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五姨太杜思郁的孩子已经满了一个月了，许振宁也经常来探望，老太太虽然不经常来，可是心里还是很疼爱这孩子，隔几天就要让人把孩子报过去瞧瞧，并且给这孩子取名为许招弟，意思是以后还会生几个男孩。而汪淑贞也经常来看孩子，只是偶尔几次许振宁和汪淑贞遇见，许振宁都是淡淡的。汪淑贞也并不做反映，只是兀自逗弄着孩子。这天，汪淑贞正在拍着孩子睡觉，许振宁悄悄地从外面走进来。当他的目光落在汪淑贞的身上的时候，那温暖的场景令许振宁忽然感觉到一阵哀伤。整整一年了，汪淑贞和自己却从未生育过孩子，如果不是那日他听见了杨玉树和汪淑贞的对话，他还一直觉得汪淑贞是因为从前在汪府吃了许多苦，伤了身子。许振宁忽然摇摇头苦笑一声，总有些事自己无法掌控，总有一颗心是无法拿捏，感情从来不听从别人的意志。
　　汪淑贞只顾看着那个孩子，心里也泛出无限的惆怅。忽然她想到自己在这府里竟然无依无靠，若是能有个女儿也是好的。现在许振宁不去盘水阁，这府里的吓人都看惯了眼色，想来这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只是景桓……汪淑贞忽然叹了一口气。而这声叹息却全然落在了许振宁的眼中，许振宁忽然变出一副冷漠的面孔，款步走到房间里，然后轻声一笑，小声说道：“怎么，是在叹息为什么自己不能有一个孩子吗？”
　　汪淑贞转头看见许振宁，他的脸上总流露着无所谓的微笑，好像这许宅里的一草一木都并不重要。汪淑贞淡淡得笑道，“这许宅里的所有的人都是少爷的，现在是五姨太生了孩子，他日三姨太也会生下孩子，以后四姨太……”说道六姨太的时候汪淑贞停顿了一下，然而还是接上说“六姨太，都能给少爷生孩子，我能不能有一个孩子，对少爷来说也并不重要，不是吗？”
　　许振宁怒目圆睁得看着汪淑贞，他的心里有无限的遐想，可是都被汪淑贞冷冷的面孔所击碎，这个汪淑贞到底是有多倔强，一点都不肯让步，她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汪淑贞只是冷冷地看着许振宁。杜思郁站在门外看着情况不好，赶紧就走了进来，然后笑着对杜思郁说道：“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提前告诉郁儿一声？”
　　许振宁看见杜思郁立刻就温和了起来，他拉着杜思郁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是沾了凉水么？大夫不是说不许你操劳或者接触凉的东西吗？”
　　杜思郁笑着摇摇头说：“哪里至于那么娇贵了，我也并没有沾了凉水，不知道怎么最近总是手掌凉凉的。”
　　许振宁给杜思郁捂着手，然后说道：“那就提前把手炉暖起来。”
　　杜思郁撅着小嘴，即使生了孩子，仍然还像一个少女一般，“这天气，哪儿还用得着暖手炉呢？”
　　许振宁答道：“手冷了就暖着，还在乎是什么天气吗？”
　　杜思郁的眼睛瞟了一下汪淑贞，许振宁看了杜思郁一眼，他知道杜思郁是希望撮合汪淑贞和自己和好。可是他斜着眼睛看看汪淑贞，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孩子，脸颊没有一丝的表情。许振宁深吸一口气，然后摇摇头说：“我还有事，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如果不舒服一定及时找大夫来。”
　　许振宁走了之后，杜思郁无奈地看向汪淑贞说：“我刚才一直站在外面看着，你为什么不对少爷温和一点呢？他到底是个男人，你这样生硬，他怎么能低的下头跟你和好呢？”
　　汪淑贞冷笑一下，兀自拍着招弟悄声说道：“我犯不着对他生硬或者对他温和，明明就是他行事过分，我既然不能与他相争，也犯不着与他和好，既然他也是这么想的，维持现在的样子也不错。”
　　杜思郁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拉过汪淑贞说：“你就是不听话，其实我看得出来，少爷心里也有你。你就是性子太要强，你但凡温柔一点，也不至于啊？”
　　汪淑贞摇摇头，半晌也不说话。杜思郁继续说道：“我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说到底，你是二姨太不假。可是这府里就算是没有景桓，也有别人。现在是六姨太，以后也可能有七姨太，八姨太，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们都说不清楚啊，你又何苦跟少爷这般置气呢？”
　　汪淑贞摇摇头，站起身说道：“我又何尝是因为他纳了妾生气，只是，他纳的妾是景桓。我完全没有想到那丫头的心思，我看她平日待我是那样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呢？而且我在这府里走得小心翼翼，她都看在眼里，怎么如今却也要置身其中，我就是想不明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少爷他，是在不该。前有娇杏，后有景桓，要我汪淑贞在这府里又如何立足？”
