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千川

　　苏阿玉骑着马从天宝塔那边绕过来，一进白马城的门，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现在还未到落日之时，整个庭院却出奇地安静。奴仆们悄无声息地干着事，个个都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苏阿玉上一次见这种情形还是三公主来的时候，今日她又大驾光临了？

　　苏阿玉将马绳递给门边的小厮，这小厮也不知怎的，竟然没有接住马鞭，“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这一声响吸引了众奴仆的目光，不过他们像没看见似的，立刻又回归到诡异缄默中去了。

　　牵马的小厮立刻吓得腿脚发软，跪地连连磕头，口中叫到，“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苏阿玉立即宽慰了小厮，心里不免抱怨，真是的，看看三公主每次来，都把这儿的人吓成什么样了！

　　想来三公主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来骚扰苏明轩了，或许他们仍有联系，只是近期苏阿玉少有时间关心苏明轩的事，苏明轩说她“交游甚广”也不算空穴来风。

　　苏阿玉穿过寂静空旷的院子，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今日骑了马，又烧了柴火，出了一身的汗，苏阿玉想在晚膳前沐浴一番，祛祛一身的灰尘与疲劳。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我的院子里也听不见那几个丫头的声音？苏阿玉正在纳闷着，走进院门，看到侍女们在院子里一声不响地干活。苏阿玉喊道，“我回来啦！”

　　秋霜晓月停下手里的活，一脸苦瓜样，看着屋内，朝着苏阿玉使眼色。

　　“怎么回事？”苏阿玉嘀咕着，探头探脑朝房门大开的屋里走去。

　　娇莲坐在门口不远处，她拉住了苏阿玉的裙裾，做着口型，对苏阿玉说，“城主来了。”

　　“啊，他来多久了？”苏阿玉低声问道。

　　“一整个下午都在！”娇莲放开苏阿玉，一脸的“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

　　苏阿玉进了屋，果然看见苏明轩不声不响地端坐屋内，两眼像要吃人的恶鬼，直勾勾地逼视着来人。

　　他像一只刚刚苏醒的猛兽，沉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苏阿玉被他的气势吓到，站在门口，结结巴巴地回答，“就......骑马，随便......随便出去走了走。”

　　苏明轩皱了皱眉头，似乎用了千钧之力才不让自己爆发，他扬了扬手，说，“把门关上，你过来。”

　　完蛋，暴露了！苏阿玉猜到苏明轩定是知道了自己下午的行踪，这一场腥风血雨，怕是无可避免了。

　　苏阿玉磨磨蹭蹭地转身关了门，院子里的侍女们站在一起，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回头去面对暴怒的苏明轩。

　　“我叫你过来！”见苏阿玉迟迟不动，苏明轩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后，狠狠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离门口。苏阿玉跌跌撞撞，被一把扔在了床上。

　　苏阿玉顾不得被撞得死疼的小腿，战战兢兢挪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苏明轩喘着气，一张俊脸因愤怒而扭曲骇人。他的脸压迫到苏阿玉的眼前，颤抖着声音，又咬牙切齿，质问道，“苏阿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对、对不起......”苏阿玉因恐惧而流下眼泪，惊慌失措，脸不自觉地想避开他的压迫。

　　苏明轩两只手地捧住她的脸，又用指头狠狠地抹掉她的眼泪。苏阿玉觉得脸上的皮肉都要裂开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不是很能狡辩吗？为什么不否认？！”苏明轩手指使着劲，通红的眼眶里却坠下泪珠。

　　这话倒是提醒了苏阿玉，她刚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阿玉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提前到来了而已。

　　苏阿玉脑筋飞快地转着，想找出一个缓兵之计。

　　“你为什不说话了？你说话啊！”苏明轩哑着声音，势要得到一个想要的回答。

　　苏阿玉的手试探性地覆上了苏明轩的手腕，她看着他红着的眼睛，轻轻地说道，“对、对不起，让你生气了......”

　　她又紧接着提高了声音，信誓旦旦，“以后我再不会擅自出门、擅自见任何人了！就待在你身边。你不要难过了，好吗？”

　　说着苏阿玉伸手去擦掉苏明轩脸上的泪，这次轮到苏明轩别过头去了。

　　见苏明轩的态度软了下来，苏阿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想起临别时何维岳对她说的，会让她看到他的决心的。所以现在，苏阿玉做不了任何事，唯有等待。

　　我一定会抓住何维岳这根救命稻草离开苏明轩的。苏阿玉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

　　“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去相府？你们什么时候约好的？”苏明轩的语气虽不再像先前那样咄咄逼人，但他仍怒意未消，气苏阿玉，也气自己。

