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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哥哥的人
绪纳尔几乎没有把眼神放在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得体的西装坐在花哨的软椅上,粉色花边的坐垫下陷,让坐着的人的装束灰色调更明显。
商业场上杀伐果断的气势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换腿交叠的时候,下方坐垫的柔软提醒了绪纳尔这里是温馨的咖啡厅,他有意识地收敛了气压。
绪晶拉开椅子,打算坐在绪纳尔的对面。绪纳尔看了眼弟弟把椅子拉开的手,还有无人整理的衣摆,不易察觉地压低了眉毛,没有说什么。
几位店员相隔着过道和桌子,看着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内容。
也不清楚会聊多久。
希莫里机灵地倒了两杯水,打算就这么过去。被欧塔库拦住了。
希莫里把一杯水让到欧塔库面前,食指指腹敲敲杯身说:“你也想过去?”
欧塔库没有接。
“那为什么拦着我?”希莫里不以为然。
“是呀,干嘛不让他去。”斯拜德尔悠然地附和。
听见这句话,希莫里反倒把水放下不想过去了,他直觉斯拜德尔一向不会给他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艾祀把答案告诉希莫里,“绪老板说过,他以前就是被自己的哥哥赶出来的。”
绪晶对着门口的人喊“哥”的那一下所有人都听见了,而且相似度这么高的眉眼,本就具有巨大的说服力。
在摸不清绪晶的态度前,最好谁也别去打扰。
他们时刻留意着那边的动态——绪晶聊到激动的地方还会站起来。
“你说什么?!”绪晶不敢相信,“母亲也来看了话剧?和佩丽夫人一块来的?”
“听说你的表演很精彩。是的,听说是佩丽夫人误打误撞把她带进来的。母亲告诉我的时候她的手绢还是湿的。对了,我还有机会欣赏第二场我弟弟的演出吗?”
说出来绪纳尔还有些懊恼,他劝说了母亲好几次都不能让母亲改变主意让自己把弟弟接回家,只把自己劝说的话当成亲人的溺爱。
佩丽夫人的几句话就让母亲心软了——诸如“你可真是硬心肠,瞧瞧那个孩子多可怜,说不定流的眼泪是真心实意的,水晶公主是为了母国自愿离开的,绪家的小少爷却是被母亲丢出来的。”“原来小绪晶也是个戏剧的好苗子,不过多亏了他那狠心的母亲,不然也没人能发现着孩子的天赋。”
佩丽夫人一边说一边擦眼泪,一半是为戏剧,一半是为了好友家里漂亮又惹人疼的孩子。
绪夫人品尝了一下店里品质不算好的苦涩咖啡,苦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暗自掏出了手绢和佩丽夫人一块擦眼泪了。
是啊,她怎么舍得。
商业场上的刀光剑影早就把她的心磨砺得如坚铁,对小儿子的疼惜被铅灌满堵在了死角,也多亏佩丽夫人敲两敲,用惯常的柔情感化她。
自动略过了绪纳尔的赞扬和询问,绪晶的关注点还放在自己男扮女装的表演被家里人看到的想象中,他当时还演得绘声绘色,当初有多投入,现在的头皮就有多尴尬。
只能说他幸运的是,在舞台之上没有和他的母亲对视上,不然当时的表情绝对会崩坏得不堪入目。
绪晶一屁股坐下,干脆放弃了,已经被看到是无法挽回的事了。
“不好意思,投票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也应该不会再有第二场话剧了。”捂着脸的绪晶,讲话的声音闷闷地。
绪纳尔真心实意地说:“那很遗憾。”他把弟弟挡着脸的手放下来,“让母亲看到也不是丢脸的事。”
他继续道:“如果不是你的表演打动了她,她也不会允许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家了。”
绪晶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绪纳尔说:“你不仅能养活自己,你还有能力养活手低下的一群人。”已经超越他和母亲的设想了。
“你现在已经向母亲证明自己的能力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绪晶身后那几个颜色各异的人,“没必要待在外面吃苦了。”
不友好的视线一下就让被暗指的几个人察觉到了,有些身上长了刺的立马就回馈了过去,让绪纳尔微微皱起眉头。
绪纳尔把眼神移回来,“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绪晶闭上了嘴巴,彷佛被糖霜粘合剂涂在了唇上。
