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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立宵要交论文做答辩,所以要回去一趟,迟曙那之后好几天没有来,但是柜子里却有他留下的衣服,五颜六色的无袖T恤,polo衫,短裤,长裤,都很宽松。
很舒服的款式,立宵一天一套换着穿。
今天立宵买了下午的票,他等了一上午,迟曙也没有来。
中午吃过饭,立宵留了一个便条就从后门走了。
一直到坐在高铁上,立宵才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要迟曙的联系方式,以前那一个,他未必还用,但立宵还是给他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因为什么要走,什么时候回。上一条还是在两年前,一直到立宵到了学校,迟曙还是没有回。
迟曙一直到第二天拿起备用机,才看到立宵的消息,这个号他很久没用了,他一边开车一边看消息,正看着,杨温打来了电话,“喂,店长,你在镇上吗?”
正要去理发店的迟曙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记得今天休息吧?”
“是是是。”杨温颇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迟曙理发店休息日那天一般很忙,手机不怎么开机,“我这有点儿急事儿要往城里去一趟,车在那个大下坡的地儿抛锚了,我也就碰碰运气,跟你打个电话。”
杨温听到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绕着车转了一圈走到树荫底下,迟曙才再次开口,“我记得再往前走十几分钟就能到一家修车店?”
大坡的地方距离修车店已经不远了,实际上,往常车子出什么毛病,杨温都是在那里修车的,杨温带着些请求解释道:“是是,哥,但是今天修车的人有点儿多,我刚打了电话,等他们修估计要等到明天了,我实在有些急事儿,哥,你要没事儿就帮帮我吧。”
“行,我过去一趟。”,迟曙这次倒是很爽快,“趁现在,跟我说说你的车什么情况。”
杨温一边焦急地在大树底下转悠,一边往十字路口张望,时而看看手机的时间和聊天框有没有新消息,没一会儿,一辆黑车就迎面疾驰而来,杨温没等车减速停下就赶了过去,一路小跑过去给迟曙开了门,又熟练去后备箱拿东西,“哥哥哥,你真他妈是我救星啊!”杨温哀嚎,又看了一眼时间,急得直转悠,“我女朋友今天的飞机要走,我急着进城给她送行来着。”
“别急。” 迟曙一边从后备箱拿工具一边往杨温的车过去,一边安慰,“要是不行一会儿开我的车去,我今天没什么事儿。”
杨温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红泡泡,手指颤颤悠悠点开,泪都要出来了,跟个橡皮糖似的跟在迟曙屁股后边跑来跑去,“哥,你看看大概要多久啊。”
“最快也要半小时起步。”
“不行,我赶不及了,我女朋友一会儿再等一小时就要去机场了,我——”杨温话音未落,迟曙在车那边已经从车底下探出头,抹了一把蛰住了眼的汗,眯着眼把口袋里的车钥匙甩了过去,“你先去,我今天没事儿,等修好了给你开回理发店。”
杨温立马接住,“好好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迟曙的车过去,迟曙刚把身子回进车底下,又听到杨温的哀嚎,“哥,你这怎么是手动挡啊,这年头谁还开手动挡啊!”
一方面是迟曙对手动挡的车情有独钟,觉得换挡的感觉非常不错,另一方面就是手动车的车便宜。
迟曙叹了口气,从底下出来了,他胳膊支着车头,一脸无奈看着杨温,杨温一脸委屈巴巴看着迟曙,“哥,我学车的时候为了省时间,考的C2车型。”他哼哼唧唧,“手动挡车我不会,哥——”
迟曙低头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工具 “车里水拿出来,我送你。”
迟曙低头认真洗手,杨温一边倒水一边偷偷瞄他,“哥,我没耽误你时间吧。”
“我今天没事。”迟曙一边擦手一边往车那边去,杨温拿着工具往后备箱跑。
“这是迟曙吧?”
迟曙顺着声音看过去,立云和开车带着杨念宁,看见迟曙有些惊讶,在路边停下,杨念宁也从副驾驶抬起了头,皱眉打量着迟曙,她不知道立宵四年前就跟迟曙分开了。
立云和笑道:“正要去找你来着,这不是巧了吗,听说你毕业投资了个理发店,我们过去坐坐?”
杨温闻言一急,他知道这是立宵的父母,也不敢说什么话,下意识抓住了迟曙的小臂。
“立叔,我正要送我朋友往城里去一趟,有点急事儿,要不我今晚去家里拜访您。”
立云和看了一眼路边的车,“没事没事,你们去,我们不急。”
迟曙没跟立云和太多寒暄,开车带着已经要跳起来的杨温走了。
杨温一路上坐立难安,一分钟低头看一眼时间,看来是急疯了。
迟曙从后车镜看了他一眼,“我车技你知道,别着急,礼物准备了吗?”
