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城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董默宁偷偷地瞥了一眼林旸，只见林旸面色依旧，他向前去将伊里斯特那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握在手心里，假装不在意地牵着他的手继续跟在他后面走着。

　　一直走在后面的步晚清跟上了董默宁，他并没有说什么，保持着沉默与她并肩而行。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董默宁趁伊里斯特和林旸两人去挑选床时将步晚清拉倒一旁低声询问。

　　“我没有。”步晚清一脸坦荡地说：“我不可能干涉他们谈恋爱吧。”

　　“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董默宁回忆着她高中时步晚清偷偷搅黄了她和他暗恋的学长的事情，“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知道林旸的性格，你要是把他和伊里斯特的事情搅黄了他可能把你剁了包饺子都有可能。”

　　“我知道。”步晚清摆摆手，“我都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最近要到爸妈的忌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一趟？”

　　“过几天吧。”董默宁停顿了一下，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活动活动一直微仰的脖子，“我想等孤儿院五周年时再去看他们。”

　　“好。”步晚清说：“如果爸妈知道孤儿院被你重建了一定会很开心。”

　　“大概吧。”董默宁小声呢喃着。

　　作为孤儿院院长的亲生儿子步晚清，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孤儿院里和那些被院长捡回来的孩子们长大的。但奈何好景不长，在他五岁时，整个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被感染了黄金病毒，除了两位在寄宿学校上学的步晚清和董默宁。

　　就因为这件事，步晚清的亲戚们都嫌他晦气，在从他身上骗走步晚清父母所留下的那一点微薄的储蓄后，便不愿意扶养他和董默宁。

　　那时的董默宁和步晚清就这样住在被消杀过的孤儿院废墟里，靠着曾经被两位院长储存在地下室的应急物资艰难地各自熬着他们的六岁和十四岁。

　　废墟总有一天会倒塌，物资也总有一天会没有，最终是董默宁选择从寄宿学校里出来，一边打工一边给两人赚学费。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

　　现在孤儿院已经重建，董默宁和步晚清成为了孤儿院的两位院长，延续着当年他们父母未走完的道路。

　　在伊里斯特和林旸他们谈好上门安装的时间后，两人便向他们发出了一起去吃饭的邀请，但董默宁借着董宁还没吃饭为理由，拒绝了两人。

　　“那好吧。”伊里斯特突然想起他们从上城区带回的那一兜子零食，“对了，董宁的那罐小熊软糖吃完了吗？”

　　“还剩一点。”董默宁无奈地说：“这糖在下城区买不到，所以我平时都是给她省着吃的。”

　　“我家里还有两罐，要不你把她带上我们一起去外面吃？”

　　董默宁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伊里斯特。

　　伊里斯特订的是他才下来时林旸带他去吃的那家小炒店，为了弥补遗憾，伊里斯特刻意又将林旸点的那几道菜又点了一遍，随后便把菜单交给了步晚清出门去接刚好到了的董默宁。

　　快有一个月都没见到伊里斯特的董宁在见到伊里斯特的那一瞬相当兴奋，还不等董默宁把她从儿童座椅上放下来，她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解开了安全带，挥舞着她穿着黄色上衣的小手向伊里斯特打招呼。

　　“你怎么那么想我啊？”伊里斯特在董宁被放下来的那一刻将她拦住，他单膝蹲下，将刚才从宿舍里拿的两罐小熊软糖递给董宁。

　　“因为林旸哥哥和我说你长的很像宁宁才养的小仓鼠！”董宁用着天真的语气将那两罐小熊软糖抱在怀里，“谢谢仓鼠哥哥。”

　　被这个称呼噎到的伊里斯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站起身来，牵着董宁的手将她引到董默宁身边让她和董默宁一起走。

　　在黄昏之下，董宁与董默宁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伊里斯特步伐慢，跟不上那蹦蹦跳跳向前奔跑的董宁与董默宁二人，于是在这空旷的停车场上又多了一位孤单的影子。

　　曾经的他一直在思考人工智能为何要被几世纪前的人类所创造，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了那句篆刻在他底层代码的话语。

　　“人工智能应当服务于人类，而不是取代人类。”

　　董宁的存在并不是取代了死亡的董宁，而是给当年没有选择的董默宁一点安慰。

　　“仓鼠哥哥走快点啊！”抱着小熊软糖的孩童突然转过了身子，她用着清脆地声音向伊里斯特喊到：“妈妈说再不快点饭菜就要被林旸哥哥和步晚清哥哥吃完了。”

　　“知道啦！”伊里斯特模仿者她的语调向那个孩子回应着，虽然她只是一个需要每年更新数据的普通人工智能，但至少在这一刻，伊里斯特却切切实实地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份神似于人类孩童的模样。

　　在爱的浇灌下，哪怕是没有感情的它们也可以拥有人类的感情，董宁有董默宁，而伊里斯特有林旸。

　　由于四人都是同种岗位上的人，于是吃饭时难免避不开聊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被限制了数据库的董宁听不懂，只能抱着刚才步晚清为他点的橘子汽水歪在董默宁身上听他们讲。