“他们在说什么?”希莫里好奇地碰了碰吉奥。
吉奥的嘴巴似乎也被沾上了。
那天绪晶没有回答,哥哥先回家了,说等他。
其他人最后也在吉奥这听到了答案,也在等绪晶的回答。
墨水污点在空白的纸上扎眼,单凭这一点没有人能观察得出绪晶内心的答案。选出他心中的第一名,或者说还有回不回家。
以前的绪晶会很坚决地要回去享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是现在他居然犹豫了,他舍不得这里用心建构起来的一切,每个花纹精致的杯碟、能引来昆虫的小蛋糕,成长至今让他挺起胸膛对外介绍的男仆们。
“水晶”迎来来至今最长久的沉默。
老板陷入了自己挣扎的世界,没有人在他做出决定前率先成为干扰走向的导索。但此刻,这几根绳子在无声间拧成了一股。
所有人一直对外。
那个叫绪纳尔,被称为哥哥的人,敌意已经从踏入门口的一刻就冲着他们来了。
不能让绪晶回去,待着那个哥哥的身边——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托盘和抹布自从这刻起,就没有再落过在绪晶的手上,就怕绪晶一个不顺心卷包袱回家当小少爷了。
希莫里从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束花,香气还没到,笑容先挂在脸上了,“送给你,美丽的老板。”
欧塔库不屑地嗤了声,“就知道哪里捡一些破烂过来讨好。“他想要过去把希莫里扎眼的笑脸按进蛋糕里,或者打歪也行。
”小点声。“艾祀没什么心情对一个个杯子用魔法,拿了毛巾擦着杯子的水渍,似乎能顺便擦掉内心的郁闷。
欧塔库睨了他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他说话了。”
艾祀不出声,示意欧塔库看那边。
绪晶打起了精神,接过那束小而精致的花朵,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谢谢你希莫里。”似乎短暂地忘记了正在烦恼的事情。
“我们几个竞争大点,总比再多一个强劲的对手来抢要好吧。”
欧塔库默认了,却也看不下去绪晶对自己以外的人笑脸盈盈的模样,转身走了。
送花又怎么样。
他又不是没准备过礼物。
众人互相被对方的举动噁心,却又不能做些什么去阻止,只能相对地斗法做更“噁心”的事情讨绪晶的欢心。
绪晶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如同某位被供奉的神明,一点事情都不需要沾。
导致每天最大的活就是和大家抢活干。
“回家”这个字也变得敏感,店员们前面的语调声线还是正常的,只要提到这两个字,声音就会轻轻落下,彷佛正在挤出蛋糕中间最顶端的一小坨奶油雕花。
绪晶保持这无所事事的状态好几天了,乐得清闲自在。
数金币尽管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是摸久了指尖会有钱币的臭味,这让他不太乐意,于是又把钱箱子盖上了。
大伙看起来更忙碌了。艾祀的手在几部机器轮转,没隔多久就冒的蒸汽的雾色有时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欧塔库在吧台接过了几杯,放在托盘,他本来就少说
话,在后厨和前厅出出入入,脚步飞快。他路过了吉奥,眼神示意三号桌子的铃铛响了,吉奥看到了,却没有时间到收银台,着急了就先在口袋里拿出牛皮
本子,做简单的记账。
希莫里的辫子有些松了,可他也没时间摆弄精致,只能看顾着手里的芭菲,确保上面嫩红的樱桃果没有在即将融化的香草雪糕上滑落。
这就显得绪晶一个人更加地无所事事。
也不是,还有一个斯拜得尔。
绪晶睁开眼睛和笼罩在上方近在咫尺的脸,熟悉的热气喷洒在自己的脸上,还有嘴里。
对方美其名曰自己忙坏了,肚子饿的不行,要收取利息。
感受着对方的动作而言,绪晶觉得斯拜得尔确实是饿了。
厨房刚出炉的一批小甜品暂时被送出去了,斯拜得尔心安理得地在没人的地方享用着甜点。
绪晶听着鼓动的心脏,庆幸自己对这件事情还没习惯,这怕不是他最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斯拜得尔看起来很高兴。
他是在慰借他的员工,那么是不是该对其他员工也......
越想越离谱,他打了个激灵。
斯拜得尔低头,眼神疑问着表达“怎么了”,他稍微站直,对着脸还是热乎的绪晶重新低下了头,背爪在肆意接吻的同时依旧在忙活,打开橱柜或切割着什么,捣鼓着订单上未完成的甜品。
可绪晶想到了什么,已经无法再集中了。
斯拜得尔放过他,“你上去休息吧,我空出的两只手只好再做点别的事了。”
绪晶用手背印走嘴唇的水渍,抱着满肚子疑问,“真的不用我帮忙?”
