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从此，季兰榆的记忆里永远留下了一个住在远离人群的庄园里的人；一位外表看似清冷优雅，可实际却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亦师亦友的塞琳小姐，教会了她许多。

　　明媚的太阳从地平线冒头，当第一缕光芒开始弥漫在大地上时，庄园却开始充满了忧伤。

　　塞琳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微乎其微的心跳见证了她即将走向灭亡，而暂时等待着她的是站在花园里的季兰榆。

　　打量着身上穿的顺夏国襦裙，是张扬热烈的红色，倒是把她苍白无力的皮肤衬得有了点血色，塞琳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憔悴的，沧桑的。

　　直到季兰榆的发丝晒得暖和，她终于看见了塞琳。

　　脸上化了比平时更浓一些的妆容，她知道这是为了遮盖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淡然在原地等待塞琳的到来。

　　桌上铺了精致美丽的蕾丝餐布，摆放了咖啡、茶和各种点心，这是塞琳的突发奇想，两人一起坐在花园里，喝着茶或咖啡，品尝着点心，有想说的话就聊，没有就吹吹风晒晒太阳。

　　“怎么会送我红色的裙子呢？”虚弱到不行的声音响起，仿佛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

　　咖啡入口，苦涩瞬间填满口腔，季兰榆今天没加糖。

　　“很适合不是吗？你穿红色的很好看。”

　　塞琳轻笑一声，“那你呢？我倒是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

　　点心在她嘴里，可是却比无色无味的水还要没有味道，她表现得如此正常。

　　“你有没有想过我穿什么都好看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啊，生来就这么好看，我也没办法。”季兰榆插科打诨着，让气氛变得轻松许多。

　　“行，我不夸你了，看你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塞琳轻轻摇了摇头，清冷的眉眼间尽是温柔。

　　季兰榆笑道：“没事的，请你不要吝啬你的夸奖，我很乐意听你这么说。”

　　……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常用嬉戏打闹这个词来形容，可今天，两人互相调侃，说着玩笑话，连塞琳也频频失笑。

　　当心平气和地接受死亡时，它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该有的我也有了，该享受的早早也享受过了，魔力之血也顺利传给了你，还算挺不错的了对不对？这样算是寿终正寝吗？”

　　当再浓重的妆容都挡住从皮肤渗透出来的灰败时，她脑子里只剩下了要把这一杯咖啡喝完的想法。

　　她知道慢慢变凉的咖啡也变得更苦，但是没关系，反正是苦是甜她也无法判断。

　　“寿终正寝？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普通人死之前无病无灾，像睡觉一样离开，他们就会觉得这是寿终正寝；可是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你从小就知道二十五岁这一天会死，你是否带着恐惧度过未来的每一天？还是以平常心对待，就像活到八九十岁那样正常。但我觉得你是第二种情况，所以也可以算是寿终正寝吧。”

　　季兰榆的生命里见过很多死亡的人，有些人被外在的苦难折磨，有的人是内在的病痛让他无法承受，仔细算一下，其实寿终正寝的人占少部分。

　　只是幸与不幸，对人们来说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生命里更多的是生活里的琐碎小事。

　　“嗯，我的确……的确是……没想太多……只觉得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只是……不想我们这一族的魔力之血在我……我这里断了……”

　　塞琳感到身体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挤压着喉咙难以发出声音，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

　　时间快到了，季兰榆抓住她的手，四眼相望，她想努力记住塞琳的模样，于是视线描摹着眉毛、眼睛、鼻子和唇。

　　直到一道裂缝出现在她的脸颊处。

　　握住的手陡然抓紧，“塞琳，我答应你的，看山川湖泊，看顺夏国每一处的风光景色，我答应了你，我一定不会反悔的。”

　　“好……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就会……做到……”塞琳嗫喏着嘴唇，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差点被风淹没。

　　她身体上的裂缝越来越多，缝隙中透出的墨黑宛如吞噬着大地的黑夜，它是那样势不可挡。

　　“塞琳——”

　　“希望你……以后……都……得偿……所愿……”

　　裂缝无限放大，膨胀着分散了塞琳的□□，刹那间，变成一片片没有灵魂的碎片，碎片周围飘荡着数点星光，就像流萤那样一闪一闪，下一秒却变得黯淡无光。

　　碎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最终消散成了灰色浓烟，季兰榆来不及反应，立刻捏住手里的碎片，将它放进塞琳给她的那个小玻璃瓶里面。

　　它便还像活着一般，轻轻漂浮在瓶子中间，对季兰榆打着招呼。

　　当最后一缕浓烟的轮廓无声地晕开在周遭的空气里，上一秒还在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连同她呼吸过的空气也一并隐入死寂。

