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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愁心事
老人只是把她刚才说的事重复了一遍,多加了不少充满主观性的句子,比如“李木这个邪恶的人勾引了白狼”,之类的,李梅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是安静地嗑瓜子,没有发表评价。
作为李木这个“邪恶的人”的儿子,李凝听了老人的话,就有点不满,为自己爹辩解,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对此,老人只是固执地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凝张了张嘴要反驳,李梅时拽了拽他的衣角,抛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李凝闭了嘴。
老人又和他们聊起这个村子的历史,不过不是像历史课本的目录一样告诉他们几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件,有什么现实意义,而是专注于讲述一些小事,比如很多很多年前一个无比寒冷的冬天,村子里一头母狼难产,最后村里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帮助它顺利产下了五只小狼崽。
李梅时听得昏昏欲睡,她是想认真听的,但一大早就起床赶路,又被狼群围攻,刚才又吃得很饱,她忍不住犯困。
一开始她还强撑着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后来的事她就不记得了,老人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渐渐模糊,她就这么抱着葵花盘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橘色的光线照在身上,她看了看自己被染成夕阳色的手,感觉有点奇妙,就好像她还在梦里没有醒。
老人把他们留在了自己家里,为了不让他们害怕,她还贴心地把家里的狼拴了起来。
狼安静地趴在院子里,垂着耳朵,看起来很委屈。
李梅时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里一软,甚至想过去揉揉狼的脑袋。
但下一秒狼就打了个哈欠,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暴露了即使它像只委屈小狗,它依旧可以毫不费力地撕碎她的事实。她决定还是离它远一点。
宋杭站在院子里,他手里握着剑,李梅时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剑收回剑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笑。
夕阳给一切都加了层暖色滤镜,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柔和。
有那么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李梅时呆呆地看着他出神,她不愿意承认,但是眼前这画面未免太美好了点儿,她甚至忘了不远处还有只狼在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她回过神来之后有点不好意思,磕磕巴巴地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然后逃回了屋子里。
老人见李梅时醒了,又摆出食物热情地招待她。其他人已经吃过晚饭了,他们见李梅时睡得很熟,就没叫醒她。
李梅时喝完最后一口用羊奶做的奶茶,婉言谢绝了老人推过来的又一盘炸蘑菇,她实在吃不下了。
老人没再坚持让她吃,而是叹了一口气,说:“白狼的儿子不吃东西。”
白狼的儿子,指的当然就是李凝。
从刚才起李梅时就没看见他,鉴于他今天刚刚发现自己有些离奇的身世,他可能想一个人待着静静消化老人给他讲的那些事,所以她也没问他人在哪里。
不过老人已经如此明示了,即使只是为了让她宽心,李梅时也得去找找李凝。
正巧宋杭提着剑从外面进来,李梅时就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找李凝。
“你留下帮我喂狼吧。”老人看着宋杭,笑得一脸慈祥,说话时重音放在“留下”两个字上。
“留下帮我喂狼”和“留下喂狼”,只少了两个字,意思可是大大的不同。
李梅时觉得重音放在“帮我”上面更合适,随即她意识到老人这么说大概是只想让她一个人去找李凝。
果然,老人冲她眨了眨眼,她仿佛能听见老人在说“我眼神很好,已经看出来了,那孩子喜欢你”。
李梅时笑了笑,决定对此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免得节外生枝。她让宋杭留下帮忙喂狼,自己去找李凝。
李凝没走远,她在后院找到了他,他正靠在一大捆稻草上,嘴里咬了根狗尾巴草,正皱着眉冥思苦想。
李梅时也拽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凑了过去,李凝见她来了,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只是眼睛亮了亮,但光芒很快又变得暗淡了。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她空出一个位置。
“想什么呢?”她问。
李凝扁了扁嘴唇:“想我爹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
说起李木这个人,李凝立刻想到的,是个高大但模糊的影子。
他和自己爹的关系不怎么亲密,平时话很少,他小时候挺怕他的,现在也有点怕,好像只要他爹走过来,室内的空气都会变得稀薄,让他呼吸有点困难。
他爹是个文官,在家沉默寡言,但是在朝堂上就不一样了,好像他把平时积攒的精力都用来劝谏皇帝了,认真起来的时候,他能同时和至少六个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辩论,而且占据上风。
简单来说,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只是个称职的好官。
“他整天都板着脸,跟门神画里的门神一样,这些年来好像年龄一直都没变化,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年纪很大了,至少四十岁了,但是那时候他也就不到三十岁,现在他快五十了,在我眼里他似乎还是四十多岁,会因为我偷偷溜出去游泳就把我揍一顿。”
李凝转向李梅时,眼睛里满是不解:“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疯狂迷恋上这里族长的女儿呢?”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嘛。”李梅时对这事倒是不觉得震惊,可能是因为毕竟李木不是她自己的爸,也可能是因为她在太多电影和电视剧里见过这种套路了,所以一点感觉不到新鲜。
“可是,那是我爹啊,那可是……我爹啊,虽然我也说不上多喜欢他,可他怎么能这样呢?”
