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秀七岁半

作者:复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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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叔叔回来啦!


      腰腹间那如同烈火灼烧、针扎刀绞般的剧痛确实已经快要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谢采沉稳的身影挡在风前,似乎真的为他隔开了部分现实的酷烈,让他一直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连带着呼吸,似乎也比方才顺畅了微弱的一分。他用手撑着身下的瓦片,尝试着慢慢起身,动作依旧迟缓而艰难,每动一下都伴随着隐忍的吸气声,但比起之前,那挺直的脊背里,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依托于身旁之人才生出的微弱底气。那身红劲装的衣摆在越来越猛的夜风中猎猎舞动,像一团在无尽寒夜里倔强燃烧的火焰,终于,似乎从中透出了一点点源自依傍的暖意。

      谢采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只是缓缓起身,屈膝蹲在姬别情面前,动作轻得没让青瓦发出半点声响。他的目光先扫过姬别情腰腹那片深暗的血渍,血已经渗透了红劲装的里层,在衣料上晕出不规则的形状,再抬眼时,声音放得比廊下灯笼的暖光还柔:“我抱你下去?”

      姬别情闻言猛地一怔,眼尾那点惯有的冷意像被风卷走的沙砾,瞬间散了大半,连嘴角紧绷的线条都软了些。他下意识想反驳,喉间却先发了紧:“不必,我自己能走 ——” 话没说完,腰腹突然传来一阵锐痛,像有细刀在脏器间搅了下,他身子不受控地往前倾,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正好滴在谢采的玄色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谢采的手已经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那股力量坚定而可靠,姬别情再也无力支撑,几乎是脱力般地,将全身的重量倚靠了过去,额头重重抵在了谢采坚实的肩头。

      鼻尖蹭到玄色衣料上的气息 —— 是鬼哭崖特有的瘴气冷意,混着他临走前让林嬷嬷熬的护伤药香,当归与乳香的暖意在鼻间漫开,像江南冬日里的暖炉,瞬间将他紧绷了大半日的神经烘得松弛下来。

      所有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言语,全都卡在了喉咙深处,连抬起手推开对方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他只能任由自己倚靠在这片带着体温和药香的肩头,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起来,仿佛抓住了某种依靠。

      谢采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言。他右手极其小心地探过,动作轻柔地穿过姬别情的膝弯,指腹触碰到红劲装冰凉的布料时,心中不由一紧—— 漠北的夜风吹透了衣料,还沾着屋顶青瓦上的细沙,硌得掌心发疼。他左手稳稳托住姬别情的后背,刻意避开腰腹那片渗血的区域,指尖能摸到姬别情后背的肌肉还在微微发紧,显然是疼得没敢放松。

      起身时,谢采刻意放缓了每一个动作的节奏,尽管他自己腰腹间也因之前的急速奔袭而带着明显的疲惫和酸沉,但他依旧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稳稳当当地将人横抱而起。他的脚步放得极轻极稳,玄色衣袍的下摆随着他的移动,轻柔地扫过屋脊的青瓦,发出一阵持续而细微的“沙沙”声响,如同夜风的低语。

      姬别情靠在谢采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听见那沉稳的心跳声 ——“咚、咚”,比屋顶的风声、远处的沙响都更让人安心。他下意识伸手攥住谢采的衣襟,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触到谢采后背的冷汗,那片湿意带着人体的温热,让他瞬间想起谢采是从鬼哭崖一路奔回来的,连口气都没歇就来寻自己。喉间突然发紧,想说 “你也累了”,可刚要开口,腰腹的疼就窜了上来,只能把话咽回去,将脸往谢采的肩窝埋得更深些,避开迎面刮来的风沙 —— 那里还残留着谢采身上的药香,闻着竟比静室的汤药还让人踏实。

      谢采低头时,正瞧见姬别情垂在身侧的手还泛着冷意,指节因用力攥着衣襟而泛白,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脚步顿了顿,刻意将自己的肩往姬别情侧脸的方向挪了挪,挡住那股裹着沙砾的寒风,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轻缓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再忍一忍,马上就到静室了。林嬷嬷一直温着的止疼汤药,喝下去总能缓解一些。”

