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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
放学时,门净玄仍然如往常那样在校门口等待。
不知道多少次,苏格兰的天空下起小雨。
也不知道多少遍,静默重现在二人之间。
小浈坐在副驾驶上望着车窗,门净玄将车速控制得很慢,平日十分钟的车程,在今天开了十五分钟还没有抵达目的地。
不过就算车速再慢,也无法支持两人产生沟通,车内陷入寂静僵局,门净玄小心翼翼地瞄着小浈的侧脸。
他看见小浈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像是很抗拒与他产生任何交流,哪怕是对视。
车辆前方加塞了一辆特斯拉,门净玄收回视线,双手握着方向盘,思绪如同行将就木,他忍受着胸腔中翻涌的酸涩,踩着油门驾驶着车辆缓慢前行。
被刻意放缓的车程只要保持前行,再慢也会抵达目的地。
小浈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车,让门净玄只能遥遥望着她的背影。
这种无沟通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门净玄载她去学校,小浈下车后,门净玄也跟着下了车。
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小浈缓缓回头,门净玄站在车旁看着自己,像是对这种情况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却又没说话,用一种她很难形容的眼神看她。
她的嘴巴开合一下,最后无言,转头进了校门。
踏上楼梯,巫哀已经在拐角处等她,泽罗双手抱怀站在巫哀的身后。
小浈向后者轻轻点头示意问好,巫哀则拿出手机打字:那东西在我家,现在怎么搞?
小浈接过手机,打字:怎么在你家?
巫哀:就近选择呗,不过你中午肯定没有时机出校吧?门净玄不是要给你送饭?
小浈写:我会支开他的
巫哀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他不会起疑?
小浈:我觉得,他大概知道了
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巫哀的眼睛睁得老大,视线不可置信地在小浈与手机之间来回流窜,最后一把夺过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出一句话:真假?他不反抗吗?!
小浈点头。
她没有多说,也没有告诉巫哀,门净玄为她办了一个独立账户。
只是在手机上写:可能是放弃我了吧
她将手机递给巫哀,然后扬起一个微笑。
巫哀盯着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着小浈,心中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小浈,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闻言,小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大概也认同巫哀这句话,小浈没有再笑了,恢复成以前的面无表情。
两人又用手机沟通了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各自回教室。
邮箱里有负责上午课程的教授发送的课堂大纲,小浈草草看了一眼,随即拿出电脑在搜索引擎里停留了一阵子,最终打开了文档。
戴上耳机,任由视频里的声音播放。
视频一个接着一个播放,然而实际上小浈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是让声音在她的脑海里游荡,不至于让她太过孤寂。
时间飞速而过,小浈坐在凳子上,教室中间的行道路过很多同学,他们去往餐厅或者超市,直到教室里只有她时,门净玄来了。
他站在台阶之下,望着安静的小浈,兀自低头在原地驻足,不过仅几秒钟,他复又重新整理好心情,抬起头,眉眼间含着笑意踏上阶梯靠近她。
门净玄如昨天那样站在课桌对面,看着小浈对着饭盒里的饭菜挑挑拣拣,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小浈的额头和一点鼻尖。
“小浈,今天上午做了什么?”他像是为了破冰没话找话,哪怕他知道小浈以目前的状态而言没有办法回答他,但也仍然问了。
小浈握着勺柄的右手停顿一下,随后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纸笔写:看了文档里的视频
“…我不知道我讲解得好不好,有没有不懂的地方?”门净玄如同罚站的学生,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小浈,“我可以再讲细致一些。”
小浈写:看不看得懂不是很重要
这句陈述令门净玄的意图捉襟见肘,貌似除了这一点话题之外,他便很难再与小浈产生其他的交流。
这种结论让他感到失落,他想再和小浈说说话,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一些,让当下的气氛缓和一些。
于是门净玄提起电影相关的话题:“我最近有个想法,你不是喜欢霍格沃茨吗?在苏格兰建一座霍格沃茨如何?”