　　杜思郁当然理解汪淑贞心里的苦，这件事是出在盘水阁，若是出在她自己的潇湘馆里，她不定是什么样的。只是汪淑贞忽然转过身看着杜思郁问道：“可是，你不在意吗？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每次你看着他的神情总是那么痴情，让我想到……”
　　杜思郁忙问道：“想到什么？”
　　是啊，想到什么？汪淑贞苦笑着摇摇头，她也不应该想到什么。于是接着问道：“我只是不理解，你不在意他吗？何以他三妻四妾一大堆你也无所谓，或者说，刚才你在撮合我们两个的时候，难道心中没有一丝苦涩，毕竟你是在把自己的爱人推向别人啊！”
　　杜思郁摇摇头，汪淑贞看见她的眼神里好像有种忧愁，可是也有幸福。她的眼神静如秋水，平静地有点让人迷醉。杜思郁笑着对汪淑贞说：“淑贞，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幸福吗？”
　　汪淑贞不解地问：“什么幸福？”
　　杜思郁笑着说：“我从来没想过，我能有这么一天。我以为，我变成了一个寡妇，我的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寥落地活着。直到遇见了许振宁，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幸运，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小妾，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这就足够了。至于，你说的，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其实，当许振宁宿在别处的时候，我的心里痛极了，我想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爱人睡在她人枕上。只是，淑贞，我们就是这样的命，难道不是吗？哪怕我现在一点点的幸福，都是振宁给的，所以……我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他，不是吗？”
　　汪淑贞皱着眉头无奈地笑着，杜思郁说的不就是她心中所想的。曾经，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说不定就觅得良人，可是到头来她的心里不还是义无返顾地偏向了杨玉树，可就算是杨玉树，他也还是娶了林茹。
　　忽然，杜思郁握住汪淑贞的手说：“我只是想在这宅子里，若有姐妹，也就是你。如果说少爷身边必须有一个女人，是你，总好过别人。”
　　忽然，招弟哭了起来。杜思郁和汪淑贞赶紧去看孩子怎么了，原来是睡梦里饿了，杜思郁赶紧就把奶妈叫来喂奶。而许振宁从潇湘馆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清心斋，景桓此时正坐在屋子里绣东西。许振宁愁眉苦脸地坐下，景桓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少爷这是打哪儿来？”
　　许振宁也不说话，仔细去看景桓手中的刺绣，然后问道：“你这绣的是什么？”
　　景桓笑着说道：“我这是给五姨太的招弟绣的肚兜，现在这天气虽然是热的，可晚上有时候起风了就凉，孩子身上这东西是常穿的，所以我就想给大小姐绣上一个，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许振宁点点头也不说话，半晌咳嗽了两声，景桓坐在一旁，开始并没注意，忽然她的眼睛看向手里的肚兜，立刻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咳嗽呢？”
　　许振宁摆摆手说：“这两天有点痰，所以我就有点咳嗽，不打紧。”
　　景桓笑着摇摇头说：“哪里就不当回事了呢？少爷既然是有痰，我这正好有一味神奇的东西，少爷喝来试试。”
　　落雨侍立在一旁，看见景桓冲自己点点头，立刻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就端进来一碗茶，然后递给了许振宁。许振宁抿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说：“这东西只是不好喝，到底有什么用？”
　　景桓笑着说道：“这个啊，祛痰是最好的。”
　　许振宁反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景桓答道：“这个东西叫什么天南星，其实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原来在盘水阁伺候二姨太的时候，那阵子看她总是用一个瓷瓮泡着这个东西，我问了她，她说这东西泡水喝祛痰是最好的。那会，我老家的妹妹也有咳嗽的旧疾，所以我就拿了点，准备给她治病的，不想，今天就让少爷赶上了。”
　　许振宁皱着眉头说：“你还有个妹妹？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景桓看着许振宁的眼神忽然黯淡了许多，她低着头淡淡地说：“可惜我妹妹已经去世了，所以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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