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美人力大无穷

　　转瞬间，白黛绮再次睁眼。

　　悬崖之巅，女魃背手伫立，俯瞰如墨冥海。

　　沸腾的冥海似一锅滚汤，万千水虺如受酷刑，隐约能听见随风传来的惨烈哀嚎。

　　周围有很多人，青龙、白虎、玄武，算上白黛绮，四象之灵齐聚，还有山神姐妹花、陈翡以及化身小狐狸的霍铃。

　　众人站至女魃身后，静默不语。

　　良久，女魃一声叹息：“造化弄人。”

　　韶光眉头微蹙，上前问道：“女魃大人，当真别无他法？”

　　女魃回首：“若有他法，我何苦如此。当年，应龙犯下大错，连累水虺一脉，我本以为此事已了，却不想水虺一脉为离开冥海，滥杀无辜，夺取皮囊，犯下累累杀孽。”

　　“所以就要牺牲朱雀姐姐吗？”幽夜满心愤恨与不甘，“应龙为祸人间，天界什么都没做，任由他滥杀无辜，是我们跟应龙殊死搏斗，才换来一线生机！”

　　韶光难得站在幽夜的立场：“是啊，天界坐收渔翁之利，临了才降下天罚，生怕再有第二个应龙出现。现因天罚，水虺也作起乱来，天界又不闻不问，让我们去收拾烂摊子。”

　　女魃神情悲悯：“神灵理当护佑苍生。”

　　幽夜怒极反驳：“狗屁护佑苍生，你让四象之灵献祭神格化为神物与你的干旱之力结合，封印水虺本源。一旦失了神格，朱雀姐姐就彻底死了，凭什么别人的错要朱雀姐姐来承担！”

　　女魃语气平静：“一切皆为命数。”

　　幽夜彻底失控：“去他的命！”

　　外界的嘈杂声响并未引起白黛绮注意，她的目光完全被冥海内一条努力探头的水虺吸引。

　　那水虺直勾勾盯着白黛绮，抗住九日入冥海所带来的灵魂灼烧，迎难而上冲向海面。

　　白黛绮看着他，表情愈发古怪。

　　那水虺艰难地扭曲身形，硬生生比出SOS求救信号，能干出这种事的人，白黛绮只能想到一个——吴哲明。

　　看来，比起变成小狐狸的霍铃，变成水虺的吴哲明更倒霉。

　　女魃突然发问：“朱雀，你怎么想？”

　　“啊？”白黛绮愣住，她都不知道女魃在问什么。

　　女魃说：“你也看到了，水虺一脉为离开冥海，残杀凡人，我们身为神灵，若不闻不问，又有何脸面受凡人供奉？”

　　白黛绮犹豫：“我……”

　　青龙插话：“女魃大人，我愿意！”

　　白虎大声附和：“我也愿意，当年是我没用，敌不过应龙，害得无数凡人惨死。如今，我更不愿悲剧重演，不就是一条命，给了！”

　　玄武语速缓慢，却也坚定地说：“玄武但凭女魃大人做主。”

　　四象之灵已有三愿牺牲，白黛绮就算没听清问题，此刻也是骑虎难下，只能随波逐流地表示：“我也愿意。”

　　“你们都疯了吗？”幽夜急得上前拉住白黛绮手腕，哀求道，“朱雀姐姐，求你了，你不能答应，幽夜不能没有你。”

　　韶光心中也不愿朱雀牺牲，却也明白，这是关乎黎明苍生的大事，她只能忍住悲痛，劝慰道：“幽夜，冷静点，大人们也是……”

　　幽夜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不听！不要再和我说苍生，苍生与我何干？我生于大地，靠朱雀姐姐的神力化形，与苍生没有半分关系，我是朱雀姐姐的守护灵，不是苍生的。女魃大人说命数，好，那我请问，难道苍生死绝不能算是他们的命数吗？”

　　女魃大人神情无悲无喜：“小小山神，当真是冥顽不灵，此事与你无关，既然四象之灵皆无反对之意，那我便即刻施法，四位与我自此长眠，永封冥海。”

