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阎帝共死生

　　孟婆看着他像是解决了世纪难题一般求夸的表情，为他迟来的聪慧微微动容，表现出孟婆特有的包容，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觉得这些还重要吗？”孟婆晃了晃手里的铁链道。

　　崔珏一脸怎么你轮回后就不懂我的表情，艰难道：“难道不重要吗？那可是小欣故和酆都大帝的情史诶！这是地府千百年来都没有的八卦，你怎么能不动心呢？”

　　孟婆叹了口气，命苦极了，“我上辈子的弟弟和我这辈子的儿子的八卦值得我开心？”她在人间才享受了几十年的富贵，一下子就被撸到头，还要下地府打工，整个人还没调过来，命已经够苦了。

　　“不要讲话，好好改造，快点干活。”看管他们的恶鬼流着口水，整张脸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一般，眼睛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歪到了耳根，看起来影响胃口，但是现在他手里拿着鞭子，管的就是以前教训他们的鬼差，噼里啪啦地甩着，警告他们不要乱动，老老实实干活。

　　孟婆和崔珏丧着脸，合力搅着勺子，防止汤煳锅，鼎咕噜咕噜地发出动静，催人欲睡，他们一起看着靠着墙根呼呼睡着的恶鬼，齐齐叹了口气。

　　真是鬼差落平阳被恶鬼欺！也不知泰山府君从哪里搜索来的恶鬼，看起来有碍观瞻，脑子还不好使。

　　大门处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铁链划过地面的咯吱声，范无救板着一张脸，怀里抱着劈好的柴，这张白无常的脸更白了。

　　范无救想大声呼喊，发泄心中的怒气，怕吵醒没脑子被恶魔打断大家交谈的时间，他只能忍了又忍，小声道：“我还是鬼差吧！为什么干的活是这种任何一个劳动改造的鬼也能干的活？”

　　“别废话，让你打拼的消息呢？”

　　“你的干女儿和叶灵岩在严家守着严立风，他们两个要是忙起来就让秦执在那里，他的身上有功德，可以吓退一些恶鬼，不过外围还是由许多恶鬼防守，可能是防备他们两个回去，方便一网打尽。”范无救道。

　　“起码能说明还没有抓到他们。”孟婆满怀希望道。

　　范无救把一根柴放进火炉里，吹了一口气，掀起来的灰迷了他一眼，他憋着一口气，小声道：“你说酆都大帝能顺利地回来吗？”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无常干牛头马面的活，牛头马面在外面闲逛都要长蛆了。

　　孟婆偏头躲开了因他操作失误冒起来的火苗，“大帝轮回要是消了自己的执念会顺利地返回地府，任三位地府主君之首，可现在我被强行召唤回地府，那孩子有没有到完全觉醒，现在的他还是人的躯体，怎么受得了鬼神之力，他要是强行驱动自己的力量极可能爆体而亡，而我又被关在地府也没有办法去人间诞下他……”

　　范无救取出一根烧红的木块，给其他的木块挪位置，沮丧道：“要是酆都大帝永远回不了地府，东岳大帝就会鸠占鹊巢，他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再把每一殿的阎罗和鬼差都换成自己的鬼，地府奉他为主，酆都大帝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

　　范无救见气氛低沉，连忙打起精神，“你们别担心有孟欣故在，孟欣故脑子可好使了，他一定能保护好严喻安的，我们再想办法帮助他回到地府把泰山府君和东岳大帝都赶出去，然后接手他们的地盘。”

　　崔珏斜眼看他，叹了口气，“你脑子清醒点，地府现在要的是拨乱反正，地府又不是人间的□□，我们不和泰山府君与东岳大帝一样，看上了别人的东西就抢，地府的运行按照天道的逻辑走，乱来是要被雷劈，我们可是连轮回都没有，要谨言慎行，尤其是你。”

　　他伸出手指了指他的眉心，手里的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们好歹是鬼差，天雷没有劈死我们，就没有犯错，泰山府君也弄不死我们。”孟婆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勺子，重复的工作没有任何成就感，心里越来越烦躁。

　　范无救低声咒骂，“纯恶心人，他们用锁链锁住你，然后来干些杂活，链锁住了力都使不出来。”

　　崔珏问他，“谢必安呢？他怎么样？”

　　范无救继续叹气，“在人间带着锁链打黑工。”这下子还真的不清楚谁比谁可怜。

　　堂堂地府黑无常的头头直接变成了泰山府君手底下的改造鬼，脏活累活他都必须干，要是敢反抗，一群恶鬼就围上来给昔日的鬼差一顿好揍。

　　崔珏道：“泰山府君怎么培养的鬼？居然需要谢必安打工？”

　　范无救冷哼一声，“ 地府可不是它的人间，泰山府君再豪横也只能按地府的规矩办事，要是乱了规矩，天道也不会放过他，最好一道雷劈死他！”

　　一遇到事情就让他们这些鬼差去摆平，自己倒是干干净净，手里一点脏东西也没有沾，真是打得好算盘。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吵醒了打瞌睡的恶鬼。

　　“你们不干活，居然围在一起聊天，看打。”一鞭子打在地上，扬起了两层灰，他们三个连忙低头忙碌，看恶鬼又困了，卧在地板上半阖着眼。

　　孟婆无语，“这个脑子有问题的恶鬼，公仪靖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作为泰山府君最信任的狗腿子公仪靖是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既要管人间，也要管地府，为了方便管理，特意在地府找了些恶鬼为自己办事，他对地府的业务不熟悉，挑好用的鬼都不会，惹鬼差嫌弃。

　　范无救轻哼道：“泰山府君在人间的城隍庙里建了几座监狱，里面关押的是在人间作恶但有势力的鬼，全是地府黑户。”

