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跟有正当理由光明正大翘课的周正和成绩拔尖老师格外开恩的江城不同，候启和郑斌能在争分夺秒的高三里挤出三天时间泡在医院已经实属不易了。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他俩被徐霞用告家长这种老套的威胁方式，一个电话叫回了学校。
　　虽然大部分时候周正都觉得候启他们在不在跟前对他来说影响不大，甚者可以说他们不在反而乐的清静，可眼下江城正跟他冷战，候启他们一走，病房里就剩下他跟江城。好几次他主动开口跟江城搭话，江城都没有理他，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唉，快来个人帮他打破下僵局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有意帮他，前一秒周正刚祈祷完，后一秒周妈妈就带着一个重磅消息进了病房。
　　“出国？”周正掏了掏耳朵，一度怀疑是自己听岔了：“你的意思是，要送我出国去念大学？”
　　周妈妈接过江城递过来的温水，仰头一气喝完，这才回答周正：“你昏睡的那两天我问过医生了，你身上其他的伤还好说，就是这右胳膊粉碎性骨折，要养利索怎么也得三四个月吧，等养好了高考也差不多结束了。我寻思着反正横竖都赶不上了，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出国镀个金回来挺好的，你看你张叔家儿子……”
　　周正断然拒绝：“别安利了，我不去。”
　　周妈妈楞了一下：“为什么？”
　　周正偷瞄了眼一旁的江城，回道：“不为什么，我国九百六十万神州大地上又不是容不下我了。”
　　周妈妈急了：“可你现在这样参加不了高考呀，你听妈说，这个书还是要念的，别学我，早早辍学进入社会……”
　　“谁告诉你我要辍学了？”周正顿了顿，开口：“我复读不行吗？”
　　“复读？！”周妈妈被吓的高了好几个调门：“你之前中考没考上我让你复读的时候，你不是还跟我离家出走的闹了好几天，说什么书读的够够的了，宁愿辍学搬砖捡破烂都不去复读吗？”
　　周正“哦”了一声，一本正经道：“那会儿年轻不懂事，现在懂事了。”
　　周妈妈一脸不可思议：“你这个事懂的也太突然了。”顿了顿，又试探性的开口：“真要复读？不去国外了？不去的话我可回绝人家了，难得攀了个老同学的关系，还准备为了你费心费力去巴结人家呢。”
　　周正：“不好意思，让你省心了。”
　　周妈妈：“呸！省心两字你会写吗？”
　　“你要不还是再想想吧，出国挺好的。”江城冷不丁插了一嘴。
　　气氛瞬间跌破冰点。
　　周正看着江城，沉默了半晌，开口问：“你希望我去？”
　　江城看着他，笑笑：“去了对你挺好的。”
　　周正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挺好？好你大爷！

　　可怜的被徐霞一个电话叫回学校，从此沉沦学海被一模二模各种考试摧残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候启和郑斌，接到周正电话的时候还在发懵。
　　候启放下手机，问上个礼拜才坐到他旁边的新同桌郑斌：“正哥说他明天要出院了，阿姨明天要出差，他让咱俩没啥事去帮个忙。医生不是说他得住一个多星期吗？怎么就要出院了？”
　　郑斌比他还疑惑：“怎么才过了一个星期啊？我感觉我已经煎熬了好久好久了，啊，一想到下周还有模拟考，一想到距离高考还有这么多个难挨的日子我就脑壳疼。”
　　同病相怜的两人四目相对的看了一眼，默契的击了个掌，双双瘫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是周末，一周难得的一天休息日，被候启他们很有义气的用来陪周正出院。
　　来到病房门口的瞬间他们就后悔了。
　　倒不是因为起了个大早不能睡回笼觉的原因，而是病房里的两人身上的气压低到肉眼可见，这氛围怎么比他们上回见的时候还要糟糕一万倍。
　　候启拉了拉郑斌的袖子，小声问：“这是……冷战？”
　　郑斌：“不止，这是冰河时期。”
　　更令候启和郑斌惊讶的是，从收拾东西到办手续，从拦出租车到往楼上搬东西，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周正和江城全程零交流，甚者可以说连眼神都没有相接过。
　　这两人来真的？
　　郑斌来找周正的时候，他正拄着拐杖，站在房间飘窗前往外望着江城楼上楼下忙碌搬东西的身影，玻璃窗上反射着他的表情，一张脸沉的要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这副表情是因为谁。郑斌冲周正吹了声口哨，笑道：“要聊聊吗？知心郑哥哥二十四时为您提供陪聊服务。”
　　周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滚。”
　　郑斌欢快的走进房间，反手锁落锁：“哎呀，不要这么绝情嘛，来来来，郑哥哥陪你聊会儿。你想聊什么呀？除了学习，什么星座运势呀、人生方向呀，情感心事呀，我都将竭诚为您提供服务。”
　　周正拄着拐杖转过身来：“好啊，那我们聊聊你的一百种死法以及后续殡仪丧葬一条龙服务。”
