温度差不多了,才放在扶伯庸唇畔。
米汤入肚,竟是扶伯庸这些日以来,唯一入肚的饭食。
姜叔和扶锦配合默契,不一会儿米汤便见了底,低头却看见扶伯庸还是意犹未尽,眼神来回转动,似是暗示二人,还不够。
眼看着父皇神色恢复正常,扶锦的语气也松快些:“姜叔说了,您许久没有进食,首次进食不敢过多,免得伤胃,慢慢来。”
扶伯庸只得同意。
而姜叔也简单将情况同扶锦说清楚,表明了要清毒的意思。
于是在用完饭后,姜叔便退去密室,准备待会儿需要用的药材和东西。
扶锦则坐在一旁,简单同他讲述去了大邬发生事情,以及是如何回来的。
希望通过这些话语,来缓解父皇的焦虑,毕竟这些日子,除去每日接受皇后的咒骂,便是瘫在床榻上,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原定与我和亲的男子,在我嫁去没几天就离世了,我现在的夫君呢,是原定与我和亲那个人的弟弟,他待我很好。”
讲到此处,扶锦脸上是难得的恬静与喜悦,她侧头对上父皇的视线:“等您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他来看您,您会喜欢他的。”
扶伯庸飞快眨了眨眼,同意了扶锦的说法。
而扶锦垂眸沉寂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出那件事情,毕竟有些事情,不可能藏一辈子的。
“后来在草原上,呼廷元抓到一个人,那人声称自己叫李渔,是我的生身父亲,还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但太假了,一看就是杜撰,我也就没信。”
床榻上的扶伯庸又开始挣扎,但控制不了身体,只能微微颤抖。
扶锦还是看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转身握着父皇的手:“在女儿心中,自始至终只有您一个父亲,他那般行径的小人,有什么资格称作父亲,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母亲指指点点。”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眼角都划过一滴泪花。
扶锦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嘴,李渔那些恶劣的行径,扶锦不敢说,害怕父皇一时间接受不了,情绪波动太大。
姜叔再次从暗道中出来,手中拿着的托盘,放置着待会儿就用到的工具。
原本姜叔是打算让扶锦离开,毕竟清毒说起来简单,若是真的看完全程,还是有些血腥的。
但扶锦却拒绝了,毕竟一共就两个人,相互之间还是需要有个照应。
准备工作做完,姜叔便开始行动。
全部褪去衣衫,让扶伯庸侧躺着,背脊完全露出,姜叔则开始施针,银针被刺入穴位,不一会儿的功夫,扶伯庸满背都是银针了。
姜叔回头嘱咐扶锦:“去找一个容器过来。”
扶锦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再次回来时,扶锦手中抱着一个瓷盆。
姜叔再次开口:“陛下,您体内毒素到达七成,想要活命,就必须清毒,但眼下能用的清毒的法子,就只有一条,您受的住吗?”
