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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崩
此时此刻,门口打砸喧嚣叫骂,伴随着银霜惊慌的呼声,搅得屋内所有人方寸大乱。
家里仅剩的几个护卫都堵到门口,眼见大门快要被冲破,桃夭定了定神,冷声对红烟道:“快带姑娘从后门走!”
“走去哪儿?”一道清冷的声音。
“姑娘!”桃夭回头,看见姑娘神色异样,来不及多问,快速说:“他们要闯进来了,姑娘你先走!”
沈令姜听着外头梆梆的砸门声音,两眼放空了一瞬,而后走近门口,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拳,红烟几人连忙上前挡在她面前。
几人严阵以待。
然而,门外的敲砸声却都停下了,下一刻,有人喊她名字。
是谢彧。
沈令姜转身就要回去,紧接着,门口又闹起新动静。不是刚才那帮砸门的人,听声音是绣衣卫,红烟跟桃夭对视一眼,看向姑娘。
沈令姜垂眸想了想,示意护卫把门打开,门闩刚抽走,两扇大门立马被推开,一群人涌进来。
带头的是娄献,现下没有刘胆照应,谢彧怕沈令姜会出事,特意跟过来,见到她面后,又看一眼娄献,想上前却被她撇过来的一眼打住。
沈令姜看一眼谢彧,没有说什么,随后看向娄献,冷淡地扯了个笑容,道:“娄大人有何贵干?”
娄献径自闯进来,一扬手,就冷声下令:“搜。”
身后的绣衣卫立马散开,涌进屋子里搜寻。
桃夭欲张口,沈令姜轻轻抬手,这会儿她已恢复从容,眼眸淡如水,镇定自若地看着娄献。
谢彧见状,连忙开口解释:“据说前几日城内动荡,逃走不少犯人,绣衣卫正在搜捕。”
“既然是抓逃犯,我自然不敢耽误诸位大人。”沈令姜微微一笑,丝毫不领谢彧的情,“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犯人,连都察院也要管了?”
谢彧噎住:“我……”
娄献嘲弄道:“是什么犯人沈姑娘不会不知道。”
“嗯,的确不知。”沈令姜无辜茫然地眨了眨眼。
“哼,是么。”
沈令姜又笑一下,“娄大人尽管搜就是了。”
娄献脸色阴沉,那些绣衣卫手持刀到处搜查,经过可能藏人的角落,二话不说就抽刀,又捅又戳又掀,凡走过的地方都翻了个遍,搅了个乱。
谢彧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他刚张嘴就被打断。
“谢大人不去搜?”
谢彧面色黯然,“你非得如此同我说话么?”
沈令姜嘴角动了动,不再吭声。
她不开口了谢彧更难受,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担心你受伤,这才追着他们过来。”
“都察院最近协同绣衣卫办的案子,我知道。”
谢彧低声说:“你既然知道,最好不要以身犯险……”
沈令姜看向他,突然问:“你和苏惊澜不是好兄弟么?”
“忠勇侯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你不会不清楚。”
“口口声声说兄弟,趁他不在,就在背后捅刀子。”
她一句一句,把谢彧说得脸色通红,“我没有!”他惊声否认,而后低下头,为难地说:“圣命不可违抗。”
沈令姜忽而感到一股苍凉的悲哀,圣命,多么可笑,她以前就是听着这道圣命,所做无数。
谢彧想要接近她,可他刚提步,沈令姜决然转身,谢彧被她这般冷漠的态度吓在原地。
片刻后,翻遍整个宅子都一无所获的娄献,黑着一张脸走出来。
沈令姜笑靥如花,“娄大人可有搜到犯人?”
绣衣卫重新退到院子,把沈令姜围住,娄献目光森然地盯着她,威逼问:“犯人苏绰之子逃跑,苏府失火那日,你曾出现在那里,人是不是你带走了?”
“原来要找忠勇侯的儿子。”沈令姜佯作恍然,随即摇摇头:“不曾见过。”
娄献眼神泛出冷光,步步逼近,谢彧匆忙上前挡住,好声好气:“娄大人,既然找不着犯人,那与沈姑娘无关。”
娄献一把将谢彧推开,逼近沈令姜,手一下一下地敲着刀,威胁:“你是苏克未婚妻,苏绰一定把他儿子托付给了你,胆敢包藏罪犯,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沈令姜瞟一眼刀,又短促地笑了声,道:“绣衣卫如今办案这么急功近利,连谎话都不打草稿了?”
“你说什么?”
“苏绰的死是意外,怎可能就把他儿子托付给我,失火那日我去到苏府,哪里已经烧成一片废墟,连个人骨架子都不见,哪儿来的大活人让我带走?”沈令姜不匆不忙地说:“何况在我到那之前,你们那么多人手都找不着一个小孩儿,我又怎么能找到?”
“抓犯人就抓犯人,可不要随意冤枉无辜。”
娄献怒气横生,“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诏狱我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谢彧闻言,立刻伸手阻拦,“沈姑娘与此事无关,凭什么下诏狱!”
“她是苏克的未婚妻,脱不了干系!”