李梅时觉得他的反应好像有点点夸张,她忽然想起下午老人讲述的时候自己睡着了,也许在她错过了不少劲爆新闻。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
原来,在李梅时靠着宋杭睡着之后,李凝和老人还聊了很多。
“那白狼呢?”李凝问,但他隐隐已经猜到答案了。
老人脸上现出沉痛的表情:“她去侍奉狼神了。”
“她,她是因为我才……”
“不是的,孩子,”老人摇头,“白狼她从小就身体虚弱,我曾经照顾过她。我们本来不想让她生下你的,担心她挺不过去,但她执意要生。”
“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因为我——”
“不要这样想,孩子,白狼很爱你,她不会想看到你自责,她在即将合眼的时候还在为你祈祷,希望你一生平安顺利。生下你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老人说。
“是李木这个邪恶的人害死了白狼,”老人的眼睛里又开始冒火,“他不顾白狼的反对把你带走,是他让白狼失去了希望!”
看来老人把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李木。
老人听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一时间,李凝对自己爹本就复杂的感情变得更加复杂。
现在李梅时更能理解李凝为什么在这里一个人静静了。两情相悦无可厚非,但是把孩子从母亲手里夺走,这就显得李木很不是个东西了。
“他就没打算带着白狼一起走吗?”她忍不住问。
“他想,但白狼不肯,她想留在这里,抚养我长大。我爹执意要带我走,所以和村里的人撕破了脸,大打出手,”他叹了口气,“他和手下的人杀了几个村民,也杀了几头狼,但最后还是成功带着我离开了。”
李凝说完后盯着脚下的地面出神,李梅时生气了,想骂他爹,但她是来安慰李凝的,她现在还不清楚李凝对自己爹的态度,如果骂李木的话,李凝说不定会更难过。
所以她暂且压下怒火,丢掉狗尾巴草,问:“那白狼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你可以做个纪念之类的。”
李凝摇头,从衣服里拽出护身符,说:“只有这个。”
据老人说,护身符是白狼给他的,但一开始它只是颗朴素的狼牙,大概李木来带走他的时候也带走了护身符,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把护身符丢掉,而是“刻成了这样丑陋素粗的样子”,让李凝继续戴在身上。
李梅时猜想,大概是李木觉得留个这个纪念品一样的护身符无伤大雅,而且他把狼牙雕刻成了麒麟的模样,失去了狼村独有的特色,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这东西的来历。
多亏了这个护身符,他们才没被狼群撕成碎片。
李凝抓着护身符神情复杂,那是他的生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我爹这个家伙……”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不知道是出于对李木的条件反应一样的尊敬,还是条件反射一样的惧怕。
“挺混蛋的。”李梅时帮他补全。
李凝笑了,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是啊,挺混蛋的,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但总感觉说不出口。”
李梅时拍拍他的肩膀,她还有一肚子对李木的负面评价,不过李凝可能对这些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她决定还是先不说了。
“他们想让我留下,”李凝说,“他们”指的自然是村里的人,“但我想等打完仗之后回去见我爹一面,然后怎样……我没想好。”
“见一面?”李梅时说,“你的这个‘见一面’是指单纯的见面,还是说你想给白狼报仇?”
李凝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这事她可不好随便下结论,不过她觉得李凝大概也不是真的指望靠她做决定,“先好好想想吧,跟你爹谈谈,不要冲动行事。”
李凝点点头。
“对了,”他说,然后又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李梅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是该好好想想,但也别钻牛角尖。想聊聊的话,可以随时找我们。”
她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她竟然自动把自己和宋杭归类成了“我们”。
“我,宋杭和村子里的人,都随时奉陪。”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
“好,”李凝笑了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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