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初郁

　　莫久把书从教室外面搬进来，蹲在桌子下收拾晚自习要用到的课本。

　　月考第一天的科目已经考完，需要把第二天要考科目的书搬回来复习。

　　杨以歌和朋友在座位上聊天：“你最后一题答案是什么？我感觉这次考试有点难哦。”

　　杨以歌摇头不提，收拾好书，说：“考完再对，走啦——去食堂吧，等会人多了。”

　　她朋友抱头有些无奈：“啊！也是，省的我又要想一晚上……走吧。”

　　杨以歌拍了一下莫久的肩膀：“我先走啦。”

　　莫久朝她点头：“拜拜。”

　　杨以歌一走，常域就凑了过来：“这次数学挺难啊，感觉咋样？”

　　莫久收拾书的动作顿了一下，心不在焉道：“是挺难的。”

　　“哎，”常域叹了口气，只是他很快又想起来一回事，兴冲冲道：“不过明天考完英语就能放一晚上的假了。”

　　莫久应声道：“那倒是。”

　　他们月考完会放一个晚自习的假给他们休息，以便于他们调整好心态应对接下来的课程。

　　莫久思绪又有些飘散，直到常域喊他他才回过神：“什么？”

　　常域把饭卡给他，重复一遍道：“我去打球了，帮我带个晚饭。”

　　莫久接过，点头说：“好。”

　　-

　　莫久把打包的饭塞进常域的抽屉里，坐在位置上发呆。

　　杨以歌无意中撇了他一眼，奇怪道：“明天考文综，你拿个数学书看什么？”

　　“噢，”莫久回过神，“我看一下今天最后一道选择题，好像做错了。”

　　杨以歌挑眉，摇头说：“别想啦，明天的考试才重要。”

　　“知道错了下次才不会再犯，”虽然还没上课，她声音也不大，安慰道：“一次月考而已，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她看得出来莫久情绪不太好，“休息一会，写会文综，不要影响了明天的考试。”

　　莫久点头：“嗯，谢谢。”

　　“嗐，”杨以歌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有不会的尽管问我。”

　　莫久笑说：“好。”

　　晚自习铃响后，教室声音慢慢歇下来，只剩下笔唰唰的写字声。

　　已经入了秋，教室里只开着两台风扇，在安静的教室里吱吱的转。

　　莫久抬头望着窗外逐渐泛黑的天空，几只蚊虫在纱窗上拍拍翅膀，漫无目的的飞入夜色。

　　“考完试，就能看到宗郁琛了。”

　　他笔尖停了很久，眼睛才终于聚焦到题目上，写完了一道题。

　　他是文科生，和宗郁琛不在一栋楼考试。
　　加之考试期间所有信号屏蔽，他没法用手机和他联络。

　　自从上一次打完视频后，这两天他们都是视频聊了会才睡。
　　宗郁琛第一天说后天回来，也就是今天，他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他。

　　“……”

　　“叮铃铃——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杨以歌收好书准备走，回头看莫久还盯着作业本，也不动。

　　她拍了拍他：“放学了，你怎么还在发呆？”

　　莫久回过神，有些懵：“啊？”

　　杨以歌瞧他的样子，估计是记不得，道：“明天考试，少一节晚自习啊。”

　　她乐道：“别读书读傻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莫久下意识点头：“噢，好。”

　　他朝她摆摆手，说：“你也早点回去吧，拜拜。”

　　杨以歌应道：“拜拜！”

　　她收拾好书包，和朋友说笑着离开。

　　常域在门口朝他扬了下手——示意再见。

　　莫久朝他点了点头，门口的人歪了下身子，风一般跑没影。

　　-

　　莫久把笔记本放进书包，打算回寝室再看一会。

　　他准备错峰回去，便也没有很着急。

　　他不知道宗郁琛有没有回来，不想满心欢喜的回去，打开门是空无一人的寝室。

　　教室还有值日和延时的同学，他把东西收拾好，路过和相熟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走廊是声控灯，方才人多的时候一直亮着，现在暗了几盏。

　　莫久倒不怕黑，没有刻意弄出动静。

　　他走到楼梯间，忽然听到上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教室在五楼，他图方便从走廊走到离寝室更近的那一栋再下去。
　　因为这一栋楼是机房，没有教室，除了回寝室的学生和约会的情侣，少有人走这边。

　　本来这个声音是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时间点有人太正常了——

　　莫久脚步稍顿，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倏地发白，抬头望向楼上。

　　他微微屏住呼吸，昏黑的楼道间脚步声愈发清晰。

　　刹那间，他后背窜上一股另他熟悉到头皮发麻的凉意——

　　是“他”？！

　　第六感突如其来的恐惧，让莫久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几乎下意识迈开腿往下疯跑！

　　紊乱的呼吸声不断放大，他却仿佛能听到那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在一瞬间加快，如同催命的号角冲击着他的耳膜。

　　莫久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心脏鼓跳如雷，几乎要喘不上气！

　　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莫久边回头边跨台阶往下跳，踩在楼梯边缘，措不及防向下滑了一节台阶！

　　他眼疾手快扶住栏杆，向前踉跄了两步，没有让自己摔得太厉害。

　　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莫久感觉滑的那一下把脚踝崴了，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猛地扯进一个怀抱。

　　莫久惊呼一声：“啊！”