　　青龙、白虎、玄武异口同声：“是。”

　　白黛绮慢了半拍：“是。”

　　答应归答应，白黛绮心里却在打鼓，虽猜测此地为幻境，也没任何依据，化身朱雀的白黛绮要是牺牲，谁能保证真正的白黛绮会平安无事。

　　只是，面对众多神灵，哪怕是山神幽夜都没有反对的能力，何况是白黛绮。

　　白黛绮惴惴不安走到女魃身边，正想着要是被发现不会释放神力，要寻什么借口时，突然发现自己失去身体的掌控权。

　　下一秒，她漂浮起来，虽为旁观者，却能感受到真正的朱雀对拯救苍生的坚定与心甘情愿，以及对幽夜韶光的不舍与心疼。

　　悬崖之巅，爆发巨大光柱，四象之灵纷纷献祭自我，化为四颗天珠，融入女魃体内。

　　一声长鸣，朱雀彻底陨落。

　　幽夜脸上先是空白的，接着撕心裂肺地大吼：“不！！！”

　　她疯了似的冲向光柱，被韶光拦住，双生姐妹，幽夜此刻有多痛苦，韶光亦然。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幽夜跪倒在地，悲恸中神格竟开始破碎，化为光点飘向光柱。

　　遥远的朱磐寨，相伴而生的神木，顷刻间枯萎了一半。

　　“大祭司，朱雀大人和山神大人怎么了？”凌霄晖心急如焚，他无法知晓白黛绮此刻情况，只是神木枯萎，必然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事情，他只能按捺情绪向大祭司询问。

　　大祭司看向遥远的天边，目光悠长，半晌，嗓音干哑地说：“一切皆为命数。”

　　－

　　韶光又惊又恐，她顾不得悲伤，试图重新凝聚妹妹破碎的神格。

　　然而，韶光只能勉强凝聚部分神格，将其纳入自己的神力本源，却又同时承受了幽夜混乱意识中的痛苦与愤恨，这股怨念将在未来的每一天，侵蚀她的心神。

　　与此同时，化身灵兽的霍铃与幽夜心灵相通，共感幽夜神格破碎下浓厚的情感，她被那股哀痛压得喘不过气，疼得在地上翻滚嘶吼。

　　“霍铃！霍铃！”陈翡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帮她。

　　周围场景开始崩塌，众人意识抽离。

　　晕眩过后，白黛绮出现在一个全白空间，她看到很多画面，新时代升起意味着旧时代落寞，正如初代大祭司占卜，旧神不愿过往荣光落寞，却又无法抵挡时代洪流。

　　至此，神族消失，人族崛起。

　　下一秒，光点凝聚出韶光的模样。

　　白黛绮一惊：“山神？”

　　韶光轻声道：“别害怕，我只想请你帮个忙。”

　　白黛绮不解：“我？”

　　韶光轻轻点头：“是，你既已知晓过去，我想请你帮我驱散幽夜的怨念。”

　　白黛绮讶异：“我只是个普通人，顶多力气大了些，怎么帮得了您。”

　　韶光微笑：“白家本就是朱雀的人族守护后代，所以才被选为守陵人，你能融入天珠，是宿命。我是世间最后一个神，苦苦支撑到今日，就是在等你回来。”

　　白黛绮眉头微蹙：“您要我怎么做？”

　　韶光的要求很简单：“我想让你作为朱雀大人最后的神识，告诉幽夜，我们永不分离。”

　　白黛绮惊疑：“仅此而已？韶光山神，你应该很清楚我并非朱雀，就算我说永不分离，幽夜山神也不会信的。”

　　韶光笃定道：“她会信的，这场幻境，不止是为你们编织，更是为幽夜。朱雀大人陨落多年，以幽夜如今的意识，她只会记得幻境中的你，只要你帮我，我会用最后的神力替你解决山上的水虺。”

　　“当真？”白黛绮心中一喜，要是能把那些水虺解决掉，他们就安全了。

　　韶光说：“千真万确。”

