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回到顾聂家里的时候，顾爸爸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别人视频通话，顾聂从门缝中瞅了他爸一眼，判断这位是在忙工作，于是良心发现，不去打扰他。
　　“所以顾聂你到底是怎么跟你爸妈说我要来的？”夏川卿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问身边的顾聂。
　　“我就说我带个朋友来，就是金牌的那个，我的化学老师。”
　　“你还真了不起了。”夏川卿一一数过去，“早恋，师生恋，同性恋，三位一体。要是你爸妈知道那还了得。”
　　“我妈是知道的。我爸要是知道，怕不是要把我逐出家门。”顾聂回头看了一眼留了一条缝的书房，一时间也有些无奈，“反正能晚点跟他说就晚点跟他说吧，我们可以到大学再出柜来着。”
　　“到大学还有两年呢。而且我记得你好像说自己柏拉图来着。”夏川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难道就像那群人说的样子，不行？”
　　顾聂：“……”男朋友现在越来越顽皮了怎么办？
　　这得治。
　　顾聂停下自己手边的动作：“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
　　“建议你去看看法律，谢谢。”夏川卿径直推门而进，“刚刚过完生日，我——十六岁。”
　　“提醒你一句，我到了大学也还是只有十七岁。”
　　顾聂：“……”
　　这人怎么这么不是东西。

　　洗完澡，换好衣服的夏川卿和顾聂再次坐在了客房的床上。
　　夏川卿拿着毛巾擦着自己湿了的鬓角，顾聂在他身旁翻着下午的那本随意抽出的书。他现在才注意到那本书的名字——《月亮忘记了》。
　　读书节，绘本。
　　夏川卿记得自己在无意之间曾经推荐过这本书。
　　“读书节，记得吗？”顾聂抚摸着书脊，把它递到夏川卿手中，“你看看吗？我觉得是本挺好的书，有点像你和我来着。”
　　夏川卿翻开书，顺口损了回去：“这本书怎么像我和你？你是书皮还是扉页？”
　　“川卿你想做什么？”顾聂丝毫不接夏川卿的话，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还是好好看书吧，别三心二意。”
　　“……”
　　书页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异常分明，夏川卿的记忆力让他看什么都看的很快，这种儿童绘本也是。
　　……
　　“看不见的，看见了。”
　　“夏风轻轻吹过，草丛树叶翻舞飞扬。”
　　“遗忘的，记住了。”
　　“乌云渐渐散去，一道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窗前……”
　　书被修长的手指合上，夏川卿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喃喃道，“推荐这本书还真是阴错阳差了。”
　　“所以，夏川卿，你真是那个掉下来的小月亮。”顾聂笑着把书从夏川卿手中抽出来，放到书柜里，“这个房间的东西，除了这张床，都是我小时候的，书也是小时候买的，柜子底下还有两箱玩具，不过大概有好几年没动过了。”
　　“不过，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了。”顾聂站在书柜前回头看着夏川卿，“我的童年分你一半。”
　　顾聂的情话总是信手拈来。
　　然而男朋友没有领情。夏川卿活动了活动脖颈，道：“我真的好奇你这么巧舌如簧，为什么没有谈过女朋友。”
　　“我以前眼界比较高吧。”顾聂坐回来，“就像找一个像我妈那样的。”
　　那看来是不能了。
　　“我妈就是我以前的理想型。也许是因为和她那种性格的人处多了，反而觉得比别的类型好许多。”
　　“而且……她成绩很好。”
　　“有多好？好到你对别人都没兴趣了？”
　　“我妈大学修的是双学位，研究生也修的是双学位，然后还读了博。”
　　“哦，突然想起来，我妈刚才说让你和我爸讨论讨论来着。我爸大学是学的生物化学，后来转成了生物制药，现在自己搞了这方面的企业经营。如果你大学不想学化学的话，就可以往这种相似的科目上发展，我爸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人，所以如果你未来有这样的打算，他可以帮你了解了解。”
　　“站在什么立场上帮我？”
　　“站在他儿子的朋友立场上。”
　　夏川卿笑起来：“为什么不是他儿子的男朋友。”
　　“那样他会把我和你一起撵出去，那就是我老爸的传统思维。不过如果你能说动我妈强势要求的话，他八成会妥协。”
　　“还真是神仙爱情。”夏川卿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羡慕，“我记得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全都是你和我讲。你早就知道了，我们家没有你们这么和睦，你也应该知道我爸我妈什么工作。”
　　“两个人都是教授，都教化学。现在一个在南京，一个在上海。他们百分之百不会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过他们同不同意，我也没关系了。我没想过要跟他们过那种虚以委蛇的生活，他们不支持我的价值观，我也未必要去迎合他们。”
　　“你真的没有想过跟他们和解吗？”
　　“没有，不想，也不会。”夏川卿沉默，“你是打算让我跟他们……”
　　“是的，但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事实上是这样子的，今年四五月份，高二会举行一次心理剧表演，每个班出一个节目，我想到时候请你父母来看。表演的主题我都已经想好了，包括表演的人员，我也大概有了定数。”
　　“表演的内容是我。”夏川卿就这样看着顾聂，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如果我不同意怎么办。”
　　“你不同意，我到时候就不去争取编剧名额。”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你就去做吧。谈恋爱不是一个人的让步，还是两个人的包容。”夏川卿伸手揽住顾聂，整个人就这样，把他压在了床上。他半个身子和顾聂重叠着，呼吸交融，其间只相差几厘米。