杨温这个女朋友迟曙倒是知道一点儿,是个高材生,两个人似乎初中认识的,杨温费了一番劲儿才追到,两个人高中大学异地恋七年没分手,全靠杨温勤快的腿,姑娘毕业后考公上岸回来工作,终于结束了异地恋,不过最近理发店太忙,杨温一星期没去找她了,谁知道她就要调离了。
“准备了准备了。”杨温的手抓了抓裤子,嘴唇有些干,他抿了抿,还是有些干,“老早就准备好了。”
迟曙看了他一眼,大致看了一眼路线,关了导航,挪了挪脚,把手放在了换挡杆上,“带你抄个近路。”
杨温眼睛一亮,城里的地图路线迟曙几乎是印在脑子里,一般情况下不用看地图,也知道一些老司机们探索出来的近道,迟曙知道的这条近道其实是有些远的,但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好处,就是新修的路,还没来得及装红绿灯和摄像头,所以偶尔会有好事者在这里玩飙车,迟曙惜命,除非有急事儿一般不怎么走这“近道。”
“哥,你真是我救星,等我跟我女朋友结婚了,指定要请你做我伴郎。”杨温一边笑着开玩笑,一边低头看时间,他抓着裤子的手有些发汗,改握住了体恤,目光往车窗户外面看。
“还是不了,不然岂不是抢了你这个新郎官的风头。”迟曙踩着离合换了个档,速度彻底飙了起来。
杨温闻言不禁抬起头,迟曙平日里严肃惯了,总给杨温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开玩笑开得少,虽然平日里多笑,但那笑总给人一种只是场合需要出于礼貌的感觉,杨温一般有什么小事儿或者聚餐唱K出去玩都是找跟他才认识两年迟曙带回来的梅也,不会找这个他认识了七年的迟曙。他跟迟曙认识时间久,他也一早就把迟曙当成了哥们儿,但是交情却好像始终淡淡的,不太像朋友,或者迟曙身边他其实至今没见过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但是真遇到事儿,迟曙实在太靠谱,所以在种种选择之间,他把自己的结婚彩礼和未来压在了迟曙身上,开了理发店。就算不会赢,他觉得,迟曙至少也不会让他输吧。
杨温这时候反倒安静下来,他握了握口袋里的小盒子,一时间觉得还不错,女朋友,好哥们在身边,还做着一份不需要太去勾心斗角讨好逢迎的工作,拿着丰厚的收入,其实日子也不错。
杨温想到这里轻轻笑了笑,“迟哥,我说真的,等我结婚,请你当伴郎。”
到了地方,杨温下了车,他又在车镜子里梳了好几遍头发,拿湿巾擦了擦发汗的手,立在迟曙眼前,迟曙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拍了拍他的肩膀,杨温这才放心进了餐厅。
迟曙自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吃饭,等饭间隙,立云和给他打了个电话。
立云和确实不知道立宵跟迟曙早就分开了,以为他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甚至以为迟曙跟立宵一个学校,这些年一直偷偷在一起,他想起来立云和当初的劝分的话,他们对两个结果如出一辙的信誓旦旦,很奇妙,以为他们不会有结果的人还在相信,坚信一定会走到最后的人反倒一早放弃了。迟曙苦笑,扭头,看着棚子外边灯光模糊的路灯和刺眼的车灯交相辉映,俯视的和仰就的,等待的和离开的,却始终缠绕的光线,短暂缠绵随后撕裂永别。
我要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是我的短暂驻足,还是你的俯就垂足?
“您的饸烙面来喽!”小店的老板把面端过去,“您可以试试辣椒油,自家调的,味道很是不错。”
迟曙不太能吃辣,这东西立宵是顶喜欢的,他还是挖了一小勺,味道确实不错,迟曙辣得够呛,舌头都是麻的,倒是符合立宵的口味。
迟曙刚吃没几口,有人就在他前边大咧咧坐下了,“老板,给我也来一份,跟他一样,再来四瓶啤酒!”
这声音一听就是杨温,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迟曙放下筷子看着他,杨温的眼还是红的,有些浮肿,他朝迟曙道,“我一早给你推荐过这儿的面做的地道,你不会第一次吃吧。”
“第一次。”
“味道怎么样?”
迟曙点头,“确实地道。”
杨温骄傲起来,“我当年可是在这一片卖饸烙面的一家店一家店尝过来,选了这么一家最好吃的。”
“现在不是最好吃的了?”
“当然是,这比一些徒有其表的大餐馆好了不知道几百倍,但是再怎么好吃毕竟还是路边摊,人也不能一辈子吃地摊货吧。”
迟曙没说话。
老板把面端上来,杨温放了一大勺辣椒,吃了一大口,烫得嘴唇哆嗦,“真爽!”
迟曙把四瓶酒都开了,挪到杨温跟前,“我就不喝了,还要开车。
杨温点头,“迟哥,今天真麻烦你了,耽误了你一天。”
“不把我当兄弟。”无厘头的,迟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但他记不清是谁说的了。他说出来自己愣了一下,但是按照语境,放在这里正合适。
杨温拿着酒瓶的手一顿,又握紧了酒瓶,直接闷了两瓶,他眼圈发红,“迟哥,我真把你当兄弟,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你未必看得上。”
杨温又吃了两口面,接连闷了两瓶酒,“老板,再来四瓶!”
