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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变化
男子撑着藤椅起身,慵懒的倚靠在背后的小枕头上,五官间隐隐可窥见少年时熟悉的影子。但细细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眉眼竟有几分像宁初自己。
宁初看着对方,沉默半晌,没再靠得离他更近。
原因无他,这人虽只是斜斜的倚靠在藤椅上,头顶就已经与他持平,若是再站起身,那……
灵光一闪,他走到离藤椅不远的秋千上坐下,问道:“明日便是中秋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安肆微妙的顿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宁初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他眸中神色不显,勾起唇线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没有其他地方过中秋。”
宁初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其他地方有人能照顾好你,哪里还会瘦成这样。”
虽说宁初眼里正常的标准,就是阿免和猪猪那样白白胖胖圆滚滚的样子,但眼前这人倚在藤椅上,却是连藤椅的一半都占不满。
安肆沉默了很久,合上手里的蓝皮书,微微启唇,端方有序的吐露字句道:“炖鱼,不要五脏、鱼尾、花椒、桂皮、八角……”
宁初无情打断道:“自己挑出去。”
安肆道:“……加豆腐。”
宁初道:“行。我们中秋就不在小竹潭过了,回趟甘宁。”
话落,安肆摩挲书皮的指腹微僵,神色肉眼可见的带了一丝错愕,道:“你要带我去——你家?”
宁初点头,想到房间里那张书桌上堆满的账单,唉声叹道:“欠债太多,回去打个秋风。”
安肆道:“我都付过了。”
宁初问道:“付过什么?”
没了少年时期的咋咋呼呼,过了而立之年的安肆有了更多的耐心,他看着宁初,语气不轻不重的道:“你桌上那些罚单的钱都已经付了。之所以还堆在那,是因为眭宗主说,至少要让你知道下事件的严重性。”
宁初道:“那回去后,我叫阿南多给你煮几道鱼。”
然而,安肆似乎并不关心鱼的事,缓缓道:“如果……在你闭关期间,我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你还会邀请我去甘宁?”
宁初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道:“但无论做了什么,中秋都是要回家一起过的吧。”
说罢,宁初越发觉得安肆对跟他回去过中秋这件事透着明显的不情愿,“跟我回趟甘宁而已,你在紧张什么?”
安肆语速飞快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看宁初依旧对此表示质疑,安肆继续道:“你该问问阿免和猪猪,他们节后还有一场小考,是那位怀越长老出的题,你应该知道如果考不过去,那位长老有多难说话。”
是了,那位来自北澜山的怀越长老继承了他们殿主的优秀品质,负责、固执、又铁面无私。
宁初思索片刻,道:“无妨,阿免和猪猪这次外出是有重大任务要完成的,我回头跟眭宗主说一声,他会通融一二。”
回应宁初的是安肆无言的沉默,以及那双藏不住置疑的眼神。
宁初无奈道:“是真的。”
见安肆不信,宁初叫道:“阿免!”
阿免嘴里塞满了五仁馅,声音模模糊糊回他道:“唔?”
宁初笑道:“明日跟我回甘宁吧。”
小阿免自从跟着他修行后,除开每年偶尔的几次外出玩耍,几乎没离开过太玄宗,去甘宁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小竹潭反倒更像她现在的家。
在阿免摇头拒绝前,宁初温声道:“中秋过后,我们回一趟绝生谷接人。”
阿免瞪大了眼睛看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自林清上仙布下阵法“不见朝暮”以身殉阵后,绝生谷再没有活物进去过,也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出来。只因“不见朝暮”静止了绝生谷内所有的时间,如同一个密不通风的结界,隔离了阵外与阵内。
阿免嘴里含着的五仁馅这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喃喃道:“那……那阵法。”
宁初笑着点点头,道:“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业丰担忧道:“仙君,您要再去补一道阵法吗?您刚闭关出来,身体……”
宁初勾唇道:“怎会,如今世间轮转之道已成,自然是堵不如疏。”
话落,小竹潭内的所有人见证了阿免表情变化。
呆愣,惊讶,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呜——呜啊!!!!!!”
猪猪手忙脚乱的给阿免擦眼睛,“要命,要命要命!宁小初!”
宁初道:“就让阿免哭会儿吧,这事她在心里憋了两百年,哭出来好受些。”
但众人哪会像宁初一样坦然看着小阿免恸哭,皆是围着小阿免又摸头又递手帕的。
没一会儿,阿免终于由大哭转为了抽泣。
宁初一看,竟是安肆从藤椅上走下来了。
只见他动作自然的揽过阿免膝弯,将小阿免抱在怀里。一边抱着她转悠,一边轻拍着小姑娘后背,其手法之娴熟,很难不让人怀疑,宁初闭关期间他哄过多少次哭闹的小家伙们。
宁初自己本是不觉得有什么的,但现下相比较而言,反倒被安肆衬托的像个故意惹哭小姑娘的恶人。
猪猪鄙夷道:“真是造大孽了你。”
宁初轻咳一声,道:“还好吧,不是大喜事么,你也一起回甘宁?”
