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

　　唐繁锦有猫的消息传得很快，隔日，李立和王秋都来拜访。

　　“听说你有猫了？”
　　李立眼睛里冒着光，说话间，半边身体就要挤进门内，“在哪呢，弟弟还是妹妹？”

　　瞧他这样子，王秋忍不住翻白眼，轻啧一声将他挡在门外：“和你有关系吗，那是人家繁锦的猫。”

　　李立今日心情好，决定不与她计较，满门心思地只想进屋找猫：“我早就想养一只猫了，可是萌萌不喜欢长毛的动物。而且以我和繁锦姐的关系，她的猫就是我的。”

　　“对，对。”
　　唐繁锦好脾气地附和：“以后这猫得叫你声干爹。”

　　李立乐了，凑前问：“那它亲爹是谁？”

　　唐繁锦足尖蹭过地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当然是蒋玉涛啊。”小声说，眼里藏不住欢喜。

　　王秋一个劲儿摇头，将拎着的物件递给她：“玩具和罐头，送给你家娃的礼物。”

　　“谢谢！”
　　唐繁锦展颜笑，眉眼弯如星月，肩膀轻撞她肩膀，“还是亲姐姐贴心。”

　　王秋努唇，酸不溜秋地说：“说到底，我也就是个姐姐呀。”斜眸看向她，故意拖长音调。

　　唐繁锦侧步给她让路，微微欠身做个‘请’的姿势：“那得是亲的，关系可不一样。”挤挤眼，捏尖嗓子说，“请进屋吧，王大小姐。”

　　王秋总算忍不住笑，哼哼两声，昂首挺胸地跨步入玄关。

　　李立忙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地寻找，嘴里还在喊：“猫呢，猫在哪？”

　　窗台边，小猫正安稳地蜷缩在布窝里，睡得十分香甜。许是察觉到屋内的脚步声，它蹭地昂起头，满眼警惕地看向陌生人，缓慢坐起，尾巴绕在爪前摇晃着，却没有想要逃跑。

　　“它可真乖。”
　　王秋轻声赞叹，拆一包猫条小口小口地喂，“它叫什么名字？”

　　唐繁锦骄傲地说：“唐小熊。”

　　李立一愣，停下争抢猫条的手：“这不是和你的账号同名吗？”

　　唐繁锦点头：“对呀。”将专心吃食的猫儿抱进怀里，低头轻抚它发顶，“它和账号一样，都是我的小宝贝。”

　　李立似在思考什么，片刻，猛一拍大腿：“你不是让我做一版动画开场嘛。”

　　唐繁锦不懂他的意思，怔怔点头：“嗯，我想给视频换个片头。”

　　“宠物多吸睛呀，还能给你的账号增加讨论度。”
　　李立站起身，满脸兴奋地一挥手，大有排兵布阵的架势，“小猫先入镜，然后是饭菜、火锅和甜点。猫专心吃食物，再抬头，就戴上小熊的帽子。最后以弹跳的字效作为收尾：‘唐小熊的频道’。”

　　李立越说越起劲，双颊泛起红，一股脑讲完创意，又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很不错吧？”

　　小猫吃完了整根猫条，眼睛眯呀眯地想睡觉，许是被说话声所扰，张嘴打个哈欠，滚圆的眼睛眯成条缝，没精打采地看向家里的客人。

　　“困就睡吧，宝。”
　　王秋哄小孩似地说，刚扔掉猫条的手，去捂它的小耳朵，“你主人在谈工作呢，乖。”细声细语，眉宇间难得温柔。

　　唐繁锦给李立倒杯水，皱眉，些许苦恼地说：“好像和老版没差呀，观众会不会认为是强行增加猫咪元素，太刻意了啊。”

　　“应该不会吧。”
　　李立的眉头也蹙成川字，一时无法描述脑中的画面，“你等等，我将平板拿过来。简单画个分镜你就明白了。”说完，就快步夺门出去。

　　王秋惊讶：“小胖子还会画画呢？”

　　唐繁锦被她的口吻逗笑，朝玄关方向努下巴：“没想到吧，李立可是省里美院毕业的。”

　　王秋配合地张大嘴，做出个‘哇’的口型：“这么厉害。”

　　唐繁锦笑得更加厉害，肩膀都在打颤：“对，对。”说话间，点头如捣蒜。

　　李立风一样地离开，又很快跑回来，胸口的衣衫被汗浸湿，迫不及待就要动笔展示自己的想法：“繁锦姐，你快来看。”

　　唐繁锦刚凑前去，他就立马开始演示，边画着分镜边解释内容，话音跟炮竹似得有些一句接一句。

　　这里吵得热闹，王秋也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放下猫，也走近去听他们的交谈。

　　笔尖在屏幕上勾画着，一幅幅分镜画面展露眼前。

　　李立认真地解释，时而抬头等待唐繁锦的回应。后者起初仍是懵懂地点头，越到后面，眼里逐渐浮现出了然之色。

　　王秋听过两句就没有兴致，早早就告别回家去了，临走前，又蹲在小猫旁说好长一段话。

　　李立终于画完草稿的最后一笔，用手腕随意地擦汗，抬头问：“繁锦姐，还不错吧。”