      姬别情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将头在他肩头极轻地蹭了一下,仿佛是在点头,攥着他衣襟的手却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指腹摩挲着衣料上精致的云纹刺绣——那是谢采常穿的锦袍,针脚细密而考究。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谢采抱着他的手臂始终保持着一种惊人的稳定,即便是在从屋顶跃下地面的那个瞬间,对方也特意屈膝缓冲,将下坠的力道化解于无形。在谢采的双足踏实地面时,姬别情隐约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从谢采膝盖关节处传来的声响,想来是长途奔袭后的疲惫开始显现,但谢采抱着他的动作却没有流露出半分破绽,依旧稳如磐石。

      一直提心吊胆守在院外的陈徽,见两人终于从屋顶下来,赶紧提着灯笼快步迎上前,伸出手想要帮忙搀扶,却被谢采一个抬手的动作温和而坚定地制止了。谢采的眼神扫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示意——“别碰,怕不慎碰着他的伤处”。陈徽立刻领会,迅速缩回手,转而专注地提着灯笼,将暖黄的光晕精准地投射在两人前方的青石小径上,小心翼翼地为谢采照亮每一步。

      穿过那道悬挂着绛色纱笼灯笼的回廊时,夜风拂过,灯笼轻轻摇曳,投下的暖色光晕也随之流动,柔和地笼罩在相携的两人身上,将他们交织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廊下斑驳的墙壁上,仿佛融为一体。
      玄色的衣袍紧密地包裹着那一抹灼目的红,犹如将这漠北无边寒夜中的所有冷意与风沙,都悄然隔绝在了这片由身体和意志构筑出的、小小的温暖天地之外。连那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在此刻变得迟缓、温和了些许。

      姬别情的头靠在谢采的肩头,原本沉重而带着痛楚的呼吸,渐渐变得轻缓、绵长——他实在是疼了太久,又在屋顶被冷风吹了半晌,精神和体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此刻,置身于这片熟悉而安心的气息与怀抱之中,一直死死绷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竟然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紧蹙着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不再是那副强忍剧痛的隐忍模样。

      谢采抱着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静室,他的脚步放得极轻极缓,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青砖的缝隙之间,仿佛连鞋底轻轻碾过砖面的细微声响,都生怕会惊扰了怀中人难得的安眠。臂弯里的人,体重轻得让他心头泛酸,恍如江南春日里最轻柔的柳絮,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脆弱。他只能更加小心地托扶着,连自己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浅,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刚踏进静室的门槛,外间软榻上蜷缩着的叶秀秀便被极轻微的脚步声惊动了。她手里还紧紧攥着池青川给的隐身符,符纸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贴在掌心像揣了一小片温热的阳光,整个人裹在一层无形却暖融融的“棉絮”里,连身上粉色布裙的衣角都隐匿不见。听见动静时,她差点“呀”地低呼出声,慌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只从指缝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向外窥探。

      只见谢采正抱着一个人,脚步极轻极稳地走向内室。被抱着的人一身刺目的红,软软地靠在谢叔叔肩头,看不清脸,但腰腹处的衣物上,赫然浸染着一片深暗的、令人心揪的痕迹。

      “谢叔叔回来啦!” 叶秀秀在心里小声欢呼,随即又想起池青川的话 ——“秀秀,找穿红劲装、腰腹有伤的姬叔叔,把药给他”。她睁大眼睛,盯着那个靠在谢采肩头的人:红劲装,腰腹处的衣料果然有片深色的印子,脸色白得像纸,和池哥哥说的一模一样!“是姬叔叔!” 叶秀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再瞧见那片深色的血渍,又瞬间慌了,小手不自觉地揪紧了布裙的下摆,布料被她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姬叔叔是不是很疼呀?都睡着了……”

      她赶紧又捂住嘴巴,怕自己的嘀咕声惊动里面的人,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

      等谢采抱着姬叔叔往内室走时,叶秀秀悄悄从软榻上滑下来,踮着脚尖跟了上去 —— 她的小靴子踩在青砖上,没发出半点声响,路过案几时,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怕不小心碰到桌腿。

