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尽黄昏

　　许忠信百无聊赖的倚在门框上，习惯性的摸着胸前的玉石：“你让我散播的谣言都传出去了，唐凌云算是身败名裂了。”
　　蒋穆瑾收了蛊虫：“他走到今日，全是他自找的。”
　　不久后，整个上修界关于唐凌云炼傀儡的传言都传遍了。
　　“你听说了么，五大家族的族长唐凌云，私炼傀儡，杀人如麻。”
　　“之前我还把他当做名门正派的典范，真是瞎了眼。”
　　“谁说不是呐，表面一表人才，背地里坏事做尽，真是恶心。”
　　唐凌云一筹莫展，揉着眉心：“节叔，最先传谣言的派别找到了吗？”
　　“族长，我试着从各个方面去查，但结果……”
　　“别查了，查到也无用，知道我炼傀儡的人，除了蒋穆瑾，还能有谁。”
　　“族长的意思是，这些谣言都是蒋穆瑾传的？”
　　唐凌云轻笑：“炼傀儡的事终究藏不住，这么多年，我也装够了。”
　　随即，唐凌云又问道：“灵灵知道这些事吗？”
　　“二小姐前日还给你传信问安，应当不知道这些事。”
　　唐凌云松了一口气：“看来沈书璟瞒住她了。”
　　“您不打算把二小姐接回唐家吗？”
　　“不行，我可以脏，但她不行，我愿替她挡下所有尘埃，惟愿她一尘不染。”
　　一个月后，整个祁岳宗都听到了关于唐凌云炼傀儡的传闻。
　　久门院落内，沈书璟正拦着欲要向唐酒灵问责的其他院落弟子：“这里起码是久门院落，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带头的弟子道：“把唐酒灵交出来。”
　　许淮谙赶来：“酒灵师姐一直待在祁岳宗，和唐凌云炼傀儡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一旁的弟子也劝道：“是啊，酒灵师妹怎么说也是我们祁岳宗的弟子，更何况她一直待在祁岳宗，没下山过几次，根本就接触不到傀儡。”
　　“唐酒灵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我怎会不知，现在唐凌云大杀四方，想统治仙门的野心昭然若揭，只有唐酒灵能牵制住他。”
　　许淮谙一听就来气，恨不得立马动手：“你的意思是，你要利用酒灵师姐抓唐凌云？”
　　“怎么，她留在祁岳宗这么久，为仙门百家做些贡献，难道不对吗？”
　　沈寂从天而降，一个酒瓶子砸过去：“我呸，你自己废物抓不住人，竟还想来我久门院落抢人作威胁，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名弟子躲开砸过来的酒瓶，对沈寂行了一礼：“见过院主。”
　　沈寂怒喝道：“滚出我久门院落。”
　　为首弟子身后的其他弟子道：“沈院主，你这就有点帮亲不帮理了吧？”
　　为首弟子侧头道：“李华，不得对院主无礼。”
　　李华只得不满的闭嘴。
　　为首弟子见沈寂出面赶人，只得带其他弟子先行离去。
　　沈寂对沈书璟道：“看好小酒灵，别让她出房间。”
　　沈书璟来到唐酒灵房间，不知如何开口：“酒灵……”
　　唐酒灵皱眉不解：“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想说什么？”
　　沈书璟似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没什么，祁岳宗一些弟子被傀儡伤到了，你最近就待在久门院落里，别再去其他院落乱跑了。”
　　唐酒灵急着问道：“傀儡已经攻上祁岳宗了，严不严重？不行，我得问问我哥他怎么样了，他好久没给我传信，会不会出事了。”
　　沈书璟立马制止：“别问……我是说，你哥他没事，不用担心。”
　　“你怎么知道我哥没事？”
　　“他是五大家族的族长，他出事了，肯定人尽皆知，所以不用担心，他无事。”
　　“那我也要让他警惕一下，别被傀儡伤到。”
　　“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傀儡伤到。你哥他可能太忙了才没有回信，所以你就不要打扰他了。”
　　“那我过几日再说吧。”
　　沈书璟始终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待在久门院落别出去。”
　　“知道啦知道啦，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此刻沈书璟明白为什么唐凌云要把她送到祁岳宗了，现在他也不想让唐酒灵知道这些。
　　总想把珍视的人护的很好，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半个月后，唐酒灵终究还是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沈书璟无奈，只能设结界把她关在屋内。
　　唐酒灵不停的拍门：“放我出去，我哥已经一个月没给我回信了，外面传的风言风语，我今天一定要亲自下山去问清楚。”
　　沈书璟撤下设在门上的结界，推门进来：“师妹，你去了也没用，这件事已经证据确凿，那些攻占仙门各派的傀儡都是唐凌云炼的，只要你出了祁岳宗，他所有的仇家都会找上你。”
