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

　　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圈暖黄，将摊开的作战地图照得清晰。江临渊的指尖划过“蝰蛇老巢”的标记点——那是处建在山坳里的废弃导弹基地，四周被密林环绕，只有一条隧道能通车，堪称易守难攻。他铅笔的笔尖在隧道入口处重重画了个圈，铅灰的痕迹透过纸背，在桌面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这里是第一道防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蝰蛇肯定在隧道两侧装了热感应地雷，我们得从右侧的悬崖爬下去，绕到通风口。”
　　晏归鸿趴在桌边，下巴搁在叠起的臂弯上，看着地图上蜿蜒的等高线，指尖无意识地跟着铅笔移动。他的白玫瑰信息素在台灯下泛着浅淡的粉色，像层薄纱，轻轻覆在江临渊的手背上——那是白天处理伤口时，没完全收回的安抚气息，此刻正与冷杉木的清冽无声交融。
　　“通风口直径只有八十公分。”晏归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困倦，“你肩膀宽，得侧着身才能过去。”
　　江临渊抬眼时，正好对上他眼底的担忧。晏归鸿的睫毛很长，被灯光照得在眼睑下投出片阴影，像只小憩的蝶。他放下铅笔，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指腹蹭过发梢的软绒：“放心，以前在训练营钻过比这更窄的管道。”
　　晏归鸿“嗯”了一声，却没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他左臂的绷带——白天在芯片厂被蝰蛇划开的伤口很深，虽然用信息素做了紧急处理，但绷带下的血迹还是洇开了一角，像朵暗沉的花。
　　“明天……”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会很危险吧？”
　　江临渊的动作停了停。他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情报显示的守卫位置，至少有上百个，还不算隐藏的暗哨和未知的陷阱。他想说“没事”，想说“我会护着你”，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实在的承诺：“我会让你活着回来。”
　　不是“我们”，是“你”。
　　晏归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软。他知道江临渊的意思——如果真到了绝境，这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把生路留给自己。就像在基地挡子弹时那样，像在电梯井里用后背护着他那样，像无数次他挡在自己身前那样。
　　“不准说这种话。”晏归鸿的指尖猛地攥紧，掐进掌心，“要走一起走，不然我就拖着你。”
　　江临渊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冷意，而是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不可思议。“好，一起走。”他从战术包里摸出个黑色的盒子，推到晏归鸿面前，“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半脸面具，哑光的黑色，边缘嵌着圈细银，遮住的恰好是从眉骨到颧骨的位置。晏归鸿认得这面具——是江临渊执行高危任务时戴的，据说能防子弹，还能过滤毒气。
　　“明天把这个戴上。”江临渊的指尖划过面具的弧度，“蝰蛇的人里有个狙击手，最擅长打人脸。”
　　晏归鸿拿起面具，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那时他还小，父亲在信里描述冷杉林的雪：“等开春了，带你去看冷杉林的融雪，阳光照在雪上，像撒了把碎钻。对了，记得戴你母亲织的围巾，那里风大。”
　　他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湿意：“你还记得我爸妈信里写的冷杉林吗？”
　　江临渊点头。林野给他看过那封信，泛黄的纸页上，晏父的字迹苍劲有力，字里行间都是对妻儿的温柔。“记得，说那里的冷杉能长到三十米高，树干笔直，像站岗的哨兵。”
　　“等结束了。”晏归鸿的指尖轻轻敲着面具的边缘，声音里带着点憧憬，“我们去那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带个帐篷，住上几天。”
　　江临渊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晏归鸿眼底的光——那是抛开所有危险和算计，最纯粹的期待，像孩子盼着过年的糖。“好。”他的声音很轻，却重得像誓言，“去冷杉林，看融雪，听风声穿过树梢。”
　　晏归鸿忽然抬手，解开了颈间的黑色项圈。那是为了掩盖后颈的印记准备的，皮质的带子上还留着淡淡的勒痕。随着项圈滑落，那片交织着冷杉木与玫瑰的纹路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粉色与深绿的线条在皮肤上微微起伏，像活过来的图腾。