      走到内室门口,她轻轻扒着门框探头往里看,正好瞧见只见谢采正极其小心地将姬别情往床榻上安置。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左手稳稳托着姬叔叔的后背,右手小心护着他的膝弯,每一个动作都放缓了节奏,仿佛正在安置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珍宝,连掀开床幔都只用指尖轻轻撩开,生怕带起一丝冷风。

      姬别情似乎在这细微的变动中有所察觉,长睫微弱地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眼,只是无意识地将额头更深的抵向谢采的掌心,原本攥着谢采衣襟的手指又收紧了些。叶秀秀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担忧又添了几分,她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个冰凉的小瓷瓶,瓶身紧贴着她的掌心,似乎能感觉到里面药丸的轮廓,像是在提醒她肩负的“重任”。她抿了抿小嘴,下定决心,等谢叔叔一离开,就得赶紧把药送过去。

      谢采将姬别情轻放榻上时,指尖先碰了碰红劲装腰腹的血渍 —— 西域云锦的衣料已被血浸得发沉,连蜀锦软垫都沾了点暗红,像雪地里落了片残梅。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极轻极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姬别情死死攥着自己前襟的手指。触手所及,姬别情的指尖一片冰凉,这让谢采的心也跟着沉了沉,他立刻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那只冰冷的手拢住,试图传递过去一点微薄的暖意。当他用指尖轻轻拨开垂落的床幔时,纱线的流苏扫过姬别情苍白的面颊,引得他眼睫又颤动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即使在沉睡中,那无休止的疼痛依旧纠缠着他。

      “伤口……怕是又裂开了。”谢采低声自语,目光胶着在那片刺目的暗红上,喉咙有些发紧。他伸出手,想要解开姬别情的腰带仔细查看伤处,但指尖在碰到那带着血污的金属带扣时便顿住了——他怕任何不经意的动作都会牵动伤口,带来二次伤害。

      犹豫片刻,谢采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旁边的锦被拉过来,松松地盖在姬别情的腰腹间,既提供了些许遮蔽和暖意,又留出了足够的空隙,避免压迫。

      外间有风顺着未关严的门缝潜入,裹挟着细微的沙尘,谢采下意识侧身挡在榻前,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案几上薛大夫留下的那只敞着口的琉璃药瓶,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叮”响。金疮药混合着当归的苦涩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反而加剧了他心头的焦灼。

      谢采轻轻起身,每一步都踏得极为谨慎,确保青砖上不发出任何可能惊扰睡眠的声响。走到内室门口,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榻上——姬别情的呼吸虽然轻浅,但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些许,紧蹙的眉宇也略微舒展,这让他稍感安心,这才掀开门帘,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紧张躲在门框边的叶秀秀,看见谢采高大的身影朝着外室走来,心跳都快了几分,赶忙把自己又往阴影里缩了缩,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谢采似乎心事重重,并未察觉门边那一点点不寻常的动静,径直出了静室。

      守在廊下的陈徽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玄色劲装的肩甲上还带着夜巡沾上的湿冷露水,声音压得低低的:“先生,要立刻去请薛大夫吗?”

      “马上去。”谢采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月牙石,石质的细腻却无法抚平他心头的急切,“告诉薛大夫,带足最好的止血散和干净的绷带,再把一直温着的当归乳香汤一并提来——他失血过多,身子发凉,需要用温药外敷腰腹辅助回温。记住,走侧门,动作轻些,别惊动外院的闲杂人等。”

      陈徽连忙躬身应下,转身便快步离去,他的脚步虽急,却比来时显得沉稳了许多——知道姬别情已被寻回且暂时安稳,他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实处一点。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他迅速远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谢采站在廊下,望着陈徽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点暖光彻底融入渐亮的晨色中,才想起林嬷嬷还在小厨房照看温着的止疼汤,又转身匆匆往西厢走去——得嘱咐汤必须一直保持着适宜入口的温度,姬别情醒来定然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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