　　“很好。”
　　唐繁锦竖起大拇指，瞧一眼外面的天色，又惊讶地去看时间，“都快五点啦。”有些抱歉地看向他，“抱歉麻烦你这么久，留下来吃饭吧。”

　　“不用。”
　　李立一摆手，顺势将平板捧在怀里，眼睛仍盯着屏幕，“我得赶紧将草稿优化，否则过会就记不清啦。”

　　唐繁锦听得纠起眉，忙将上午做好的蛋糕放入袋中，又往里面塞了两只苹果：“那你将这个带回去。”

　　“行。”
　　李立笑出八颗牙，顺手拎起印有小熊图案的纸袋，“周三，最迟周三。”拍着胸口做保证，“我肯定将成片发给你。亲友价，八折结款就好。”

　　唐繁锦赶忙点头，笑着将他送出门外。

　　谁知李立刚走没两步，又梦醒般地回头，手搭着门框，小声问：“蒋哥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唐繁锦一怔，点了点头：“嗯，他接了录音的工作，这几天都不常回来。”

　　李立‘哦哦’两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眉眼低垂地看向地面。

　　唐繁锦刚想询问，他却已关门出去了。

　　与方才相比，房间里顿时显得格外空落。唐繁锦呆站两秒才缓过神，缓步走向窗边，看向正在酣睡中的猫：“幸好，有你陪我。”

　　猫儿感受到她的触碰，微微抬头，用发顶轻蹭她的手指。

　　蒋玉涛的录音工作已接近尾声，日程安排更加紧凑，基本上午才录完初版，下午就要根据整体的氛围再做修整。

　　他几乎时间回家，像坐牢似得蹲在录音棚里，反复钻研着关键的点，希望所做的努力，能让初稿被甲方一次性通过。

　　“来，最后两段需要重录。”
　　于江雨的手机还亮着屏，现实是刚挂电话，“人老板说了，还差些意思。”

　　蒋玉涛没起身，歪头看向她：“差些意思，是什么意思？”

　　于江雨的眉头皱了皱，缓慢而迟疑地说：“情绪不太饱满？语气转折生硬？”见他脸色越听越沉，忙笑着打圆场，“老板嘛，花这么多钱肯定要出好结果。况且这又是部开年巨献的作品，要求肯定会严格一些。”

　　话落，屋内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于江雨讪笑两声，尽力拉高的唇角有些僵：“我这里嘛，也是才开始创业。你也瞧见了，来工作室都是小年轻。我好不容易揽到这么个好活，肯定不能砸自己的招牌。”看着对方的脸色，拿出应酬常用的圆滑姿态，“只有像蒋老师这样经验丰富的大佬，才能扛得起大旗嘛。”

　　她一个劲儿地说夸赞的话，仿佛要将对方吹到天边去才罢休，临了，还郑重其事地说道一句：“蒋老师如此艰苦奋斗，奋而向上，你女朋友知道，肯定会以你为傲。”

　　蒋玉涛右眉颤了颤，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算了。”拿起文稿起身，已经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赶紧录完，赶紧结束吧。”话落就提步走，抬手推开录音棚的门。

　　于江雨摇头轻啧，甩着手里的文稿说：“真是神奇，劝说再多也没提一句女朋友有用。”

　　待到录音工作结束，天色早已全然黯淡。街道中来往无人，唯有路灯仍散发着橙色的光。

　　工作室里的同事全都回家了，于江雨将纸业叠好收入文件夹：“吃完夜宵再回去吧。”边招呼着，边顺势抬头看，“我知道有家馄饨店不错，现在这个点应该没关门。”

　　时针又往前走动一步，最终停在2字上面。

　　蒋玉涛瞧一眼表，声音冷淡：“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拎起外套就要出门。

　　于江雨着急，忙在身后喊：“诶那明天中午你留个空啊，录完音我请你吃饭，地方你随便定。”没见他回应，又奔向门口。

　　两人曾一起在电视台共事多年，于江雨自然了解蒋玉涛的脾气。若不是担心对方随时罢工，她也不乐意花这些钱伺候个大爷，手搭着门框，扯开嗓子嚷：“大哥，你听见没有啊？”

　　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伴随这窗户倒映出的荧□□光，落在耳畔莫名有分渗人。

　　蒋玉涛蹙眉轻啧，应付地招了招手，示意接受她的邀请。

　　回到有间小楼，向外打开的铁栅门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悠长的响。

　　蒋玉涛抬头望向二楼，202的窗户早已熄灯，不觉垂眼叹气，长睫难掩眸底的失落：“晚安，唐繁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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