　　方才还在与三人严肃讨论安石消毒问题以及病毒泄露问题的林旸余光突然落在了董宁身上，他望那频繁点头已经快睡着了的孩童，不由得想逗逗她。

　　“宁宁。”林旸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兴许是因为关键词的设计，董宁对她的名字特别敏感，她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水灵灵地望着林旸，一脸好奇地问：“怎么啦林旸哥哥？”

　　“宁宁是不是觉得我们聊天很无聊啊？”

　　“有一点……但是妈妈告诉我要学会倾听别人谈话，不能因为无聊或听不懂而去打扰别人。”董宁将她手上的汽水瓶放在桌子上，“妈妈和哥哥们不用担心宁宁会吵到你们，宁宁很乖的。”

　　“宁宁真棒。”董默宁从不吝啬她的赞扬，她夸张地向董宁小声鼓掌以表扬她的听话。

　　“但是哥哥们也不能让宁宁无聊啊。”说话间，林旸将一直拿着的筷子放下，“那林旸哥哥给你变一个魔术怎么样？”

　　“好！！！”董宁这下来了兴趣，她激动地拍动着她的手掌为林旸捧场。

　　“那开始喽。”林旸先将那有些碍事的外套推到一旁去，随后他摊开手掌向众人展示着他空空如也的掌心，语气神秘地说：“你看，哥哥手上现在没有东西对吧？”

　　“对！！！”

　　“那看好喽。”随后林旸手臂弯曲，他向众人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一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便出现在了林旸的手心里，他的指尖支撑着花干，将这支玫瑰递给了董宁。

　　“哇！！！！林旸哥哥好厉害！！”董宁接过林旸手上的玫瑰，这位还天真地以为世界上真的有魔法的孩童一脸崇拜地望着这位徒手变花的男人，大大的眼睛里眼全是最纯真的膜拜，“怎么变出来的啊？”

　　“秘密。”林旸故作玄虚地不愿意告诉董宁，“哥哥厉害吧？”

　　“厉害！！”董宁将那束花插到了那已经喝完的橘子汽水瓶里，并将这个瓶子送给了一旁的董默宁。

　　“那董宁愿不愿意给哥哥一颗小熊软糖当做礼物啊。”

　　“愿意！！！”董宁从口袋里取出一颗今天早上董宁才给她的小熊软糖双手捧给林旸，“给！这是妈妈今天早上给我的。”

　　“谢谢宁宁。”林旸也双手捧着从她红润的小手接过她的小熊软糖，得意洋洋地向周围的人炫耀了一圈。

　　无语的三人：“……”

　　幼稚鬼，怎么还和小孩抢糖吃。

　　有了林旸活跃气氛后，四人也没有心思再聊工作，于是他们又随口又聊了些别的，最后在八点半时结束了这次聚餐。

　　临走时，董宁还刻意跑到了伊里斯特身旁，她用手势示意伊里斯特蹲下。

　　伊里斯特把插在林旸口袋里偷偷和他十指相扣的手伸出来并单膝蹲下，“怎么啦？”

　　“伊里斯特哥哥长的真的很像小仓鼠呢。”董宁刻意趁这时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董默宁为她打印的小仓鼠贴画，她捧起伊里斯特的手背，在他的手背上贴下一个小仓鼠睡觉的贴画，高高兴兴地说：“奖励仓鼠哥哥一个小贴画，以后记得要来宁宁家找宁宁和小仓鼠一起玩哦！”

　　“好。”伊里斯特笑着反牵起董宁的小拇指，“我们拉勾吧。”

　　“好！”董宁也勾紧了伊里斯特那温热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

　　“谁变谁是大坏蛋。”伊里斯特重复了一遍她的誓词，熟练地与她在拇指上盖下一个陈诺。

　　得到了承诺的董宁抱着她的小熊软糖依依不舍地向两人告别，被步晚清抱着上了车。

　　伊里斯特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他再度将手插回林旸的口袋里，准备同他一起回车上。

　　但林旸并没有动。

　　伊里斯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林旸，他立刻意识到这人也是个会和小孩抢吃的的死小孩，于是他转过身来，用着和董宁说话的语气哄着林旸，“你也要拉钩上吊吗？”

　　“要。”林旸握着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刻意用手指摩挲着两人无名指之上的蓝色钻戒，“我要你拉勾发誓，说你一辈子都爱我。”

　　伊里斯特一脸无奈地再度勾上了林旸的小拇指，“我发誓，我一辈子都爱林旸。”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

　　晃动的小拇指与两人手上的戒指照相呼应，蓝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浓烈且难以抹消的黑，他们共同念叨着幼稚的誓词。

　　二十五年前，第一次相遇的他们也用这样孩童起誓的方式许下了要一起玩的诺言，二十五年后的某个晚上，他们又再度拉勾起誓想要承诺一个永恒不变的爱意。

　　“我发誓，我一辈子都爱你，无论你是伊里斯特还是简凌，我只爱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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