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见白露

　　绯烟的选择，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面对族人的不解与伙伴的挽留，绯烟只是微笑着，一一婉拒。他将那枚象征着“司首”身份的桃木印，郑重地交予了下一任的年轻人，仿佛卸下的，不仅仅是责任，更是整个喧嚣的过往。

　　他回到了那间因少了某个清冷身影而显得过分空旷的小屋，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囊。

　　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以及一卷他亲手誊抄的、关于“人”与“非人”共存时代的古籍研究笔记。

　　这卷笔记对于绯烟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它是白露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是他能抓住的、那段如梦往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亦不知沧海桑田之后，是否还有重逢的可能。

　　他只知道一件事——等。

　　无论是一年，还是一万年。

　　他坚信天衍四九，必留一线生机。

　　绯烟小屋里摩挲着那卷笔记，很久很久，最终，他毅然站起身来，准备拉开了房门，去往人间。

　　正此时，屋内的光线，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一股绝对的冰冷与秩序、威严与法度，毫无征兆地降临。

　　屋外那喧嚣的风声、虫鸣与花香，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墙壁之上，瞬间被剥离。

　　整个小屋，刹那间被抽离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只剩下死寂的真空。

　　那位曾前来警告过他们的冥界七品阴差，从他屋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一身玄黑官服，面无表情。

　　“奉阴司之命，前来传达两道法旨。”阴差看着绯烟，语气平淡，不带一丝私人感情。

　　“其一，狐族‘补天’有功，万年罪业，与所立功德，正式相抵。自此以后，阴阳之路，轮回之水，尔等来去自如。冥界，概不追究。”

　　绯烟躬身一礼：“多谢上差。”

　　“其二，”阴差的目光，似乎变得深邃了一些，他看着绯烟，缓缓说道，“是关于那‘无垢魂体’的最终判归。”

　　绯烟只觉得自己的魂魄，被阴差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言语，狠狠地攥住了。

　　“她，以身殉道，净化地脉，其功德之浩瀚，已足以让她超脱三界，立地封神，位列仙班。”阴差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卷宗。

　　“然，她却拒绝了天道的封赏。”

　　“她以自己那不入轮回的异数之身，与永不磨灭的功德道标为代价，向轮回法则，交换了一个约定。”

　　阴差看着绯烟，那张古板的脸上，似乎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动容的情绪。

　　“那约定，与你有关。”

　　那颗被攥紧的魂魄，此刻更是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即将被宣判的、冰冷的铁锈味。

　　“阴司感其诚，悯其情，允了这场交换。她已散尽无垢之身，将魂魄本源，投入了六道轮回之中。轮回不定，或去过往、或在未来。约定轮回九世，且九世，都会入人道，降生于良善积福之家，品性纯良。”

　　这个消息，对绯烟而言，是狂喜，也是剧痛。

　　喜的是，她没有魂飞魄散，她还“活着”。

　　悲的是……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阴差的语气，重新恢复了冰冷。

　　“然，”他的声音，如同忘川河底万年不化的寒冰，“轮回之水，至公至正，可洗尽一切前尘。她用一切，为你换来了重逢的可能。而她付出的代价，便是……九世之中，她将再也不记得你，不记得狐仙村，不记得那朵水晶兰，不记得那场桃花树下的盟约。”

　　“下一次，当你们再见面时。”

　　“对她而言，你，只是一个陌生之人。”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阴差的身影便重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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