猪猪哼道:“那是自然,不然留我在这荒郊野岭打摆子嘛。”
见小竹潭的大厨心绪不佳,其他几个小弟子也没好意思再留在这蹭吃蹭喝,匆匆打包了大半数月饼,又叽叽喳喳议论着各回各家了。
话语间,安肆已经带着阿免回了屋内。
等再看不到那二人的影子,宁初小声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安肆似乎有点不对劲。”
猪猪并不觉得哪里不对,道:“还好啊。”
思来想去,宁初越发肯定的道:“不仅如此,这个不对劲中似乎还带了点儿生气的感觉。”
猪猪嘲道:“是嘛,那你的感觉就没错了。”
宁初疑道:“你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猪猪道:“要不我给你细细道来?”
宁初道:“说。”
于是,猪猪掰着爪子一件一件给他讲闭关期间小竹潭发生的各种事情。
比如宁初闭关后,猪猪和阿免是如何被怀越长老各种问责,安肆如何给他们收尾。比如收到数张罚单后,安肆是如何变出一大笔资产将罚款交满。再比如宁初的授课停止后,安肆又是如何夜以继日、勤学苦练成为太玄宗特邀客卿将宁初的授课进度补上。
猪猪抱爪看他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自责,反而满脸欣慰。”
宁初微弯眉眼,道:“自责改变不了过去,欣慰自然是因为你们各有成长。”
顿时,猪猪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面对如此厚脸皮的人,猪猪选择了告状:“肆爷!宁小初说他不打算把交罚款的钱还你了!”
肆爷?
宁初诧异道:“十年而已,你怎么变得如此谄媚?”
猪猪一脸高傲的回答道:“十年的巨额零花钱,可以改变任何一只可爱又聪明的狗崽崽!”
宁初:“……”
“别贫了,进来洗手,准备吃饭。”正当宁初整理这十年间发生的事情,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肆微微眯眼,道:“怎么,还等着我把水端出来伺候两位大爷。”
宁初从秋千起身道:“不敢。”
同一时间,猪猪乖巧答道:“好哒,这就去了。”
无法忽视背后的威压感,二人无比听话的回了屋内。因此,也就没注意到安肆看他们进去后,嘴角微微外露的笑意。
等宁初净手出来,才发现葡萄架下用餐的地方就是他房间正对的外面,而安肆坐的那把靠椅离他闭关时躺的床只隔了扇半敞的竹窗,微一探头,便能看见屋内情形。
四人简简单单用过饭菜后,宁初蓦地想起闭关前问黄瑶镇的陶先生借过一本杂书,微一扶额,现下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陶先生会不会把他当成借书不还的“老赖”。
看他一脸忧虑,安肆停下有条不紊收着碗筷的手,问道:“怎么?”
宁初道:“不小心忘了件事,闭关前问黄瑶镇的说书先生借过一本书,我忘记还他了。”
安肆收走他面前的碗筷道:“没事,我早就还过了。”
宁初抬眸,眼底尽是讶色,半晌,他跟两小孩道:“阿免,猪猪,去剖个瓜来。”
猪猪道:“现在不是你闭关前的夏天了,中秋了,我的仙君,没西瓜。”
宁初道:“那去剖个柚子来。”
知道宁初是在找借口支开她们,阿免单手抱起猪猪就去院外找柚子去了。
等两小孩消失在山径上,安肆刚好把东西收进厨房。宁初隔着葡萄架下面的小门,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安肆几步行来,擦了擦手道:“什么事劳您大驾,还要特意把人支开?”
宁初道:“我以为这次闭关后,你不会回来。”
安肆手指微不可觉的支着桌面,道:“为什么这么说。”
宁初道:“在我看来,如果闭关后你还愿意留在小竹潭,至少也该是……把我当做家人的。”
见安肆抿唇不语,宁初终是道出了心底的疑问,“不然,为何你同阿免、猪猪相处自然,却同我如此生分?”
葡萄架的影子映在安肆身上,宁初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但能通过对方移到桌边的修长骨节判断,这人在想办法应付他。
没错,是应付。
安肆张了张口:“我……”他只挤出一个字便顿住了,宁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二人都在沉默。
僵持许久,宁初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环抱对方,结束了安肆接下来应付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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