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章、上朝
熙王府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前是几匹神骏黑马，除了一应侍卫，还站着个身着墨蓝红绣的年轻女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人的身份。
夏侯尚黑，宫里的女官品轶越是往上者，所着宫服的眼色越是沉暗，墨蓝红绣者，在皇宫里也没有几人，只是这个小姑娘年纪明显不大，怎么就得了这种殊荣呢。
庆生早在刚到熙王府时，便将这略嫌偏僻的府邸外围淡淡扫了一遍，心里生起一丝疑惑，但也不多问什么，只是默默等着那个传闻中的小皇女殿下。
此时天候尚早，又是冬日，天色黑蒙蒙的，加上风雪，实在是让人难耐至极。
庆生微微眯眼，看了看那两扇红漆镶金的木门，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都过了快半个时辰，这位六殿下还不出来，莫非......
恰好那两扇红漆木门在这时被人从内往外推了开，她不由抬眸看着来人中的少年，眼神一闪，转瞬笑了起来，稍稍抖了抖冻僵的手脚，迎上前去，说道：“幕陶公子，殿下可准备好了。”
幕陶福身一礼，见这位宫里的小嬷嬷立忙避开了去，只是笑了笑，说道：“老师今儿个起的晚了些，劳烦嬷嬷侯了这么久，特意让学生来给您赔个不是。”
幕陶清楚这位庆嬷嬷也是位宫里的名人，自己小小一个侍童，若不是有着与六殿下的一场师徒情分，刚才那一礼对方又岂会看在眼里？看着对方明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纪，不知是如何在那深潭一般的皇宫做到如此高位的。
庆生小意说着不敢，心里当然不敢对陛下的女儿有所怨愤，何况这种苦侯人的事她不是没做过，比这更苦更累更难堪的事，在宫里何曾少过？
随意闲聊了几句，心里对这个少年不免有些惊叹。当年入府的两名侍儿她是知道的，如今一个早已回乡嫁了人，而另一个选择留下，没有成为京城里多少儿郎歆羡的枕边人，到是做了那人的学生。
世上之事何其难料也......
说人人到，没过多久，玄熙便裹着一袭狐裘走了出来。
庆生太有看着她，纵然不是第一次见了，每当看见这人的时候，心里总有些淡淡的迷惑。相貌倒也罢了，但如此性情，要何样的成长经历才能沉淀这种深刻到骨子里的淡定来。
皇宫么？她心里不由有些自嘲。
“让嬷嬷久等了。”
庆生见玄熙给自己赔笑道歉，慌忙行礼：“奴婢不敢，还请殿下上车。”
玄熙摇了摇头，心想坐车怕是要迟到了，见她不解，只笑问道：‘嬷嬷可会骑马？”
庆生一愣，余光里正瞥见几个下人牵着几匹马走了过来，这才明白玄熙的意思，顿时吓了一跳。传闻六皇女身子孱弱，要是这么一折腾，那还有得命么？但又转念一想，若是受不住她为何要如此说？
心里这么想着，还是惊惶劝道：“殿下身子要紧，奴婢们快些，定不会让殿下误了上朝的时辰。”
玄熙淡淡一晒，暗想坐在飞奔的马车里搞不好就被颠成了残废，骑马不过是吹风而已，何必去冒那个险。她笑了笑，不顾错愕的庆生，径直上了一匹马。长宁和几名熙卫也都各自上了马，全都看着宫里那个小嬷嬷。
庆生苦着脸，心想误了时辰自己不过是被罚，毕竟错不在自己，谁叫人家起晚了呢？若是六殿下有个万一，那还不得那脑袋去换么？
哎哎叫了声殿下，无奈那人只是笑，一点下马坐车的意思都没有。她只得暗暗哼了声，默默上马坐好。
“驾——”
一声轻喝，惊得她抬眸看着疾驰而去的身影。只见那人一抖缰绳，胯下马儿嘶鸣一声，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接着蹄声轰鸣，长宁等人也跟了上去。
庆生愣在原地，嘴巴微张，眼里的震惊渐渐弥漫开来，以至于操控缰绳的手都轻颤起来。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连半点风吹雨打都受不得的人么？
话说玄熙一人行人到了宫门之外，原本在宫门口侯着的大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去了。她不由松了口气，幸好不算太晚。