“不劳烦老板了。”
“为什么,有我在接待的速度能快一些。”
“我们几个就够了。”
绪晶被赶了上去,眼神幽幽地盯着楼下忙活非常的众人。他的双手双脚越是闲着,脑袋就会跑得越快。
哥哥说过的话余韵还在,他到现在都没有给出答复。
唉。
他叹气。
有烦恼是一回事。
比起以前,他现在实在太悠闲了,悠闲得有些不习惯。他念叨着要当好吃懒做的老板,碎碎念了小半年,现在算是莫名其妙当上了,又不舒服了。
“我这是得了什么毛病。”绪晶捶了下脑袋,嘟嘟囔囔。
他在柔软的被褥上换了八百个动作,躺了又躺,还把枕头的棉绒搓搓拍拍,弄成习惯的高度。
隔了一会,绪晶顶着乱糟糟的发型从燥热的被窝上坐起来,在拉上帘子布好了隔音魔法,静谧又舒适的房间宣布:“根本睡不着。”
午睡一向睡得很是香甜。
少了劳动,就连觉也睡不香了。
绪晶再次爬下了楼,趁着大家在忙,他还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用餐区人太多,他只要一出现就会被逮回去。他滴溜溜地看向厨房,那里地方太小,光是门口一看就能发现他。
大门処也不再需要人了,招揽客人的岗位已经不被需要了,光是现在的客人就应付得够呛了。
那仓库呢?
内心一喜,绪晶终于找到自己能干的事情了。除了需要及时冷藏的新鲜食材,大部分到达的货物欧塔库或者吉奥签收后,都会暂时堆积在仓库,等待营业结束后才整理。
他可以提前把这件事情做好。这样大家下班后就能真正地休息了,他亲爱的员工一定会很感激他的。
装着咖啡豆的柔软津布袋,外面染上了灰色的污渍,还沾了几根短绒毛,应该是从某只运输的魔兽上掉下来的。
绪晶放下了内心芥蒂,咬牙把这一袋又大又重的豆子拖到某个哑色缸子附近。
他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袋子上的结打得特别死,差点让绪晶的耐心耗尽。他猜测自己是把原有的结打得更死了,甩了甩酸软的手指,重新尝试一遍。
终于解开了!
“主人。”
听见声音,绪晶擡头,僵住了。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我这才刚刚打开,吉奥,你找来得也太快了吧。”他演示般地把手中半人高的袋子花边口扯开,里面是原封不动的咖啡豆,浓郁的香气顿时充满了仓库。
“主人,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件事情。”
“又不让我干活是吧,我知道了。”“那个谁说得对,你们不需要我帮忙。”他把偷跑了一会的香味束起来,略微有些无奈地笑,“我希望今天的生意旺些,这样我空闲的明天能数的金币能多一点。”
“我希望您能留下。”吉奥单刀直入。“留在水晶。”他补充。
绪晶哑然,他一瞬间是以为吉奥不阻止他在仓库干活了,了然过来,对方应该也听见了他的哥哥让他回家的事情。
“都知道了?”
“嗯。”
关于绪晶所有的事情吉奥都可以保密,只有离开他这件事情,他需要告诉大家寻求协助。
绪晶恍然大悟,“什么也不让我做也是因为这个?不会是怕我累到了吧?”
吉奥点头。
大家都说,绪晶只想“赚钱”,不想“赚钱”,现在面前摆着一个回家享福当游手好闲什么也不缺的小少爷选项,绪晶肯定会动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咬下这口明晃晃诱惑他的大蛋糕,跟着哥哥就回去了。
“老实说,回不回去,我也不知道。”绪晶砸了两拳装豆的袋子,让它软榻着肚子靠在墙边,绪晶一屁股坐了上去,有点硌,但总比地上好。
当一个只懂放纵,被呵护照料的小少爷。那是他很多年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他回去要把这个习惯捡起来,很轻松的事。
偷懒总是比勤快要容易的。
“我喜欢偷懒,享受富裕,可是我发现在没有这些东西的地方,我也能习惯。”那两个词对待在水晶的绪晶来说,简直是奢侈。
“在这里生活,好像也挺有趣。”
他在水晶挣到了以前花出去的东西,那几块金灿灿的东西,他不记得以前用金币买过什么珍爱的稀奇玩意,但是水晶里每个杯碟款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让他把这些扔了,绪晶觉得还是把家里的赫尔皮沙发扔了更没那么心疼。
吉奥用眼神询问,得到许可后也砸了一袋豆子当作临时“沙发”。
吉奥点头附和,“主人觉得有趣,不如留在这里,要是觉得没意思了,就离开。但是届时请您务必,把吉奥也一并带走,吉奥在这世上割舍不下的唯有主人了。”他诚挚地撑着双膝,要不是绪晶拦着,他可能要不自禁地想跪下说这番话。
绪晶慌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丢下——”
他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滞了滞,还是说了出来。
“...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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