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虚此行

　　山路蜿蜒，晨雾渐散，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地上。行至半山腰，他们遇见一位背着捆干柴的老樵夫，对方步履蹒跚，见到他们，老樵夫停下脚步：“几位可是要上山？”

　　于云间问道：“是的。请问老丈，近日山中可有异象？”

　　老樵夫闻言，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有，有！最近山顶夜里总有一大片红光，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独朽倚在一旁的树干上，把玩着一枚铜钱，闻言笑道：“醒了？那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了。”

　　小无站在最外围，目光始终落在远处的山巅，忽然开口：“这座山的灵，已经堕落了。”

　　道未然抬眸，望向山顶，眸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沉静。

　　“走吧。”他淡淡道，声音如清泉，不染尘埃。

　　山顶的风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树木扭曲如鬼爪，泥土里渗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干涸了的血迹。

　　“这是堕神的气息？”墨月西皱眉，下意识往姐姐身边靠近。墨月离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别怕。”

　　独朽鼻尖一动：“有东西过来了。”

　　说完，地面就开始震颤，树根破土而出，如毒蛇般缠绕过来。道未然手中锡杖一震，梵文金光缠绕住树根，瞬间将其压制。

　　“佛门的人？”一道沙哑的女声从地底传来，带着讥讽的笑意，“怎么，你也是来度化我的？”

　　泥土里，一张苍白的女人面孔缓缓浮现，她的长发如枯藤，眼角流着血泪。目光看向众人，最终停在道未然身上。

　　“和尚，即便你度得了众生，可又如何能度得了堕落的神？”

　　道未然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敢问山神，可愿一谈？”

　　山神低笑，嗓音如枯木般残破：“谈？好啊……拿什么谈？”

　　独朽指尖一弹，铜钱飞旋过去，稳稳落在山神面前：“这个，够不够条件？”

　　山神的眼神变了。

　　她接过，手上的铜钱在阳光下泛着黄，怕虽然破旧的厉害，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模糊的刻痕。

　　被人用刀尖，一点一点刻上去的心字。

　　山神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身子颤抖着，腐朽的面容于此刻浮现出了一丝活人的情绪。就这样，她看了许久，低声问：“他……还活着？”

　　“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周无亦平淡的话语，击碎了她刚刚重建起来的一点心。”

　　山神五指猛地收紧，铜钱被她死死握在掌心里。

　　“死了？”她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哭腔，“原来……他死了啊……”

　　风忽然静止，整座山的树木无声摇曳，似在哀鸣。

　　山神的身体浮出地面，腐朽的长发垂落，露出了她曾经清秀的面容。

　　“他叫阿树，是个樵夫。”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他说……等他攒够钱，就娶我。”

　　她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仿佛还能触碰到当年那个穷苦却温柔的少年。

　　“可后来，人们不再信我了。”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他们都说山神是假的，说我只是妖怪。渐渐地，没人再来供奉我，求我庇佑，也没人再记得我。”

　　“我等啊等……等了几十年，但阿树再也没有来过。”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闯进山里抢走了我的灵物，杀光了山上的生灵，甚至……甚至抢走了这枚铜钱！”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黑气从她的七窍中涌出，整座山开始震颤。

　　“他们毁了我的山，毁了我的一切！所以……我吃了他们。”

　　堕山神嘴角咧开，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笑容扭曲起来，“既然他们说我吃人，那我就真的吃给他们看！”

　　黑气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整座山的树木疯狂生长，粗壮的树根顷刻间破土而出，朝着众人绞杀过去。

　　“退后！”周无亦长剑出鞘，瞬间斩断了数根袭来的树藤。他指尖凝聚灵光，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符咒，低喝道：“镇！”

　　符咒文缠绕住了山神的四肢，但她只是冷笑一声，黑气瞬间腐蚀了金文。

　　“区区符箓，也配镇压神明？”

　　独朽冲上前，撕开了缠绕来的树根，怒吼道：“我呸！你现在还装什么神明？不过是个堕落的怪物罢了！”

　　山神厉笑，长发如毒蛇卷向独朽，在即将触及他时，被一道雪白的身影挡住——道未然手持锡杖，梵文金光如屏障般展开，黑气触之便散开了。

　　“你……”山神死死盯着他，眼中恨意滔天，“佛门的人，最是虚伪！”她猛地抬手，整座山的泥土裂开，数具枯骨从地底爬出。

　　于云间脸色微变：“小心，她应该是唤醒了山中的亡魂。”

　　景幽佳手腕一转，蛇骨剑从袖口出现，她低声说道：“打亡魂是没用的，攻她本体。”