“都这种时候了,不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父皇他可以的。”扶锦打断了姜叔的话:“而且父皇现在根本回答不了您的问题。”
对哦,姜叔在心中嘀咕。
姜叔转身走到托盘前,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上号的梨花木上篆刻了精细的纹路,甚至还点缀了些许彩绘,缓缓打开,赫然出现两条虫子。
两条虫子一大一小,浑身都是细软的毛,差不多有小指头长,各个肥嘟嘟的,在盒子里欢快的蠕动。
站在一旁的扶锦,看的有些生理不适。
“包袱里有油,拿出来。”
扶锦老实照做。
在姜叔的适宜下,扶锦将小心端着瓷瓶,倾斜向木盒里倒油,虫子在接触到油后,变得更加欢快,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待到油完全将虫子淹没,扶锦才停止。
“这法子还是我师娘传给我的,师娘是苗疆人,最擅长用蛊虫一类治病下毒。其中在清毒方面,这种虫子最为擅长,只要中毒者吞下子虫,并辅助上其他的药方和手段,不管是什么毒,不出三日,便能彻底清除。”
扶锦在一旁,脑瓜子听的只抽抽。
若是听到旁人这么说,扶锦一定会认为此人在瞎扯,可姜叔的医术,扶锦是信得过的。
目睹了扶锦的表情,姜叔开口解释:“你放心,只要这母虫在,子虫就会乖乖听话,待到毒素解除,他自己就乖乖出来了。”
扶锦脸色更僵了,感情这还是循环利用的。
深呼一口气,扶锦道:“有您在,我放心,动手吧。”
背后还有银针,姜叔也不敢乱动,只得在一旁拖着扶伯庸的头,另一只手拖着下巴。
扶锦用筷子从木盒里夹出较小的虫子,缓缓靠近父皇,于心不忍,伸手挡住了他的视线,在姜叔的配合下,将虫子送进了扶伯庸口中。
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
姜叔拿起摇铃,开始晃动,叮铃声充斥在屋子内。
扶锦则在趴在殿门处,利用缝隙查看外面的情况。所幸眼下日头最大,巡逻的班次不多,加上铃铛声不算大,外面的侍卫,根本发现不了。
随即便是漫长的等待。
豆大的汗珠从姜叔头顶滑落,他的医术的确还算上乘,可这蛊虫一类的东西,他只是略感兴趣,真算起来,还是第一次上手。
铃铛在他手中来回转动,充斥在屋子冲的铃声,时快时慢,转换着音调。
屋内的三个人,此刻的心情说不出的微妙。
也不知过了多久,扶锦全神贯注盯梢,忽而听到一声响。
震惊回头,只见父皇口中喷涌大量的血,原本只是嘴,后来鼻子也开始流血,大量的血全部都是黑色!一口接着一口,看起来十分骇人。
姜叔瞪大了双眼,仔细观察着血液的颜色。
扶锦率先反应过来,顺手拿起身旁的瓷瓶,拔出瓶中的花束,一个箭步,冲到床榻边,将瓷瓶对准了扶伯庸的嘴,好让血都流到瓶子中。
好在很快,便停住了。
扶锦松一口气,拿出帕子,为扶伯庸拭去唇畔的血渍。
姜叔则手持银针,全神贯注地将银针尖放置与黑血中,眨眼间,针尖转变成黑色。
姜叔面色一喜:“成功了,这个法子是也行的,血为黑,银针发黑,说明毒素被逼出来一些。”
扶锦转身也绽开笑颜。
姜叔将背脊上的针尖一一取下,张口道:“按照这个进度,只需三日,毒素便可以被逼出来,剩下只需仔细将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这算是这些时日,扶锦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平躺在床榻上的扶伯庸,惊喜地发现,他可以控制下面部的肌肉了,艰难地张嘴:“三...”
扶锦惊讶回头:“您可以说话了吗?”
姜叔在一旁耐心解释:“只是能控制嘴巴了,对嘴型还是可以的,真要开口完整说话,可能要到明日了。”
扶伯庸的视线落下瓷瓶上,接着重复:“三”
姜叔一头雾水:“三?三什么?”
扶锦顺着视线看过去,瓷瓶内装的是黑血啊!
“毒..毒”
扶锦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三,毒”
父皇这些日子能够接触到的只有范嘉钥一人,那么这两个字也定然同她有关系。
一个念头猛然出现在脑海上,扶锦全身一僵,有那么一瞬,从头顶冷到了脚底。
“三日后,范嘉钥要下毒!”
扶锦此话一处,宛若一道闷雷。
很快扶锦便恢复了理智,早在来契安前,呼廷元便同她一起分析过形势,皇后弑帝便是其中一种,但扶锦从来没有深想过。
扶伯庸飞速眨眼,用他的方式认同了扶锦的话。
扶锦垂眸在心中梳理了一遍时间线,以及范嘉钥弑帝的目的,无非就两条,为了她儿子扶林,以及她自己。
但不论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父皇的性命。
扶锦侧身,对上父皇的视线,开口:“您放心,在她动手之前,我一定将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沉寂了片刻:“若是有可能,我也会戳破她的计划。”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