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腊月的江城，空气清冽。萧毅站在省发改委大楼门口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大衣，与周遭行色匆匆的下班人群有些格格不入。他手里没有公文包，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精心搭配的花——不是过于隆重的红玫瑰，而是由白色郁金香、淡紫色洋桔梗和银叶菊组成的精致花束，清新雅致，一如他等待的那个人。
　　他看了眼时间，估算着她快出来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几个月的分离，终于要在这一刻终结。
　　大楼门口开始陆续有人走出。萧毅的目光紧紧锁住那里，像最精准的雷达。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刻在心底的身影。沈亦柔穿着米白色长款大衣，围着浅灰色羊绒围巾，正和一位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同事并肩走出来。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那位男同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态度颇为殷勤。
　　萧毅眼神微眯，几乎是本能地，迈步朝他们走去。
　　“……所以，那家新开的日料店确实不错，环境也安静，沈处如果晚上没有别的安排……”男同事的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然站在了他们面前，精准地隔断了他与沈亦柔之间过近的距离。
　　男同事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邃而带着无形压迫感的眼睛。来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却让他瞬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沈亦柔在萧毅出现的瞬间就怔住了。她看着他，看着他明显清瘦了些却更显硬朗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熟悉的、此刻却更加灼热的温度，再看到他手中那束明显是送给她的、与她气质极为相配的花……几个月来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又酸又胀。
　　萧毅的目光越过那位瞬间僵住的男同事，牢牢锁在沈亦柔脸上，将她眼中那瞬间闪过的惊讶、恍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尽收眼底。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坏，又带着无比的笃定。
　　他没有看那位男同事，仿佛对方只是空气。他只是微微俯身，将手中那束带着清雅香气的花，递到沈亦柔面前，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宣告一切的意味，穿透了傍晚微冷的空气：
　　“萧太太，”
　　他刻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她因这个称呼而骤然睁大的眼睛和瞬间泛上耳廓的绯色，这才慢条斯理地接上后半句，
　　“……你的花。”
　　“……”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沈亦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好几拍。“萧太太”三个字，像带着电流，从耳膜直窜向四肢百骸。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痞气笑意的脸，再瞥一眼旁边那位已经完全石化、表情精彩纷呈的男同事，一股混合着巨大羞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刺激感席卷了她。
　　她下意识想瞪他，想让他别胡说，可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束花就在眼前，香气幽幽，和他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一起，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那位男同事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尴尬中回过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眼前这明显关系非同一般的两人，尤其是那个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啊……原、原来沈处有约了，那、那不打扰了，我先走了，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闲杂人等清场。
　　萧毅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脸颊绯红、眼神羞恼的“萧太太”身上。他脸上的痞笑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温柔，将花又往前递了递，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不拿着吗？我挑了很久。”
　　沈亦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束花。指尖触碰到微凉湿润的花瓣，也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手指，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她抬起眼，想说他胡闹，想质问他怎么突然出现，可所有的话在看到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深情和风尘仆仆的痕迹时，都化为了无声。
　　萧毅看着她终于接过了花，眼底的光芒大盛。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牵手，而是直接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带向自己，然后对着她依旧有些怔忡的眉眼，低声道：
　　“任务完成，顺利归建。”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而温柔，
　　“现在，萧太太，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沈亦柔被他揽在怀里，听着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阳光的味道，再低头看看怀中这束他精心挑选的花，几个月来的所有等待和牵挂，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她终究没能维持住那份清冷，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将那束花抱紧了些，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好。”
　　然而，就在萧毅心头狂喜，揽着她准备往车边走的时候，沈亦柔却微微抬起头，清凌凌的小鹿眼斜睨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语气却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下不为例。”
　　萧毅：“……”
　　他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她明明耳根还红着，却偏要摆出这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可爱反差，心头那点被“警告”的微小委屈瞬间被巨大的宠溺和笑意取代。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从胸腔里发出的震动清晰地传给她，揽着她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些，从善如流地应道：
　　“是，萧太太。保证没有下次。”
　　至于下次是“不送花”还是“不当众叫萧太太”，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亦柔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这没什么诚意的“保证”，任由他揽着自己，走向那辆熟悉的车。
　　夕阳的余晖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那束鲜花在冬日的傍晚绽放出温暖的春意。
　　猎鹰归巢，精准地找到了他的玫瑰，并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他的所有权。
　　而他的玫瑰，在短暂的羞窘后，依旧用她独有的方式，为他划下了甜蜜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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