　　郑斌咋舌：“啧啧啧，你说你这回摔下去的时候怎么不是嘴先着的地呢？”眼看周正一拐杖就要抡过来，郑斌秒怂的求饶：“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说正事。”说完，郑斌清了清嗓子，看着周正很认真的开口：“阿正，谢谢你曾陪我走过的那些日子，谢谢你让我体会到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虽然你没有那个好运气成为跟我携手一生的人，不过我还是很开心能跟你成为一起干架、一起闯祸、一起疯闹的朋友。”
　　周正狐疑的看着他，良久才开口：“……这是遗言？你……癌症还是白血病？”
　　郑斌苦心营造出来的那一丝丝感伤气氛瞬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他无奈的向周正解释：“这不是遗言，这叫分别感言，分！别！感！言！懂吗？”
　　周正挑眉：“你要走了？”
　　郑斌摇摇头：“没有啊。”
　　周正：“那感言你妹！”
　　郑斌看着周正认真道：“我是想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喜欢你了。”
　　周正：“哦。”
　　“哦？！”郑斌惊呼：“就这反应？”
　　“不然呢？”周正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脚和手：“请恕我有伤在身，不方便扭段秧歌以示庆祝。”
　　“你你你……”郑斌被噎的无话可说，你了半天全无下文，气急败坏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开？”
　　周正噎他：“谢谢，我不想知道。”
　　郑斌：“你不想知道也不行，哥哥我还非说不可了！是因为江城！因为他，我知难而退了！”
　　周正：“什么意思？”
　　郑斌抱着胳膊，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呵，你不是不想知道吗？不是没兴趣吗？这会儿来兴趣了？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周正黑着脸没有说话。
　　江城跟候启搬着最后一包东西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郑斌揉着腿，一蹦一跳的从周正房间逃出来，周正在后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撵着，两人一边跑还一边斗嘴。
　　周正：“别跑啊，不陪弟弟聊天了？”
　　郑斌：“别别别，你别追了，回头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周正：“我都不怕疼你怕什么？”
　　郑斌：“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过河拆桥，好歹我也告诉了你很多想知道的事。再说，我不就骗你叫了几声哥哥么，至于这样拖着你那半残的身躯撵着我打嘛？”
　　“半残？”周正“哼”了一声：“马上你就知道什么叫半残了。”说着，一拐杖抡了过去。
　　郑斌躲闪不及，屁股上又挨了一记，疼的龇牙咧嘴的直叫唤：“哎呀我去，你那拐杖是什么材质做的，不锈钢吗？打人也太疼了吧！哎，阿正，你别以为我不还手是怕了你，我那是怕伤到你。你你你，你再拿那拐杖抡我我可就还手了啊！”
　　一边放着豪言壮语，一边被周正追着满房间逃窜。
　　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怂的事，大概就是郑斌现在这副德行了。
　　好在郑斌很机灵，在被周正撵了大半个房间后，他果断的往江城身后一藏，指着周正向江城告状：“江城，你倒是管管他啊！”
　　冷战多时的两人终于对视了一眼。
　　江城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厨房走：“别闹了，我去做饭，你们想吃什么？”
　　周正放下拐杖，白了郑斌一眼悻悻道：“你还挺会躲。”
　　气氛渐渐缓和了过来。
　　吃过饭后，江城主动承担了洗碗的重任，周正他们三个窝在沙发上打牌。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不时瞟一眼江城心不在焉的缘故，整晚周正的手都臭的要命，从开始玩到现在一把都没赢过。
　　最后还是郑斌和候启觉得实在赢的没意思，才散了牌局。
　　离开的时候郑斌提出要江城送送他们，周正腿脚不便，没有一起跟来。
　　三人拐下楼梯，候启喜滋滋的点着从周正那儿赢来的票子，欢快的跑在最前头去拦出租，江城和郑斌慢吞吞的跟在后头。
　　沉默了一会儿，江城开口问郑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郑斌脚步一顿，看着江城笑笑：“恭喜你啊，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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