　　白黛绮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韶光山神，可否留两个活口，困住他们，交由警方。”

　　韶光怔了怔：“你想让人族介入？罢了，如今本就是人族的天下，我答应你。”

　　白黛绮脸上克制不住笑意：“谢谢您。”

　　“无妨，各取所需，开始吧。”韶光挥手，将幽夜残存的意识放出。

　　许是因为神格残缺，幽夜变得比白黛绮记忆中的模样还小，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幽夜困倦地打了声哈欠，半梦半醒间看见白黛绮，浑身一僵，稚嫩的童声透着不可置信：“朱雀姐姐，是你吗？”

　　演戏是白黛绮的老本行，专业演员，就要有专业态度。

　　白黛绮摆好姿态，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幽夜，是我。”

　　幽夜怔住，眼眶渐渐变红，愣在原地几秒，才突然飞扑到白黛绮怀中，带着哭腔撒娇：“朱雀姐姐，我好想你。”

　　白黛绮抱住她，安抚道：“我也想你。”

　　幽夜哽咽地说：“我梦见你陨落了，我好害怕，那只是梦对吗？”

　　白黛绮顺着她的话说：“对，那只是梦，别怕，我回来了。”

　　幽夜从她怀里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像极了委屈的小兔子：“朱雀姐姐，你以后不能离开我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白黛绮抱紧她，柔声道：“好，我不会再离开了。”

　　幽夜抽了抽鼻子，冲韶光伸手：“还有韶光姐姐，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

　　韶光眼眶酸涩，掩下悲伤，嘴角微微扬起，上前握住幽夜的手，与她们依偎在一起。

　　白黛绮腾出一只手，将韶光也拢进怀中，坚定地说：“从今以后，我们永不分离。”

　　幽夜听到此话，浑身颤抖，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韶光轻拍妹妹的背：“幽夜，以后我们和朱雀大人永不分离。”

　　幽夜埋着脑袋，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良久，她闷闷地应了声：“嗯，我们永不分离。”

　　话落，姐妹俩化为光点，幽夜的执念彻底消散，无尽时光中，守护朱雀的双生神木，终于在这一刻，回归大地。

　　－

　　“小白，小白你醒醒，小白！”

　　白黛绮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凌霄晖担忧的眼神，她轻声道：“我在哪？”

　　凌霄晖见她能说话，如释重负：“我们在溶洞底下。”

　　“溶洞？”白黛绮记忆回溯，掌心撑着地面想坐起。

　　凌霄晖扶着她：“慢慢来，别急。”

　　白黛绮坐直身体，环顾四周，缠绕的树根早已褪去，周围都是干燥的泥土，她先是愣了两秒才惊喜道：“我回来了！”

　　“你再不醒，凌霄晖要急死了。”霍铃被陈翡扶着，缓缓走来。

　　白黛绮倚靠凌霄晖站起，关心道：“你没事吧？”

　　霍铃嘴唇发白，无力地摆摆手：“没事，就是心里难受。”

　　白黛绮问道：“你怎么变狐狸了？”

　　霍铃怔住：“你也做了那个梦？”

　　“那不是梦，是山神的编织的幻境。”白黛绮将全白空间的事告诉众人。

　　霍铃耷拉下脸：“原来是幻境，心累，干嘛不让我当人，非让我当只狐狸。”

　　“狐狸算不错了，你要是知道我被安排当什么，你就知道狐狸有多好。”吴哲明一脸菜色地走过来。

　　霍铃纳闷：“你当什么了？”

　　吴哲明难以启齿。

　　白黛绮替他回答：“水虺，我在悬崖上面看到吴哲明用水虺的身体扭SOS求救。”

　　霍铃眼睛瞬间就亮了，幸灾乐祸道：“水虺？我没听错吧？哈哈哈哈，居然是水虺！”

　　吴哲明撇嘴：“别笑了，你不知道那九日入冥海后，冥海有多恐怖，越往海面跑，身体就跟被剥皮抽筋，五马分尸似的，疼得要命，上岸更惨，还得蓄水，不然扛不住多久就嗝屁。”