　　声控灯应声而亮，老旧的灯光并不亮堂，却刺的他心慌意乱。

　　他心惊胆颤，几乎想也没想回头怒斥道：“放开……！”

　　面前人的脸清晰的放大——莫久眼前一片花白，宛如颠倒错乱的记忆融合成一团荒谬怪诞的戏剧，不敢置信也难以置信。

　　不可能。

　　不可能！！！

　　眼前的画面被扭曲，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刹那间被打破，让他下意识从心底大吼否认。

　　莫久打了个寒颤，说不清是不是冷的。

　　他没有设想过回头后看到的是宗郁琛，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些错乱的恍惚。

　　他下意识喃喃道：“你回来了？”

　　“是你？不……不是……”

　　莫久眼前一片茫然，下意识推拒他的触碰。

　　却因为脚踝的疼痛，腿霎时间发软。

　　宗郁琛蹙眉，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抱起来：“跑什么？”

　　莫久摇头，嘴里念念有词，抬头望着那张朝思夜想，现在近在咫尺的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宗郁琛慌了神，指腹擦过他的眼角，“怎么了？”

　　莫久不说话，盯着他看了会，把头埋进他的脖颈。

　　脖颈间湿热的触感，让宗郁琛整个人无措起来。

　　他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揉莫久的后脑勺，沉吟道：“宝贝？”

　　莫久依赖的抱住他的脖子，小声哽咽道：“吓死我了……”

　　宗郁琛神色微微发暗，低头问：“我吓到你了？”

　　莫久浑身发颤，睁大瞳孔中还带着恐惧：“我以为……我以为是他……”

　　他语无伦次，抓着他的衣袖，四处望了望，“我……我……”

　　宗郁琛将他重新轻轻笼在怀里，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脑袋，“是我，没有别人，不要怕。”

　　莫久的手环过他的腰，紧紧抓住他的衣裳，低声抽泣。

　　宗郁琛垂眸望着他的发旋，轻声哄道：“不怕，宝贝。”

　　怀里发抖的小人瘦的跟纸片似的，他环住他的胳膊将人再抱紧了些，目光微微发沉。

　　宗郁琛察觉怀里的人呼吸慢慢缓和下来，问道：“脚疼不疼？”

　　莫久扶着扶手，望着在身前蹲下来的人，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没事。”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没让宗郁琛碰他的脚踝，不好意思道：“不疼了，我们先回寝室吧。”

　　好在楼梯间一直没有人下来，不然他们眼下的情形多少有点尴尬。

　　宗郁琛半蹲着，抓空的手没动，抬眸，目光平静：“别动。”

　　尽管是俯视，莫久望着他的眼睛依旧感到难以违抗的压迫感，僵硬了下，真的没有动。

　　他下意识抬头看上方，确定没有人才低头和宗郁琛说：“真没事，就是崴了一下。”

　　宗郁琛捏了一下确认骨头没伤到，卷起他的校裤，纤细的脚腕没有肿起来。

　　除了最开始疼了一下，已经没有痛感，只是没站稳滑了一下，没有扭伤。

　　莫久瞧他还要看另一条腿的，惊道：“宗郁琛？”

　　宗郁琛拉他的那一下及时，他没再往下面的楼梯滑，无奈道：“我真没摔到。”

　　他到底是没躲，低着头看宗郁琛给他整理好裤子，心软道：“谢谢。”

　　宗郁琛起身，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轻轻拧眉道：“我不太喜欢听你说这两个字。”

　　莫久愣了一下，迟疑道：“为什么？”

　　他伸手去牵宗郁琛，等下了楼也没听到宗郁琛的答复。

　　出了教学楼，莫久松开他的手，宗郁琛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心。

　　莫久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不好明说：“回寝室吧，外面人挺多的。”

　　他们两个男生在学校手牵手，太过显眼，对两个来说影响都不好。

　　宗郁琛一言不发，到底没有强硬的拒绝。

　　-

　　宗郁琛在洗漱台洗衣服，察觉腰身一紧，莫久从身后抱住他。

　　莫久闷闷道：“我们都是男生。”

　　宗郁琛侧头：“嗯？”

　　“我不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莫久脸贴着他的后背，尽可能让声音平缓道：“也不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就应该偷偷摸摸的。”

　　宗郁琛把水倒掉，拧干衣服。

　　他垂眸望着腹部的手，“嗯？”

　　莫久手抱得很紧：“我很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可是……”

　　他面露难色，纠结的声音愈发低了，“我……”

　　学校明令禁止早恋，虽然没有不能同性恋这一条，但社会对同性恋的包容性并不高，他们若是太高调，反会惹得一身臊。

　　宗郁琛知名度挺高，虽不至于人人都知道，但若路上遇到一个认识他的，那知道他们事情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这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宗郁琛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莫久微微松神，便松开了手。

　　他转过身，望着莫久紧张不安的眉眼，叹了口气。

　　他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他的唇角，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他说的。

　　“再长大一点吧。”

　　宗郁琛捧着他的下巴，让莫久抬头看着自己：“有很多局限的事情，我明白，想要什么和不想要什么，告诉我就可以。”

　　他虽然不大高兴，但他也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莫久望着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我在外面松开你的手，你会怪我吗？”

　　“不会。”

　　宗郁琛捏了一把他的脸：“我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我在意你的想法，不愿意的事情要告诉我。”

　　“我不会强迫你，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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