　　泰山府君趁着恶鬼们互相残杀，彼此吞噬的时候，把最厉害的那只关到城隍监狱，地府的鬼差出来统计人数和抓捕恶鬼时，只当他们已经被吃掉了，就此销案，没想到成了泰山府君钻空子的绝佳方式，百年来从未被发现，还是这次他主动把恶鬼放出来。

　　崔珏想了想，“倒是听小欣故说起过城隍的牢笼。”他继续道，“十殿现在怎么样了？可因此凌乱？”

　　范无救敢打包票，毕竟牛头马面可是想尽办法传消息，“阎罗们也被锁链绑起来，离不开自己管辖的鬼殿，也离不开自己的王位，现在每一殿都是公仪靖找的傀儡管事，那些傀儡都是每一殿中受刑的恶鬼。”

　　那些恶鬼活着的时候作奸犯科，死了在罪孽清算后有相应地受罚，有的鬼罪孽太深，要在店里受刑几百年才能入轮回，公仪靖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以为有摆脱酷刑的一天。

　　孟婆道：“就算投靠东岳大帝，泰山府君又如何？他们身上背了血债，根本没有机会轮回，可能死得更快。”

　　范无救道：“我还和老谢说，等我们把地盘抢回来就把这些恶鬼全都放到油锅里面炸，受尽每一殿的酷刑后再让他们魂飞魄散。”

　　中途又醒了的恶鬼试图加入，道：“还敢聊天。”顺手的一鞭子抽到他们的身上。

　　孟婆疼得龇牙，崔珏赶忙检查确定伤势不严重才松了一口气，他想，孟欣故和严喻安一定要争口气，尽早打回地府把他们都解救出来，太难熬了。

　　人间的宁静与地府的鸡飞狗跳形成鲜明对比。

　　穿过灌木丛的空地，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骑着山地自行车一个接一个地在半空翱翔，这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宁静与喧嚣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进行。

　　喧哗属于路过的年轻小伙高高举起手里的篮球，趁着伙伴不注意一跃而起，在同伴的惊喜和对手的痛苦中胜利，这本就是一个宁静的下午。

　　走在路上，青春洋溢的孩子们在打闹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地避开她，不给路人造成任何的麻烦，这是最可爱的孩子。

　　花共秋走着走着，一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上黑压压的一片，恶鬼抱着篮球筐不撒手，他的眼睛贴在篮球筐里，因为每一次篮球的撞击而发出赫赫的笑声，喜欢读书的女鬼非要坐在两个人中间，捧着一本泛黄的书看，时不时听小情侣的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断了头的孩子追着骑自行车的小哥哥咯吱咯吱地笑得尖锐。

　　这真是一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啊，她忍不住发出感叹。

　　有些东西正常人看不见，而她看得一清二楚，并开始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人和鬼之间的界限被重新定义，新的社交理念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但现实的东西确实在逼近，而人生来渺小，只能用一种简陋的委屈的手段保护自己和鬼共享一个浮华的世界，这只是暂时的，暂时的退让不足以庇护人类本身。

　　遗憾的是鬼不用吃东西就能活，而人还要为了一口饭而打工，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如是想。

　　路的尽头出现披着人皮的男朋友，她道：“你来接我，家里谁在守？”

　　叶灵岩顺势接过她手里的提包，仿佛这样就能卸下她的疲惫，“秦执在守着严伯父，再不济外面还有一圈圈的鬼帮我们守大门。”

　　这句话从无常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冷幽默，但是两个人都不想笑。

　　真是好笑，前几天恨不得把她们当场撕碎，现在就变成了他们的移动护卫，果然人活着是什么事情也能见到。

　　难怪古人常常在困境里提倡活下去。

　　花共秋无语道：“他们信得过吗？不会反扑来吃掉我们？”

　　叶灵岩尝试让她不焦虑，“你哥哥和孟欣故已经逃出去了，你们可是最好的诱饵，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就是严伯父最近的心率有点高，郁结于心，吃不下也睡不好，秦执正在给他输营养液。”

　　好吧，他的安慰当场失效，奇奇怪怪地焦虑又上来了。

　　花共秋有了能活活不能活拉倒的心态，“你知道干妈的消息吗？”

　　叶灵岩道：“孟婆在地府也没有吃苦头，她可是天道认可的鬼差，没那么容易被端掉，她让你好好把人间的产业做好，特别是严氏牵头的公园项目一定不能出事，那很重要。”

　　花共秋在外忙了一天，现在走回家都觉得累，脚酸到不行，“你放心，公园前几天已经投入使用，大批的游客在游乐场和公园散步，严氏也一直在忙这事儿，实地考察看哪里需要整改，约齐工程师一起开会。”

　　叶灵岩拍拍挽着她的手，“家里给你熬了粥，我还放了几个海鲜进去。”

　　花共秋的脚步一顿，看得叶灵岩直眯眼，她犹豫道：“你做的……”

　　叶灵岩不乐意了，“我之前熬粥你可开心了……现在全变了。”

　　花共秋直抒胸臆，“你之前熬粥是半个月一次，我自然捧场，现在每天都是你做饭。”

　　他们怕连累无辜的帮佣，已经给佣人们放了三个月的带薪假，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自己动手，主打一个亲力亲为。

　　叶灵岩知道她嘴挑，可那是自己选的女朋友，能怎么办呢？他抿着唇，“等你哥回来我就请教他厨艺，总不能再挑我了吧。”

　　“那还差不多。”

　　他们携手越走越远，在空气中留下尾音。

　　在他们身后混乱依旧严峻，人和鬼共处一个空间，人的上方有鬼魂环绕，此刻人鬼之间的界限问题没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他们都在期待新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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