　　季兰榆手心攥着那个玻璃瓶，怔然地看着塞琳消失的方向，她刚刚坐过的椅子，空无一人。

　　就这样看着……看着……

　　并没有很久，很快季兰榆眼神恢复清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接着开始熬制假死药水。

　　提前抽空回了趟王宫，找西尔要了最后一个材料，她的泪水。

　　除了收集材料费时费力一些，熬制药水的过程并不复杂，按照书上记载的顺序依次加入材料，搅拌时念出咒语，不过一会儿便熬制成功。

　　艳绿的液体盛入瓶中，随着摇晃，液体呈现一条条流光溢彩的光带，忽略它恶心难闻的气味，外表看上去就像漫天星河。

　　最后再感受庄园的气息，季兰榆垂眸，眼底是堆积着化不开的情绪，等她回顺夏国之后，这里就真的再无人会光顾了。

　　多年以后，庄园的每一处角落会爬满藤蔓，开出鲜花，一片绿绿葱葱，这是塞琳想象中的场景，她是带着笑说的，所以季兰榆不会用巫术保护这里不受影响。

　　如塞琳所愿，这里会变成自然的家。

　　这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大脑身体高速运转，疲惫感一下子充斥着全身，季兰榆揉了揉太阳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艾尔德里克的寝宫窗户外面。

　　她轻轻叩了两下窗，艾尔闻声拉开窗帘，在他诧异的眼神中，季兰榆翻窗而入，还不忘把窗户关好又拉上了窗帘，隔绝了光照进房间的一切可能。

　　“季兰榆，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发生了什么？没休息好吗？”

　　他们好几天没见过面了，艾尔德里克每回去找她，房间里都空空如也，连她身上的花香都快消失了。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季兰榆的衣角，声音细碎，眨巴着眼睛满含委屈。

　　他就是害怕见不到季兰榆的每一天，甚至幻想她是否回到了顺夏国。

　　季兰榆捏了捏他抓着自己的手，带着他走到床边，一连串的问题她暂时无法回答，只坐在床边说道：“我很好，就是太累了。”

　　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艾尔，她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可以在你这里睡觉吗？我想睡觉。”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艾尔措手不及，脑子紧了一瞬，可在看到季兰榆那张疲倦不堪的脸时，他张了张唇，说道：“好，你睡吧。”

　　躺下没多久，季兰榆就已陷入沉睡中。

　　艾尔绕到床的另一边坐着，眼神细细打量着她，看到季兰榆这样憔悴的样子，他不禁心疼，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看样子总归是不算太好的事情。

　　怕自己的视线会惊扰到她的睡眠，艾尔即刻收回眼神，垂首看着刚刚被她捏了下手指。

　　如此亲昵又自然的动作，餍足地眯起了眼睛，笑意从嘴角攀升，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要把满足的喟叹咽回去，恐怕打扰到季兰榆。

　　但是季兰榆在他的床上睡觉，他也无心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好看一眼季兰榆再收回视线，接着忍不住再看一眼，看到她翻身，又马上避开视线。

　　只是坐在她身边，就感觉到了无数的幸福。

　　原本不亮的房间里变得更暗了一些，他就知道太阳开始回归地平线了。

　　不知道季兰榆要睡到什么时候，但他还是让侍女多端来了一份晚餐，而恰好这个时候季兰榆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

　　“刚好饿了……”季兰榆毫不客气地坐在艾尔身边，舀起一勺奶油蘑菇汤，鲜甜热乎的汤唤醒了仍在迷糊的大脑。

　　“好喝。”

　　“饿了吧，多吃点。这些，这些还有这个都是你的。”艾尔把食物的盘子移到她面前，让她能够更方便地吃到食物。

　　季兰榆嗯了一声说道：“一起吃吧，这么多我肯定吃不完的。”

　　当食物填满了胃时，季兰榆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眼皮慵懒地抬起，看着艾尔吃东西的动作。

　　感受到视线的移来，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艾尔手上动作一顿，“怎么了吗？要是还困的话可以再去睡一会儿。”

　　季兰榆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说道：“我又不是小猪。”

　　这话逗了艾尔一笑，他放下叉子，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季兰榆，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疲惫？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他又说谎了，他很想知道，特别想知道，只是他不想在季兰榆面前把这种迫切不堪的想法暴露出来。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本来也打算要告诉你的，就是刚回来的时候太想睡觉了，没忍住就先睡了一会儿。”

　　季兰榆拿出那瓶假死药水推至艾尔面前，又拿出装着塞琳灵魂碎片的另一个玻璃瓶，握在手心里细细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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