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柳叶听她说还不想嫁人，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自家姐姐才十三岁啊，这么早就嫁人，服侍公婆、生儿育女，不说身体吃不吃得消，就说自家的光景这两年才刚刚好起来一点，柳条在娘家还没享到几日的福呢，这就要去别人家吃苦了，这叫她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

　　柳叶道：“你不想就最好了。”

　　柳条抬头看她：“可是你有办法劝住爷娘吗？”

　　柳叶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姐姐，你……你觉得常大郎怎么样？”

　　柳条有些意外，然后就是扑哧一笑，道：“怎么好好的提起渠了？你这是要试探我啊？”

　　她伸手刮刮柳叶的小鼻子，“我晓得，爷娘都觉得常大太太看中了我，要娶我做媳妇子。我又不是傻的，白甫哥哥喜欢的明明是你不是我，这我还能看不出来？你问我觉得渠怎么样？我只觉得渠人好，长得俊，家里有钱，对我们多有帮扶，简直哪里都好，可我就是……呃……怎么话呢……无法想象渠做我的夫君。”

　　柳叶简直惊呆了，自家这姐姐看着老实单纯，却原来是个门儿清啊！

　　她不由汗颜，转而又喜出望外，拉了柳条的手，道：“你不喜欢渠真是太好了！我有个权宜之计，爷娘觉得常家要来提亲，我们便让渠们那样觉得，只管让渠们等着去，常家却是决计不会来的，这样不就可以拖上一阵子了吗？”

　　柳条一愣，随即去掐她的脸颊，笑道：“你这个鬼精的女崽子！这样也可以啊？”

　　柳叶嘻嘻一笑，道：“不试下子怎么晓得可不可以嘞？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当下也不犹豫，过去附在柳大川耳边叽里咕噜一通说，说什么常家肯定不日就会来提亲，柳条得给他们留着云云，听得柳大川连连点头，当晚就说服了谢香书，让她先不要去放话，只把柳条留着，静等常家上门。

　　说亲的事告一段落，可柳条的嫁妆却得早早筹备起来了。

　　秀才家的小账房柳叶小朋友，执掌着家中的财政大权，当机立断地下决定，从现在起不再零散的买田买地，只把钱存起来，争取今年之内能在府城买一个铺面，再在近郊买一个庄子。各式家具也都慢慢打起来，各地珍宝也要一样一样收集，到时全都作为柳条的陪嫁。对此，柳大川夫妇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二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阴冷，一家人大白天的都躲在烧了炭盆的上房里不愿出门。

　　学堂休沐，柳大川和谢香书各拿了本书坐在轮椅和沙发上备课，柳条柳絮坐在床上做针线，屁股底下是弹性十足的席梦思床垫。细爹正在屋里走来走去摇头晃脑地背文章，偶尔背错几个字，立刻遭到柳大川的纠正与谢香书的责骂。

　　柳叶拿着钥匙去自己房里，打开小金库，美滋滋地捧着钱匣子回了上房，趴在桌子上一张一张地数着里面的银票，心里盘算着姐姐的嫁妆单子。

　　柳条见她手拿银票，脸上带笑，看着钱就像看着自己的爱人似的那么含情脉脉，忍不住嘲笑她：“看渠那个样子，都快要钻到钱眼里去了！”

　　柳絮也笑道：“我看二姐姐近来一日恨不能算三遍钱，也不晓得那钱是不是能越算越多嘞！”

　　谢香书白了柳叶一眼，对她那财迷样很是看不上眼，哼道：“你二姐姐就是个守财奴！上不得台面！”

　　柳叶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是面对姐妹的打趣，还是娘亲的斥责，都浑不在意，只管嘿嘿笑着数她的钱。

　　那边细爹不干了，一屁股坐到床上，抱怨道：“哎呀！你们别吵啊，我背书都背不成！”

　　谢香书又转而来骂儿子：“自己静不下心，还怪到别人头上了！你若是背进去了，我们就是再怎么话事，你也能背下去！”

　　细爹缩缩脖子，求救的目光投向柳大川，柳大川感受到儿子渴求的眼神，眼睛盯着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笑道：“你屋里娘教训得极是。”

　　细爹泄了气，耷拉着肩膀站起身，又摇头晃脑地背开了。

　　就在这时，青青气喘吁吁的询问声在屋外响起：“大川哥哥！在屋里吗？我爷有事马上要过来，要我提前跑来通知你一声！”

　　柳叶先去开了门，把跑出一头汗的青青让进屋：“什哩事啊？急成这个样子，我爷就在屋里嘞，你快去自己呷口茶先。”

　　青青一边熟门熟路的往厨房去倒水喝，一边道：“我爷渠们就在后头，一两句也话不清，来了就晓得了。”

　　话音未落，果见柳有成健步如飞地跨进了院门，后面不远处黑压压跟着一大群村里人。柳大川转着轮椅出来，奇道：“这是出什哩事了？”