那些等着进宫的女人们自然也看到了驰马而来的玄熙等人，当玄熙解下披风，下马走到她们面前之时，一个个面色古怪，就像看到了红日西出一般不可思议。
将微嫌凌乱的鬓发向后抿了抿，接过长宁手中的珠冠随意顶在头上，看着四周惊诧的目光射来，她大方地笑了笑，随后潇洒地一甩长袖，转身向一旁的庆生说道：“有劳庆嬷嬷带路了。”
为了跟上玄熙众人的速度，庆生拼了命的追赶，早已累得不行，此时若不是还有要事在身，她怕是已经瘫倒在地了。如今听到玄熙这话，猛然想起陛下可是钦点自己今儿亲自接六殿下入宫上朝的，赶紧将脸上的汗擦了擦，躬身上前引路。
大正宫正殿外，穿着各色官服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间或私语几句调笑几声，反正时辰还未来，倒也可以放松一下。言语间，目光时不时撇向前，望着各位皇女所在的方向。
那里站了几个人，以前人数是够的，如今却差了一人。
早就听说今日南魏的使臣要上殿晋见陛下，当然，更令人好奇的还是那位六殿下也要开始上朝了，今儿便是第一次。往日里看多了那几位的风姿，不知这一位又是何等神采。
玄熙是第一次参加朝议，本来是应该有些好奇和紧张的情绪，偏偏她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像极了那位内廷掌侍大人，众人便是有心行礼打个招呼什么的，顿时就被这表情冷冻了下去。
可怜她只是对一大早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相当不满罢了，那将她一脚踢下床的人揪住她的脸，拿起湿帕就是一阵乱抹，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再将她往门外一推，懒懒丢下句“慢走不送”便爬到床上倒头继续睡了。
她心里那个怨啊，为何上朝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庆生那小嬷嬷也是身不由己，还在雪天里等了大半天，自己当然无法给人家冷脸色瞧，便是一路上遇到的这些女人们，一个个点头哈腰抛媚眼，莫不是还得一一回应不成？
自从与彭战那老头相处的十年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强迫着这么大清早地起床了，心里没来由地叹了一声，往后这种日子可是少不了了。
大正宫遥遥伫立，金漆碧瓦，棱角分明，龙凤呈翔，磅礴壮丽，倒也是摄人心魄。
玄熙在宫里住了十多年，这大正宫虽未进去观摩过，但也瞻仰了数十次。如今就要亲自参与其中，心里没甚喜乐安慰，反倒是疲态顿生。她自然清楚进了这大正宫的门，便是一切麻烦的开始。
而她的性子，便是厌极了麻烦。生活中来点刺激是调剂，要是刺激天天有，便是神佛，怕也是受不了的。
快入殿时，庆生小嬷嬷弯下腰身，道了声罪便离开了。玄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小嬷嬷也是知趣，只是安安静静的带路。
不过是参加个朝议，何须让人带路？她微微叹气，这样的安排母皇你也不嫌累？
殿外众人早就看到玄熙的身影，距离殿门最近的地方，几个身着玄色袍服的女子正朝着她微微笑着，董哲一干大臣也都望了过来。
玄熙也笑了笑，此时上朝的钟声和鞭声响起，只得随着这些女人一同走入正殿，默默跟在几位姐姐之后，站到那个空着的貌似留给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的脸上一派肃穆恭谨，她自然也沉默地低下头。
今日朝议的主题，自然是被晾了几天的南魏使臣。掌管各方管制的大人们将各自所司之责做了汇报之后，便等着一干使臣的到来。
从朝议开始至今，女帝一直微合双目，偶然稍蹙双眉，就所报官员的事宜提上几个问题，间或淡淡呵斥几句，对于初次上朝的玄熙，倒是半点也不曾关注过。
玄熙自是乐得逍遥，闲闲听着这些大人们说着哪里哪里冻害严重，影响了明年的收成，肯请陛下减赋安民；哪里哪里又挖出一块玉石，上书盛世太平云云......