这次迟曙只给他开了一瓶。杨温一开始喝得太猛,脸上已经起了红,他放慢了速度,打了个嗝,眼神有些虚浮,“哥,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就是,干什么都能成,什么都敢干,我觉得你的日子怎么样,都能过得特别好,我!好歹一个专科学校的,学生,比你多读了几年书,我就不行。”杨温苦笑,摇着头,伸着食指,手指虚晃着,“就一次不行,一辈子不行。”
杨温又要开酒,迟曙本来想拦一下,却止住了,醉一醉也好。
“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贪吃,爱吃糖,我家里没钱,学校一个有钱的小孩给我吃过一种特好吃的糖。”杨温嘴角勾着笑,地摊上油腻的白棚子晕出一片白花花,杨温坐在光底下,两根手指虚虚捏着,对着光眯起眼,“那种千纸鹤糖,透明的包装纸,在光底下色彩斑斓,真他妈好吃,我这辈子都记得那个味,馋得很,我就偷吃白糖。”杨温嘿嘿笑,“我就抓一小把放枕头底下,一次吃几粒儿,床上就生蚂蚁,我姐揍了我一顿,就跟我讲那个什么,那什么原。”杨温站起来开酒,摇摇晃晃的,迟曙伸手想扶一下,这人已经自己站好了,“就那个黑娃,除了比他白,我跟他别的方面都特别特别像,”杨温坐下来,看着迟曙,“你知道我姐,跟我讲什么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杨温自顾自说,吃一口面,喝一口酒,看起来像没醉得彻底,又像是迷糊了,拿着筷子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就那个黑娃,他从小没吃过就那个,冰糖,另一个特有钱的小孩就送给他吃呀,还给他送了不止一次,多好的人,你知道怎么着吗,黑娃不吃,他把那好东西扔了。”
杨温打着饱嗝,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把筷子摔桌上,站了起来,“我真想不明白,真不明白,怎么给扔了,我当时真想自己进去代替他帮他吃了。”
“哥,我现在明白了。”杨温嘿嘿笑,眼里闪着模糊的光影,“吃不起的东西不能碰。”
杨温醉得厉害,迟曙数了数,七瓶酒都喝完了,面却就吃了几口,油腻的辣椒油都被他点在桌面上,像一幅抽象画,迟曙过去把不省人事的杨温扶起来,搀着人往地下车库去。
杨温整个人跟瘫了似的,一直往迟曙身上挤,嘴里嘟嘟囔囔,还带着抽泣,迟曙走了没几步就累得满头大汗,把人放到花坛上喘了口气儿。
电话响了,迟曙接起来,是梅也,迟曙吃饭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没接。
那边听起来很嘈杂的样子,迟曙没先开口,等着环境安静下来。
“哥,你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帮我爸弄那个席位呢,没接到,怎么这么晚打过来。”
“我定了一张票,估计明天下午到,去找你。”
“这么突然。”
“嗯,我有事儿去找一趟立宵,估计待不了几天,到时候去看看你和梅叔,毕竟以前也受过梅叔的帮助,给我发了请帖,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要去恭贺一下你哥,顺便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梅也扭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院子,梅爸笑着跟几个邻居抬着桌子,高声炫耀自己优秀的大儿子,他刚评上教授,又得了一个儿子,过几天要回来庆祝。
“梅也,电话打完了过来帮忙,跟迟曙那小子说不用带东西,他人来了就行!”
梅也又往黑暗里走了走,等到彻底安静下来,他蹲在台阶上,朝那边开口,“哥,你回来住我这里吧,行吗?”
迟曙笑道:“你亲哥回来了,还有你嫂子你侄子,本来地方就小。”
梅也在那边沉默,他捏着地上的白石头画着圆圈,粉色的头发在黑暗里发着微光,“我跟他不熟,我俩在一起尴尬。”
梅也往后扫了一眼,声音小了一些,“再说他回来也不住这里,他老婆是大户人家,我爸一早订好的酒店。”到后边彻底没声了。
迟曙没来得及说话,正趴着的杨温突然又吐起来。他一边拍着杨温顺着他的背,换了一只手接电话,“累不累?”
梅也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捏着石头的手指用力,在食指上刮出来一道血痕,“哥,我想回去了。”梅也声音低低的,“我想你跟温哥了。”
迟曙沉默片刻,“那到时候我回来,你还跟着我回来吧。”
“老头不知道让不让,到时候庆祝席位之后还紧接着孩子满月席,他非要分开来办,到时候肯定很忙,我——”
“梅也。”迟曙打断他,“你要分清楚,我跟梅叔,是因为他对我有恩,他帮过我,但是你跟他,你不需要因为我,去听他的话。”
梅也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哥。”
“我当时带你走,不是为了报答他,单纯因为你说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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