　　柳有成摆摆手：“去堂屋坐着话吧。”径直就去了堂屋，同时回头打手势示意身后的一个人也跟进去。

　　柳叶注意到，他的身后是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年轻后生，生面孔，不是本村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身破烂脏污的棉衣棉裤，棉花外露，膝盖破个大洞，全是黑泥的脚下一双草鞋底都没了，只剩个鞋面勾在脚趾上。

　　最奇的是，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同样肤色黝黑穿着破烂、且奄奄一息的老太太。他背着老太太进了堂屋，左右看看，把老太太轻轻地放在一把交椅上，这才走到堂屋正中，扑通一声，竟是跪下了。

　　柳有成先是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对柳大川一家一说，他们这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刚才，村口高台站岗放哨的壮丁发现这后生背着老太太沿着艾河河岸缓缓地向这边走来，心生警惕，赶忙下去把人拦住了，欲问来意。没想到对方竟不是奚洲府周边人氏，双方叽里哇啦呜呜呀呀地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实在是语言不通，于是那壮丁便找人去请了柳有成来。

　　柳有成好歹见过些世面，会说两句蹩脚的官话，那后生倒也会说官话的样子，只口音也是重得吓人。

　　两边都自带魔幻口音，再加上柳有成对官话一知半解，究竟还是沟通不畅，柳有成只听明白了什么母亲生病，求口饭吃之类的只言片语。想起秀才柳大川说得一口流利标准的官话，柳有成万般无奈之下，便带他们来了这里，想着让柳大川来仔细盘问这后生一番，一路上自是吸引了不少的围观群众尾随而来。

　　那后生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柳有成和柳大川二人说话，显然一个字也听不懂。

　　柳大川听柳有成说完缘故，点点头，先是看了一眼交椅上歪着的老太太，见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唇惨白，微微颤抖。他这才把视线转到那后生身上，笑得和蔼，好声好气地开口询问道：“后生，给我讲讲，你们是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去，有何难处？”一口官话果然是字正腔圆，清晰易懂。

　　终于听见能听懂的语言了，那后生双眼放光，欣喜若狂。

　　他先是不紧不慢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对柳大川道：“回仄位大爷的话，小的名叫杨训辉，”

　　这句自我介绍说完，柳大川点头，表示能听懂，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可谁知接下来的画风就开始凌乱了，

　　“我本四嗽刊参县奴花村棱，黏连大浪，没了活怒，带则挠母现西逃浪，牛丸自此。随尿祸不当行，挠母途宗病纵，我与挠母饥蚕怒怒，再狼前行。无赖求各位大爷行行好，伞口放呲，伞一个龙森姿所，烂挠母养病。立后卢棱侥幸活得小命，定单做流做马，豁粗性命，报答大恩。”

　　他说话声音洪亮，虽是跪着，态度却不卑不亢，把自己的遭遇经历娓娓道来，只是他这一番话，却让柳叶一家都傻了眼。

　　什么什么？后生，你话得什哩？柳大川、谢香书、柳条、柳絮、细爹一个个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满头满脑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要知道，柳叶一家子平时受柳大川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官话那都是说得溜溜的，尤其几个孩子，都是发音极为标准的，哪怕是谢香书，虽说自己说起来会带些口音，但听力绝对没问题。可眼前这后生的口音……简直让他们怀疑人生啊……

　　柳叶却是听乐了，要说这口音，能难倒柳大川他们，却难不倒她。

　　记得她前世公司有个最要好的同事，不是本地人，说起话来虽没这么夸张，但基本就是这个调调。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听起来确实十分吃力，可后面听着听着听习惯了，便找到了她发音的规律。到最后，柳叶不但能听懂那同事说话，甚至能模仿她的口音调侃打趣呢！

　　柳大川他们终身未出过奚洲周边地界，古代人口流动度很小，他们又哪里接触过什么外地口音呢？

　　那后生一边说，柳叶一边就在心里毫不费劲地给自己同声传译——

　　“回这位大爷的话，小的名叫杨训辉，我本是寿康昌县芦花村人，连年大难，没了活路，带着老母向西逃难，流亡至此。谁料祸不单行，老母途中病重，我与老母饥肠辘辘，再难前行。无奈求各位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吃，赏一个容身之所，让老母养病。日后如能侥幸活得小命，定当做牛做马，豁出性命，报答大恩。”

　　“渠话什哩啊？”柳有成急切地看着柳大川，门外众人也都用期盼的眼神看过来。

　　“呃……”柳大川感觉压力山大，尴尬地摸摸鼻子，咳嗽一声，犹豫着开了口，“渠……口音太重，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话，渠叫杨训辉，求我们让渠屋里娘养病，会报答大恩什哩的……”

　　“那渠有没有话渠是哪里的人啊？”柳有成追问。

　　柳大川不确定地答道：“好像是什哩嗽刊参县的人，这嗽刊参在哪里，我倒是不晓得。”想了一想，又道，“奚南少民聚居的地方，听话有好多稀奇古怪的地名，怕是那边的人也话不准。”

　　柳有成点点头，很是认同柳大川的猜测：“怪不得渠话事一点子都听不懂咯！”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再次对秀才老爷的学问见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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