这一番奏请下来自然花了不少时间，她悄悄隐了个哈欠，转眸看向身边的几位姐姐，玄昭自然立在母皇的身侧，玄臻玄敏玄佩三人也都神情安静，毫无一丝不耐。
心里淡淡生起一丝烦躁，她不由蹙了眉，生生压在心底的不郁又再泛起，可惜手中无琴，竟是渐渐蔓延开来，盈满心怀。
当日含馨殿内皇祖父冷漠的面容下微僵的身影，她不是没看出来，只是看出来又如何，该做的皇祖父不见得对象是她就会放下。
离开含馨殿后，母皇已经回去了。至于这位皇帝老妈是否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她也不想理会。十多年一路行来，她明白母皇并非将自己当成磨刀石那般简单。用父后的性命斩断自己夺嫡的心思，皇祖父是老糊涂了还是病糊涂了？若是自己有心，一个被权利蛊惑的人，又岂是几分亲情所能束缚的。
她可以不去理会皇祖父如何想，却不能对这些想法所产生的后遗症袖手旁观。她一直没有插手宫里的事物，一是父后看似温婉，却是胸有乾坤之人，加上晏家和母皇，自是没有人能伤他分毫；二来她既是玄冥司的掌司，当然更应该避嫌。
如今呢，她便是想在宫里安插人手，又有何人能当得她信任和如此重任？
这些年来，或许自己将一切看得淡了，不曾对身边的势力作何经营。便是现在，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弱势，似乎也仅只如此了，心里也没什么无奈怅然的情绪，更谈不上悔恨。母皇那点心思，于自己看来或许只是漫漫岁月中的调剂罢了。
为人子女，尽尽孝道，有生之年，踏遍三山五岳各国大城小镇，她的想法心愿何其简单，即便是现在，也还是这般想法。
因为她知道，即便得了这天下，自己怕是没命享用吧？
真是不想将这短暂的人生尽数浪费在这些事上啊......
大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玄熙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南魏使臣已经站到了大殿中央。
郑晔今日穿着正式的皇女裙袍，她身后跟使团的副使和一名护卫。这名护卫一双狭长美目熠熠生辉，自然便是那位官大小姐了。
进殿之始，郑晔便将这殿内众人淡淡扫了一遍，最后看着高坐其上的中年女人，眼里墨玉一般的眼色如同水波一般动了动，一瞬后便恢复了平静。
“外臣郑晔，拜见陛下。”
面对殿上一众或好奇或冷漠或敌视的目光，郑晔面上一片平和,一丝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角，落在众人眼里，不免觉得这笑实在太熟悉了，倒是有些六殿下淡定出尘的味道。
玄熙所在的位置既不是最前，自然也不可能是最后，对于众人的表情，大体看得到一些，此时正有人向自己的方向瞥了几眼，她都一一回笑过去，这些人的脸上顿时生出些尴尬之色。
“平身吧。”女帝淡淡一笑，看着仇人的女儿，面上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忽然笑问道：“你母亲可好？”
这笑落在众人眼里，格外的亲切，格外的真诚，就像对方是自己的亲属朋友之流，此番关心表达地如许自然，如许当然。
玄熙暗暗摇头，那一位吃了败战，即便身体很好，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母皇这话明明是挤兑人家嘛。她抬头，无意对上了玄昭的眼睛，愣愣地对视了几秒，对方先笑了笑，绝对的温善可亲。她自然也笑，还是那般高绝风华。
郑晔被女帝这话问的愣住了，虽然不过是普通的问候，朋友间遇到了问上这么一句也没什么，只是在如今母皇被气得不行的当下......心里不由苦笑，自己那位母皇雄韬伟略，英明果决，只可惜脾气不太好。大魏既然吃了这一场败战，她老人家那还不得暴跳如雷，气的要命？
只是人家都这么问了，她也只得说些场面话。话末，她看了副使一眼，那位年长的副使大人便上前向女帝行了一礼，将手中的文书一展，开始了长篇大论。
这是南魏的国书，大体不过是问候一下对方，宣导一下两国邦交之谊世代友好之类的废话。
玄熙好笑地看着母皇一派专注的神情，以及这殿上的诸位大臣皇女面上的认真之色。她淡淡一晒，不免有些调笑之色，却不知这一笑正好被官琯看在眼里。
官琯也是无聊至极，大殿之上一派肃穆，加上国主亲拟的长如老翁裹脚布的国书，想暴走的念头轰轰烈烈的燃烧着。无意间一转头，恰巧看到了玄熙脸上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她呆了呆，随即心里一阵舒爽。
原来殿上这些个爱做戏的人里也有一个真性情的人啊。
只是你方唱罢，我方也得有一个人登场才是，于是夏侯这边，自然也有一个人开始长篇大论。
玄熙头痛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竟是练起呼吸吐纳的功夫来。
待到这一篇结束，女帝终于微微抬起手，示意那位大人退下，他看着郑晔等人说道：“各位使臣身居南方，想来对我北国风光不甚了解。明日乃是夏侯的冬猎盛会，各位不妨一同前往。”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