　　“首先，我没有‘偷偷地’，我光明正大骑马走的大路，其二，我只是去还那天的衣裳。我都还没怨你跟踪我，你倒好，什么醋都吃，小心眼儿。”苏阿玉揽上苏明轩的一条胳膊，朝他挨了挨，语气甜了起来。

　　“不该吗？谁家还东西还一整个下午的？”苏明轩不为所动，满腹怨气。

　　“你都找人跟踪我了，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想着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我去还东西，那何公子，不、何维岳就留我吃饭，又正好是午时，我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嘛。” 苏阿玉捡着话说，一边观察苏明轩的反应。

　　“留你吃饭你就吃啊？”苏明轩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他只是转过身去，气呼呼的。

　　竟然没有反驳我？苏阿玉心中有了一点底。她扭着苏明轩，问道，“你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今日莫小兰和白如雪去了观音堂教小孩。看到苏阿玉不打招呼就出了门，苏明轩便随便派了一个护卫跟着她。

　　那个护卫平日里默默无闻，今日突然得到城主的重任，自然是一百分地负责。他见苏阿玉直接就去了丞相府，也没见人阻拦，便猜测二人是约好的，就急急忙忙回来汇报了。

　　苏明轩本来就忌惮何维岳突然出现在苏阿玉的面前，一时气急攻心失了理智，发了好大一通火后，二话不说就跑到苏阿玉的屋里等着，看她何时回来。苏阿玉迟迟不归，他越等越生气，猜疑之心便到达了顶点。

　　“你别管人怎么说，反正今日错的人是你。”苏明轩坐在床边，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好吗？我给你倒杯水，顺顺气啊。”苏阿玉拍了拍苏明轩的背，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旁去倒茶。

　　“咦？我的茶壶呢？”平日里茶具都一直在桌上，今日却只有放茶具的银盘。

　　苏阿玉走到门边，开了门。门外几个女孩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各忙各的样子，很明显，大家都在偷偷听墙角呢。

　　“晓月，帮我烧壶水。我平日里喝茶的杯子呢，怎么不见了？”苏阿玉说道。

　　晓月挤眉弄眼，不敢说话。

　　娇莲低低地说，“之前在等你的时候，都让城主给摔了，吓死人了啊！”

　　苏阿玉回到床边，挨着苏明轩坐着，她伸着头，瞅着他，说道，“你怎么气性这么大啊？刚刚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吓死我了。”

　　苏明轩本来还在生着闷气，听她这么一说，便回过头来，轻声问道，“真的吓着了？”

　　苏阿玉无辜地点点头。

　　“那也是你气我在先。阿玉，我不准你三心二意的，我要你眼里只有我。”苏明轩将苏阿玉拉到怀中，低头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苏阿玉知道他已经消了气，便故意坏笑着回道，“我可什么都没允诺你，你不要找我负责。”

　　“你要做负心女么？”苏明轩敲了一下苏阿玉的额头。

　　“你负过我一次，那我负你一次也未尝不可。”苏阿玉开着玩笑回答。

　　“那不行，那我得生生世世地缠着你。”苏明轩低下头，鼻尖快要碰触到她的鼻尖。接着就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他移到苏阿玉的鬓边，耳语道，“今夜甚好。”

　　幸好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苏阿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苏阿玉坐起身来，一脸的哀怨，楚楚可怜起来，皱着眉，嘟着嘴，嚷嚷道，“那不行，你刚才弄伤我了，我得好生休养。”说着就撩起裤腿，腿上果然青一块紫一块的。

　　苏明轩将她的腿拉过来，轻轻地揉着，问道，“疼吗？”

　　“那不是废话嘛，当然疼，哎哟，哎哟，你别碰了，疼！疼！疼！”苏阿玉叫得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腿废了呢。

　　苏明轩苦笑了一下，只当她是怕风言风语，便放开她，说道，“好啦，那你晚上就好好休息吧，不过先说好了，以后你可得好好补回来。”

　　“谢谢城主大人体谅！”苏阿玉一高兴，搂住了苏明轩的脖子，嘴巴甜甜地说道。

　　此后的十天半个月里，苏阿玉一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待在白马城闭门不出了。可苏明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何维岳、田春苗的帖子隔三差五地送来，何维岳竟还要求和苏明轩当面谈谈。

　　苏明轩看到这个名字就来气，后来便看也不看，直接扔了。至于田春苗对苏阿玉的那些邀约，苏明轩也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苏阿玉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并未察觉到何维岳的任何异动，期待的心一天比一天冷下来。

　　“什么狗屁决心，男人都是一个样！缺德鬼苏明轩，狗东西何维岳，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人！”苏阿玉天天在家闲着，在路上磕到一块石头都要停下来狠狠地骂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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