　　陈翡语气淡淡：“你倒是替水虺说起话来。”

　　吴哲明挠头：“其实吧，要不是他们上岸得杀人夺皮囊，不然我还是有点能理解的，冥海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可惜，我们立场对立，同情他们就得丢命。”

　　白黛绮说：“复盘身份，我是朱雀，凌霄晖是大祭司的学徒，霍铃是与山神幽夜共感的灵兽，陈翡是女魃的侍女，吴哲明是水虺，说说你们的想法。”

　　吴哲明摊手：“我的想法就是刚刚说的那些，没新的了。”

　　霍铃说：“幽夜异变是因为怨念，朱雀陨落，于她而言是巨大伤痛，我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陈翡说：“我比你好些，更多是观察女魃，她真的是一个以怨报德，尽心尽力的神灵，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很钦佩她。”

　　凌霄晖是几人中身份最普通的一个，他说：“大祭司虽然是人类，却不比神灵逊色，人族的智慧和凝聚力，才是超越神灵的存在。”

　　吴哲明摸了摸下巴：“我咋感觉少一个人。”

　　白黛绮顿住，反应过来说：“是哦！苗潼呢？”

　　众人环顾四周，忽地，吴哲明指着一处说：“在那！”

　　苗潼躲在角落，她那没有手机的光，黑黢黢的，又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差点没看到。

　　白黛绮看她状态不对，边用手机照她，边慢慢靠近：“苗潼，你怎么了？”

　　苗潼脸色惨白，似乎受到严重惊吓，抱紧胳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白黛绮轻轻碰了她一下，苗潼立刻吓得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别杀我！别杀我！”

　　白黛绮按住她：“苗潼，你冷静点，是我，白黛绮。”

　　苗潼剧烈喘息，目光焦点始终无法对齐眼前的一切，折腾了好久，她才慢慢冷静下来：“白、白小姐？”

　　白黛绮点头：“是我。”

　　苗潼神情恍惚：“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白黛绮追问：“什么梦？”

　　在幻境里，她就没见到过苗潼。

　　苗潼咽了咽口水：“我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大家都穿着兽皮做的衣服，我也是，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在我面前，我想逃，逃不掉，那火烧得我好痛，好痛啊。”

　　原本还在疑惑苗潼的身份，听她描述，白黛绮明白了，苗潼的身份是普通寨民，并且亲身经历被应龙烧死的痛苦，难怪会那么害怕。

　　白黛绮把苗潼搂进怀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凌霄晖眉峰隆起，思索片刻，他说：“我懂了，普通人族、祭司学徒、神灵、灵兽、水虺，山神韶光是要让我们站在不同角度去见证当年发生的事情。”

　　霍铃不解：“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让我们感同身受，方便小白帮忙？”

　　白黛绮面容严肃：“恐怕不止，驱散幽夜的怨念确实是她目的之一，但你们别忘了，她说自己是最后一个神，并且用残存的神力解决追杀我们的水虺后就会消失。那么，没参与追杀的水虺怎么办？没有第二个像女魃那样的神会献祭自我，封印水虺了。”

　　陈翡接上她的话：“所以，只要我们不把水虺封印，当年的惨剧会卷土重来。”

　　吴哲明惊愕，飞快看了眼白黛绮：“啊？那……那我们也封印不了啊。”

　　凌霄晖神情冰冷：“行了，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讨论的，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白黛绮注意到凌霄晖很抗拒讨论这个话题，她心里明白，凌霄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拿她去冒险，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高兴？有。

　　担忧？也有。

　　白黛绮曾在朱雀视角目睹人间惨剧，说实话，若是惨剧重现，她会于心不忍，但也仅此而已，她没有觉悟高到愿意牺牲自己。

　　况且，好不容易因为作品大火，前途一片光明，白黛绮一点也不想死。

　　“绮绮，你们都在吗？”

　　众人一惊，下意识朝洞口望去，是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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