对此,小浈作出了简短回复:你高兴就行
觉察到她的兴致缺缺,一副想要专心吃饭的模样,门净玄也不再好打扰她,音量低微地说:“这样啊…你吃饭吧。”
果然见小浈彻底将纸笔放在一旁,拿着餐具速度缓慢地进食。
门净玄在原地落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动手收拾课桌上散落的纸张和物品。
他将草稿纸、分发下来的试卷作业叠在一块儿,整整齐齐地放在课桌的一角,期间分心瞧了瞧小浈,后者低着脑袋,按照一口粥一口汤的规律专心吃饭,任由门净玄对她的东西做规整收纳。
门净玄将她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转向自己,壁纸在不知何时就已经被替换成为一张风景图片。电脑桌面很干净,没有少年群体都喜欢的小游戏,也没有什么观影软件存在,这台电脑交给小浈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小浈要走、会走,但他仍然不太懂她。
她好似把她与他的一切都划分得很清楚,他给小浈的钱除了吃饭、买烟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开销。
给她项链不会收,给她独立账户的钱财也弃如敝履。
可能,门净玄心想,小浈很抗拒自己给她的东西。
门净玄很难否定自己在弥补她——哪怕这种弥补也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就算是这样,小浈也不愿意用这个合理的理由去接受、消耗这一切。
视线又忍不住在小浈的身上聚焦,这已经是第数不清的多少次看她,举止似偷窥一样,对此小浈或发现或没有察觉,总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不会在发现时要求他管好自己的目光,所以门净玄到现在也没有戒断这个习惯。
他暗自高兴着,因为这种窥视可以看见很多遍小浈。
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可当手抬起的时候,也只是将身份证和护照放在了电脑之间。
将电脑合上、放好之后,门净玄转身将目光投向窗外。
距离夏令时结束还有一阵子,门净玄有一个冲动的想法,他想在冬令时到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小浈。
但意料之中,也理所当然地,他扼制了这个想法的滋生。
听见餐具落在物体上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去,小浈已经吃完了饭,用纸巾擦拭了嘴角后拿起纸笔,写:你走吧。
门净玄看着纸上的话,动作幅度很轻地将笔记本电脑往小浈的方向推去一些,然后着手收拾饭盒。
一切整理妥当,门净玄不合时宜地停在原地,半晌,他掀起眼皮,用柔和的目光看向小浈,笑着说:“……小浈同学,我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小浈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抬手写: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样啊…”门净玄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拿起课桌上的饭盒,说:“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注意安全。”
他像是落荒而逃一样离开教室,不敢回头再去窥视小浈,听着胸腔里沉闷缓重的心跳声迈下楼梯。
门净玄没有其他目的地可去,径直回了家后推拒了珊娜等人的问候,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如往日一般用工作占据自己的全方面。
工作很擅长侵蚀时间,它有能力让人模糊时间概念。门净玄一反常态,没有被工作内容牵制,而是不断地查看电脑下方的时间符号。
直到天空进入蓝调氛围,在英国境内鲜少露面的太阳不知何时被转到其他国家,让时间来到晚上七点二十四分。
没有他的指意,珊娜他们不敢轻易上楼叨扰,门净玄推开堆积在面前的文书,伏在办公桌上缓神。
十几分钟的时间让他做了一个梦,不过梦境算不上美好——梦里的他在美国,开了一个意义不明的会议,然后动身在不同的目的地之间辗转,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
然而这个他认为平淡无奇到枯燥乏味的梦境,不过是他重复了好几年的日常。
内容重叠到仿佛那只是某一天的样子。
门净玄。他想,究竟是一天过了一万遍,还是一万天只过了一遍。
可分明小浈到他身边后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他睁开眼睛,发现脸上湿润一片,不过没有人发现这个事实,门净玄默默地用袖子擦干了水液,然后起身回到卧室。
卧室里很黑暗,没有其他脚步声存在,门净玄轻轻地呼吸着,在去拿睡衣的间隙思考要不要让艾佛里过来一趟,她应该知道什么药物可以缓解心绞痛。
他为沉思而驻足,忽然,阴暗的环境泄进一道暖黄色的灯光,有人走进来,随即房门被合上,脚步声不急不缓,最终停在他的身后。
门净玄的瞳孔缓缓放大,他想回头看,却又很难做到,直到他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
脊背处的衬衫被管状硬物抵住,布料因此而凹陷下去一些。
他问:“…小浈?”
“砰——”一声巨响回答他,子弹出膛重重射进他的身体,那一瞬间门净玄没有感受到疼痛,直到他倒在床侧,鲜血迅速流失,在地板上汇聚成为一片暗红色的湖泊。
这时剧痛才袭击他。
门净玄奋力用目光去望向对方,在幽暗模糊的视野之中,他看见了小浈,她握着枪又拉栓上膛,然后抬手。
门净玄想和她说话,想和她说对不起。
也想告诉她,他已经快学完一整支华尔兹舞了。
但小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看着小浈举起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扣动扳机的动作迅速到他毫无转圜的余地,砰的一声枪响。
“…小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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