　　唐酒灵语气坚定：“就算这样我也要去，他是我哥哥，我唯一的亲人。这件事情，只有我亲眼所见，亲耳听他承认，我才会相信，你们拦得住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
　　沈书璟劝道：“酒灵，你现在太冲动了，先听师兄的话，眼下留在祁岳宗，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唐酒灵逐渐恼怒：“听话听话又是听话，你们只知道让我听话，从来都不关心我说了什么，更不在乎我的感受。”
　　沈书璟见唐酒灵油盐不进，无奈施下昏睡咒，唐酒灵昏睡过去，倒下沈书璟怀里。
　　沈书璟抱起她，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褥，重新设下结界，便出去了。
　　沈书璟几人聚在唐酒灵屋外，江昉道：“你不能总给她施昏睡咒吧？更何况，她和唐凌云毕竟是亲兄妹，总要面对。”
　　沈书璟：“只要她留在久门院落，我就能护住她，不需要她去面对。”
　　正说着，唐酒灵在屋内已醒，拍门道：“沈师兄，我知道你们都在外面，我也知道你们都为我的安危着想，可我不能逃避，我必须要找我哥问个清楚。”
　　许淮谙上前来到门外：“小师姐，我们已经失去萧沉语了，绝不能再失去久门六魄中的任何一个人。”
　　唐酒灵听后沉默了，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许久过后，唐酒灵才再次开口：“师兄，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整整一日，唐酒灵都未进食，把自己锁在屋内，谁也不见。
　　许淮谙着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饿坏的。”
　　江昉道：“我去试试吧。”
　　江昉端着饭食来到唐酒灵门外，轻声敲了敲门：“小师姐，是我，江昉。”
　　唐酒灵的回答很明了：“我不吃饭，你走吧。”
　　“绝食对身体损害很大，这样下去，难受的不仅有你，还有我们大家。”
　　唐酒灵从床上坐起，来到门前，犹豫一番过后，还是选择打开了门。
　　江昉舀起一勺汤，喂到唐酒灵嘴边：“多少吃一点，你要是真的饿死了，不就再也见不到你哥了，到时候还怎么去问他？”
　　唐酒灵摇头：“我吃饭你们也不会让我去。”
　　“我也是做哥哥的人，有些时候，会为了弟弟迫不得已做一些事情，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是害怕的，可一想到弟弟日后能活下来，也就不怕了。”
　　“你的意思是，我哥可能真的在炼傀儡，只不过，他是被迫的？”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唐酒灵拼命的摇头：“不可能，我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靠修炼得来的，绝不是什么炼傀儡。”
　　江昉道：“这样吧，只要你肯吃饭，我们就陪你一起下山，去向你哥问清楚。”
　　唐酒灵瞬间精神起来：“真的么！”
　　江昉宠溺的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唐酒灵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的扒饭：“饿死我了……”
　　江昉笑着道：“你慢点，饭菜都是热的，别烫到。”
　　唐酒灵咽下口中的米饭，擦了擦嘴，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才不让我下山，但我哥对我很重要，如果他被冤枉，我一定要替他洗清污名。”
　　江昉看着唐酒灵认真的模样，心道：傻师姐，他只是不想装了而已。
　　唐酒灵吃饱喝足睡下后，江昉离开了她的房间，沈书璟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怎么样，她吃了吗？”
　　看着空了的餐具，沈书璟松了口气：“总算吃饭了。”
　　“我骗她说我们会带她一起下山去找唐凌云，她信了，最近应该不会再闹了。”
　　沈书璟和江昉离开后，忘记了设下结界。
　　二人在屋外的对话被装睡的唐酒灵听的一清二楚。
　　唐酒灵从床上坐起：果然在骗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带我下山。
　　换好衣物，唐酒灵避开守山门的外门弟子，来到下山的必经之路——幻林。
　　唐酒灵在林子里一路狂奔，却不料面前突然横过一剑，挡住她的去路。
　　那人蒙着面，唐酒灵看不到他的脸，把吓得发抖的手藏在身后，强壮镇定的问道：“你是谁，我们素不相识，为何拦我的路？”
　　那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是互不相识，可我认识你哥，你知道唐凌云这些年都做过什么吗？他杀的人，炼制的傀儡数都数不清。”
　　“你胡说什么，我哥从来没有杀过人，更别说什么炼制傀儡了。”
　　“我是该笑你还是该可怜你呢?”