　　“这个印记，”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发烫的皮肤，声音里带着点狡黠，“就是我们的凭证。少了谁，都不算数。”
　　江临渊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看着那片印记，看着两种纹路如何紧密咬合，如何在灯光下泛着共生的金光——那是基因层面的羁绊，是连死亡都无法切断的联结。
　　“算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晏归鸿的额头抵着他的锁骨，能闻到冷杉木气息里混着的淡淡血腥味。他抬手，指尖划过对方后背的旧伤——那里有训练时留下的疤痕，有执行任务时的弹痕，还有为他挡刀时的划伤，每一道都是刻在皮肉上的守护。
　　“江临渊。”他忽然抬起头，鼻尖蹭过对方的下颌，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有点怕。”
　　不是怕蝰蛇的枪，不是怕暗哨的刀，是怕这一去，就再也没机会看冷杉林的雪，没机会兑现这个仓促的约定。
　　江临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别怕。”他低头时，鼻尖擦过晏归鸿的发顶，“我在。”
　　四个字，像道护身符，瞬间抚平了心底的惶恐。
　　晏归鸿踮起脚时，江临渊没有躲。
　　两人的唇瓣相触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激烈的纠缠，只有最轻柔的触碰，像初春的雪落在融化的溪上。白玫瑰的甜香骤然浓郁起来，混着冷杉木的清冽，在空气中炸开团淡金色的光——那是信息素共鸣到极致的征兆，像给彼此系上了道无形的结。
　　晏归鸿能感觉到江临渊的睫毛在他脸颊上轻轻颤动，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按在他后颈的印记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他的舌尖轻轻舔过对方的唇角，尝到点淡淡的血腥味——是白天伤口渗的血，此刻却像掺了蜜，甜得让人发颤。
　　“这是……”晏归鸿的声音带着点喘，额头抵着他的，鼻尖相蹭，“战前的约定。”
　　江临渊的眼底翻涌着深绿的浪潮，像冷杉林深处的湖。他看着晏归鸿泛红的眼角，看着对方后颈那片因动情而愈发清晰的印记，忽然低笑出声。“嗯。”他的拇指擦过对方的唇，声音里带着点沙哑的温柔，“拉钩。”
　　晏归鸿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泪却跟着掉了下来。他伸出小指，勾住江临渊的——两人的指尖都带着薄茧，勾在一起时，像两道交错的光，紧紧缠绕。
　　台灯的光晕里，黑色的作战地图静静躺着，上面的红点依旧刺眼，但此刻，那些危险仿佛都被隔绝在暖黄的光外。桌上的半脸面具泛着冷光，旁边的项圈静静蜷缩着，像两个沉默的见证者。
　　江临渊重新将项圈为他戴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皮质的带子遮住了那片耀眼的印记，却遮不住皮肤下流动的暖意——那是属于他们的秘密，是刻在基因里的约定。
　　“睡会儿吧。”他将晏归鸿抱到床上，盖好薄毯，“明天要养足精神。”
　　晏归鸿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放。“你陪我。”
　　江临渊没有拒绝。他躺在外侧，保持着随时能起身的姿势，却任由对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白玫瑰的信息素渐渐变得浓郁，像层暖被，轻轻裹住两人，将冷杉木的清冽也染得带了点甜。
　　“江临渊。”
　　“嗯？”
　　“冷杉林的雪，会像信里说的那样亮吗？”
　　“会。”
　　“那……你会教我认星座吗？就像林野以前教我们那样。”
　　“会。”
　　“还有……”
　　“都依你。”
　　晏归鸿的呼吸渐渐平稳，显然是睡着了。江临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指尖轻轻抚过他后颈的项圈——那里的皮肤下，印记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
　　他知道明天的仗不好打，知道蝰蛇的底牌远不止那些守卫，知道他们可能真的走不到冷杉林。但此刻，怀里人的温度是真的，信息素的交融是真的，指尖相勾的约定是真的。
　　足够了。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给那道无形的约定镀上了层银辉。明天的硝烟还很远，此刻的安宁却很近，像偷来的时光，珍贵得让人想屏住呼吸。
　　江临渊低头时，正好看到晏归鸿的唇角微微上扬，像在做什么美梦。他轻轻在对方的发顶印下一个吻，声音轻得只有月光能听见：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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