　　墨月离和墨月西并未参战，她们站在外围，看着这场厮杀。

　　墨月西低声道：“姐，她好可怜。”

　　墨月离沉默片刻，轻声道：“再可怜，也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因果。”

　　战场中央，山神的身体已经被黑气彻底侵蚀，她的面容扭曲，嘶吼着：“你们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周无亦一剑劈开了缠绕的树根，冷声道：“我们不是来管你的事，而是来结束你的杀戮。”

　　山神狂笑：“结束？你们以为一枚铜钱就能让我回头？！”她的声音渐渐淡去，“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用铜钱。”小无小声提醒。

　　景幽佳收到示意，突然开口：“不是让你回头，是让你解脱。”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铜钱，道未然锡杖一震，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最终贴在了山神的眉心上。

　　对方的动作一瞬间僵住。

　　“虚伪……”

　　铜钱渐渐地从她额头上融化，散尽了她的血肉里。一缕光从裂缝中溢出，她的身体开始崩解。

　　“阿树……”她喃喃低语，眼中的执拗褪去，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原来，你早就死了啊。”

　　山神的身体化作黑雾，随风散去，唯有那枚铜钱“叮”的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道未然的脚边。

　　他弯腰拾起，指尖拂过铜钱上的刻痕，沉默良久，最终将它轻轻地放在一棵枯树下。

　　“尘归尘，土归土。”

　　小无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了铜钱：“先别着急埋，这东西还有用。”

　　景幽佳眉头一皱：“你说要用山神之力，指的是这枚铜钱？”

　　“嗯。”小无点头，将铜钱抛给了于云间，“堕神虽然散了，但她的怨气还留在铜钱里，足够我们压制一批妖魔了。”

　　于云间接住铜钱，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他看向小无：“你的意思是以邪压邪，可以做到压制魔族？”

　　“正神难寻，邪气易得。”小无说道，“妖魔最怕的不是佛光道法，而是比它们更凶的东西。”

　　独朽嗤笑一声：“所以我们现在是要用恶鬼，吓小鬼？”

　　“差不多。”小无耸肩，“反正能省点力气。”

　　“所以你一开始和我们说，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才能克制山神，是骗我们的？”墨月西指了指道未然。

　　众人全都看向小无，小无说道：“呃……也不算是。若没有道未然在场，我们肯定还得过个几招。何况她本来也没做错太多事情，不如不打的好。”

　　独朽点点头：“没事，管它正邪呢，能杀妖的就是好东西。”

　　就在此时——

　　“轰——！！！”

　　山体骤然崩塌，地面裂开了深壑，碎石滚落，烟尘冲天。整座山仿佛失去了支撑。

　　“大家退后！”周无亦厉喝一声，率先向后疾掠。众人闻声后撤，墨月离一把拽住墨月西的手腕，灵蝶从袖里飞出，化作流光护住了二人。

　　“我靠！”

　　独朽前方迎面砸来一块儿巨石，赤银融鞘斩碎了石头，他皱起眉头说道：“这山倒是比那个堕神还有些脾气啊。”

　　烟尘弥漫，一道黑影倏然闪现，白莫恩踏空飞来，一贯淡漠的眉眼此刻浮现出了几分罕见的焦灼。

　　“魔族攻向领城了！大半的魔已经化出了实体，数量太多，老头现在正死守城门！”

　　小无神色一变，语速极快：“拿着它去找在人族的捉妖小队，摔碎后邪气会爆发，务必小心控制，切记速来！”

　　于云间刚要开口询问细节，小无与白莫恩的身影却已如烟雾般消散离去。

　　领城之外，黑云蔽日，魔气滔天。

　　鹰师父独身一人站在城墙上，他双臂展开，周身的灵力化作成了千万个翎羽。小无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鹰师父身侧，对方斜睨他一眼：“切记，不可再暴露身份。”

　　闻言，小无凝聚的法术光华一滞，随即又燃了起来：“师父，若我现在袖手旁观，魔族攻入领城，多少无辜生灵将被魔气侵蚀，沦为行尸走肉？”

　　他望向城中方向，“如果，那些拥有治愈之力的花灵若被魔化了，更是我们无法挽回的损失。”

　　鹰师父苍老的手按住他肩膀：“于儿，相信为师。你去城中疏散百姓，一个都不能落下。”

　　小无抓住师父的手臂，眼中满是不解：“师父可是不信我？”

　　“为师怎会不信你？”鹰师父长叹一声，“只是你先前已经露了端倪，魔族早就开始追查凤凰血脉了。若你在此时便暴露身份，凤腾未成，你必会落入魔王之手。”

　　到时候，三界就彻底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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