　　“你给我说这些，不过就是想离间我们兄妹的关系，好借我的手杀了我哥，你做梦吧你。”
　　“就凭你还想杀唐凌云，真是不自量力。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看看那个把你宠成掌上明珠的好哥哥，知道你明白他做的这些事后是什么表情。”
　　“你看不到了。”唐凌云的声音突然出现，他把唐酒灵的眼睛捂上，话音刚落，黑衣人的尸体便倒下了。
　　唐酒灵呆立当场，她的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原本对于那人的话，她只是半信半疑，心中总有一丝不愿相信的侥幸，然而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唐酒灵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哥，你告诉我，那些傀儡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他说你杀的那些人。”
　　唐凌云明明已经想到了今天的局面，可是面对着妹妹的质问，还是一时语塞了。
　　过了许久，唐凌云才再次开口，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的重量：“酒灵，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会更好。”
　　唐酒灵走近他，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你是我哥哥，我不能看着你深陷泥潭而无动于衷。”
　　唐凌云彻底承认了：“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些事你迟早要知道，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唐酒灵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熟悉之人，哽咽道：“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唐凌云顶上唐酒灵的目光，双手抚在她的肩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前我想要变得强大是因为我想要保护你，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你了，而且我尝到了权利握在手里的感觉，我现在的人生不只有你，更有我自己，变得更强大这有什么不好?”
　　唐酒灵把唐凌云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拿下来：“变得更强大没什么不好，拥有自己的人生更没有什么错。可是你的强大是建立在霸凌之上的这就不对，他们说你炼制傀儡，可我不明白，你炼制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那么一支庞大的军队为我所用，他们本就是死人，无懈可击，更不会背叛你，这难道没有用吗？”
　　唐酒灵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滑落：“哥，你炼制再多的傀儡都没有用的，你得到的永远都只会是躯壳，不会有一个忠心于你的心。”
　　唐凌云不屑的轻嗤一声：“我要心做什么，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我要的就是这些为我所用的躯壳。”
　　见唐酒灵落泪，唐凌云心底泛起阵阵波澜，他抚去唐酒灵脸颊上的泪痕：“灵灵，我之所以瞒着你就是怕你不能接受，我知道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所以你不用顾虑，在这件事上，你大可以去选择你要站的队伍。你选择我，我会把你保护好，你选择他们，我还是把你保护好，不管出什么事，不管立场有多不同，你都是我妹妹。”
　　唐酒灵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哥，我……”
　　唐凌云看着唐酒灵这幅模样，心如刀绞。
　　唐酒灵闭上眼睛，任由泪珠一颗一颗的滑过脸庞：“哥，对不起，我……不能选你。”
　　唐凌云再次轻轻拭去唐酒灵脸上的泪痕：“没必要同我道歉，当我第一次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把你送到祁岳宗，我也是希望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可以不只是那个万人唾骂之人的妹妹，更是那个祁岳宗的小师妹，可以多一个选择。”
　　唐凌云转过身去，背对着唐酒灵：“好了快走吧，真希望下辈子你可以不是我妹妹，或许这样，我就连累不到你了。哪怕生在一个普通人家里庸庸碌碌的度过一生，也好过在这刀光剑影的宗门乱世，有我这样一个哥哥。”
　　唐酒灵早已哭花了脸，跪在唐凌云身后，声音颤颤巍巍的说：“祁岳宗唐酒灵，今日在此叩谢兄长的养育之恩，爱护之意，从今往后，再见即敌。”
　　说罢，唐酒灵朝他做了一个叩拜礼，慢慢起身离去，兄妹背对着对方，谁都没有回头，却又在心里回了千万遍。
　　唐凌云握紧的拳头松开，那强忍泪水的眼眶都已经憋红了，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他轻笑着拂过心中的悲痛：“明明都在计划之内，可这意料之中的悲痛还是如同万箭穿心。”
　　这一走，二人心里都清楚，或许这就是今生所见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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