沈令姜脸色顿沉,看着面目嚣张的娄献,冷冷一笑:“我和苏克的婚事乃是陛下所赐,尔敢置喙!”
“倘若娄佥事对陛下的旨意有异议,大可去御前说,我沈令姜也敢自请取消婚约,与苏克断绝关系,以证清白。”
“令姜?”谢彧吃惊回头。
沈令姜愤甩衣袖,“诸位,恕不招待!”
谢彧怔了怔,随即挡到她面前,扭头看向娄献,神情严肃,“娄佥事,苏绰谋逆一案与苏家他人无关,查案缉拿,只涉忠勇侯府,不可触怒朔北,这是殿下的命令。”
娄献听后,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压下怒气,阴沉沉地看了沈令姜一眼,扬手撤散绣衣卫,“走!”
一群探子又哗啦啦地退出去。
院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桃夭连忙带其他人去整理被捣乱的屋子,留下沈令姜跟谢彧二人。
沈令姜看向谢彧,神色渐渐疲惫,不欲同他多说,“多谢,时候不早了谢公子请回吧。”
谢彧想着她刚才说的话,忍不住询问:“你当真愿意取消婚约?”
“当然。”
谢彧嘴角扬起,还未开口,就被她下一句打击,“就算没有婚约,我喜欢的人也不会变成你。”
“谢公子,我感激你今天来帮我,但以后我的事情,请你不要再管。”
谢彧急了,“可我......”
“我们俩人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说完,沈令姜垂眸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彧苦涩地望着决然离去的背影,她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啊。
真糟糕。
谢彧丧气一步一步走了。
盛都眼下虽认定了苏绰包藏祸心,罗列出他诸多罪证,封了忠勇侯府,但并未废爵,朝中还是有人不同意,到底忌惮朔北,传信去朔北后不少人忧心忡忡。
结果半个月后,没有等来朔北的暴怒,反而收到镇北侯苏察薨逝的消息。
一时间,朝廷的态度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沈令姜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当下又撞碎了一个镯子。
桃夭在外面听到声音,进来瞧见姑娘脸色苍白,匆忙去把地上的碎镯子捡起来,以免伤害到姑娘。
“姑娘,苏侯本就重病……”
沈令姜摇着头,不可思议地说:“这一切那么巧合,太巧了,不正常。”
难怪。
难怪私火库爆炸,他们如此大胆的认定苏绰谋逆通敌,一点不怕朔北知晓,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镇北侯死了,朔北的威胁降下大半,如今苏绰也死了,苏家只剩下苏鸣跟苏克兄弟二人,而苏克更是个一无用处的,盛都会更加肆无忌惮,削兵权的日子恐怕不久了。
果然,镇北侯去世的消息传到盛都没过几天,朝廷加急送去的祭文里,夹加一道增设监军的圣旨,和当初西境的做法如出一辙,但这次派去朔北的监军有绣衣卫。
朔北近来变动太大了,从前有镇北侯坐镇,朔北境内这数十年都很安稳,不像西境频频内乱,可安稳的朔北最近却有那么多个意外,沈令姜没来由的心惊,万一苏鸣也出事了呢?
一想到这里,她内心慌得更厉害了,接连收到不好的消息,一时间,她心里焦灼,不知道该怎么做。
无人的时候,沈令姜躲在角落里,忍不住呢喃:“越州,朔北……阿翁……”
窗外有乌鸦的叫声,她抬头望着灰暗的天色,慌乱的内心做下一个决定。
寒风骤起,冷潮自北往下灌,席卷盛都。
这个时候,朔北已是漫天飞雪。
燕州城的长街上早已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都裹着麻布衣,立在猎猎寒风之中。
苏家二郎苏鸣怀抱镇北侯的灵位,面无表情沉默着走出城门,两边的百姓注目,压抑的哭声不知何时响起来,哭声渐渐变大,至满街悲鸣,所有人痛哭流涕,不约而同地下跪送镇北侯的灵柩。
撒向空中的纸钱同飞雪混在一起,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池,阴冷,萧条。
苏克走在苏鸣身旁,目光沉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寒风迎面刮过,那刺骨的痛像锐利的刀口刮开肌肤,身前身后仿佛有无数的刀剑,一刀一刀的凌迟。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伤痛,这个感觉,苏克永生不会忘。
朔北军将们面容肃穆等候在城外恭送侯爷,身后的银底白狮旗帜高高飘扬在半空中。
灵柩出现在城门口的那一刻,所有人皆立枪单膝下跪,震声高呼。
“恭送侯爷!”
苏克一一望过去,看见后头空出一片场地,那处一个人也没有,地上零落地丢散着瓜果皮,他冷冷地收回目光。
苏鸣走在最前面,被寒风侵袭猛咳嗽,苏克上前扶住他,“二哥!”
“没事。”苏鸣抱紧灵位,目光如墨,昂首朝前走。
雪下得更大了。
风雪交加,寸步难行。
可即便如此,出殡的队伍依然挺拔如劲松一般,军人沉着肃穆的眼神看着前方,步伐坚定不移地迎着风雪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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