　　“你给我的让步可太多了。”夏川卿俯身，舌尖凑到顾聂的唇角，然后轻轻地舔了一下。
　　“怎么到我家就这么开放？再这么下去，今天晚上我们不得不多出来一些课外活动了。”顾聂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诚实的按住了夏川卿的后脑勺，逼得两人的嘴唇忽然的接近，直到碰到一起。
　　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吻。
　　相对于第一次的浅尝辄止，这一次，算是真正的亲吻。
　　一切的爱意和眷恋全部交融在了唇齿之间。
　　谁也不知道是谁先进攻，谁也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们所知道的只有这种突如其来喷薄而出的喜欢和欢喜，夹杂着些许偷偷摸摸意味的神经刺激。
　　这简直让人抓狂。
　　家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可能随时推门进来，半开的门无法给任何人带来安全感，可是，他们现在就在这么亲吻着，而且并没有考虑潜伏者的未知数。
　　这个吻持续了半分钟。
　　直到两个人就此分开，躺到了床上。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聊些什么？要不我们聊些正经的事情？”
　　“什么叫正经的事情？难道谈恋爱不算正经吗？”
　　“是啊，真正经。”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正经的事情，我亲爱的学生。”夏川卿再次端起他老师的架子，“明天还打算学习吗？”
　　“不用了，我觉得还是过节吧。明天我妈应该会回来，然后，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顿饭。如果你有什么建议，我们可以再加一些活动。”
　　“我没有建议，还是你定吧。你不找你爸妈一起讨论一下吗？”
　　“他们各有各的事，平时都很忙的。”顾聂叹了一口气，道，“明天说不准他们也就吃完饭的时间会跟我们呆上个两个小时，白天还是我们自由支配。”
　　“你来江宜有那么一年了，你还没有好好玩过这个地方，这三天我带你去玩吧。玩的时候不谈化学。”
　　夏川卿勾起嘴角，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顾聂突然想到，他刚遇到夏川卿到时候，他除了烦躁等负面情绪，没有一样会写在脸上。
　　可是一年之后的现在，一切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它融入了二中这个大家庭，遇到了很多新的朋友，也遇到了自己。
　　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此，或者说直到现在顾聂和那群朋友们，才真正见到了夏川卿一直藏起来的样子。
　　夏川卿回答道：“好。”
　　顾聂心里想到：真好。

　　果然如顾聂所言，当天晚上顾爸爸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搭理两个孩子的事情。在深夜工作到12:00之后，中年老男人便自个儿去睡了。而此时，顾聂和夏川卿已经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也是如此。早上，顾爸爸一早上就不见了人影。两个人醒来自己解决了早饭问题，然后就跑出去玩了。
　　江宜市的景点挺多，它一定程度上还算上一个旅游城市。两个人先去了市图书馆，转了一圈之后又去了濒临太湖的几个公园，释放完一天的经历之后，便匆匆赶回了家。
　　大概是因为旅游城市卖的东西都来自义乌小商品城，两个人也没有买什么纪念品。就这样空着手出去，又空着手回来。
　　回来的时候，顾妈妈已经叫了厨师，做好晚餐，厨师是从外面打电话请的，做完就走人，留下顾妈一个人站在厨房。
　　看着那一桌子的菜肴，再看看厨房里的人，真的有一种所有的菜都是她做的感觉。
　　毫无疑问，当然不是。
　　这并不妨碍，剩下三个人吃的正欢。
　　然后就在这餐桌上，夏川卿终于第一次与顾爸爸正式会面。
　　这一会面就是尴尬，餐桌气氛瞬间被搅没了。
　　顾爸爸长了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在家里穿的也还算比较正式，大概是因为有客人的缘故。
　　他鼻梁上架着副黑色框的眼睛，透过眼镜可以看见那是老练的眼神。
　　但是夏川卿丝毫不怀疑的眼神已经在这个家里被磨秃了。
　　“听说你化学成绩很好啊。”
　　顾爸爸如是说。
　　正在吃饭的顾聂听到这句话就想扶额，虽然每次在外面说的口若悬河，头头是道，老爸总会在自己家的餐桌上掉链子，不是惹了老妈生气，就是被直接罚去洗碗。
　　简直惨得不能再惨。
　　夏川卿疑惑的看了一眼，她的男朋友，又略带深意地瞟了瞟男朋友的爸爸：“没有您儿子有天赋。”
　　“哈哈哈，这小兔崽子，哪有天赋啊？真的是，他刚出生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东西。”
　　哪有人如此评价自己儿子的，这怕不是后爸。
　　顾聂在心里小声的吐槽，但是碍于大家都在，便没有说出来，只得愤懑的扒着饭。
　　“他很聪明，他的智商得全省前十。学什么都快，化学竞赛毫无疑问今年能拿到金牌，然后保送北大。”夏川卿真的像老师一样，就这么点评起顾聂了，如此夸大其词的表扬，让顾聂都有点承受不住。
　　“镊子智商真的有全省前十？怕不是全省倒数前十。”早已看透一切的顾妈妈理所当然地拆着台，一脸云淡风轻，与世无争。
　　“我是你生的，要是我智商全省倒数前十，你们俩的智商怎么办？”
　　“你是我领养过来的。”既然在桌上的也不是外人，顾妈妈说话便越来越放肆，直接开起了顾聂的玩笑，“夏川卿才是我亲生的。”
　　全场一时间只剩下餐具碰撞的声音。
　　“阿姨，您说笑了。”
　　“哪里有啊？从此往后，你就是我的干儿子，顾聂这个捣蛋鬼不要也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